電燈膽(2)

路燈下,人影成雙,漫天風雪都成了浪漫故事的背景。

而薛裴獨自在雪地裏站著,時間仿佛是靜止的。

最先發現薛裴的是李晝,他扶了扶鏡框,鬆開環繞在朱依依後背的手,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依依,我好像看到薛裴了。”

眉頭微皺,朱依依下意識轉過身去。

與薛裴四目相對的瞬間,有雪花落在肩頸處,心莫名顫了一瞬,像鋼琴突然按下了一個重音,又戛然而止,隻留下一個慌亂的顫音。

不過很快,意外的情緒就消逝不見,原本她也打算過兩天就告訴薛裴的,現在看來,不過是將結果提前。

朱依依和李晝向薛裴走了過來,而薛裴在風雪夜裏又點燃了一根煙,火舌竄出的瞬間,映出一張英俊又脆弱的臉,打火機在指間轉動把玩,像是一種無聊的、虛張聲勢的掩飾。

當朱依依站在麵前時,薛裴早已麵色如常,方才的迷茫慌亂已經從臉上抹去,沒剩任何痕跡。

走近了,朱依依才看見薛裴被凍得通紅的手。

“你來很久了?”

薛裴嘴裏還叼著煙,略顯痞氣,含糊說道:“有一陣了。”

在朱依依問出下一句話前,他又說:“給你打電話了,你沒接。”

不是埋怨的語氣,而是陳述句,在這個時候,越是平鋪直敘,越是容易讓人感到愧疚。

朱依依掏出手機,這才看到手機裏密密麻麻的、長達一頁的未接電話提醒,這回,她是真的沒看到。

李晝撓了撓頭,替她解釋:“剛才外麵煙花聲音太大了,依依應該沒聽到。不好意思啊,讓你等了這麽久,要不你進屋坐坐吧,上去喝點熱乎的暖暖身子。”

他話裏的熟稔讓薛裴彎了彎嘴角,隻是那笑是冷的,薛裴的眼神在朱依依身上停留了許久,最後點了點頭:“嗯,我抽完這根煙就上去。”

李晝:“行,那我們先進屋啦,這天兒太冷了,恐怕都零下幾度了,我怕待會依依凍感冒了。”

朱依依看了眼薛裴兩指間夾著的香煙,沒說話,李晝已經牽起她的手往樓上走去,一路上兩人還在談論著方才的煙花表演有多精彩。

薛裴望著他們的背影,從唇邊緩緩吐出一個煙圈。

不知怎麽這一刻,他倒是想起許久之前,朱依依說過李晝有一個優點,就是不抽煙。

薛裴是抽完那根煙才上樓的。

門鎖著,是李晝給他開的門。

他剛走進門,李晝就指著沙發那處,對薛裴熱情笑道:“進來隨便坐,不要客氣,我給你倒杯熱水暖一暖。”

說完,轉身就去了廚房,看樣子對這房子的布局很是熟悉。

比他還要熟悉。

薛裴接過李晝遞過來的水杯,水是剛熱的,可拿在手裏,薛裴卻覺得比外麵的冰雪還要冷上幾分,大抵是心理作用。

他低頭看著杯身上的漫畫圖案,是一隻玩著毛球的貓咪,他記得這杯子還是他之前和朱依依一起去商場買的,這套杯具還有另外一隻在他家,是一隻伸著舌頭的柴犬,當時朱依依還笑話說,這個傻狗長得很像他。

薛裴陷入了沉思。

朱依依換好家居服從房間裏走出來時,李晝和薛裴正坐在沙發上看某個電視台重播的籃球賽,剛開場,李晝看得全神貫注,情緒激動,隻有薛裴回頭看了她一眼。

頂著這意味不明的目光,朱依依隨口問道:“你吃晚飯了嗎?”

薛裴搖頭。

事實上,他這一整晚幾乎沒吃任何食物。

“你還沒吃飯啊?在外麵等好久了吧,”李晝從沙發上站起身,儼然是男主人的架勢,“我記得家裏還有包速凍餃子的,要不我去給你煮一下?”

朱依依還沒來得及阻止,李晝就已經去冰箱裏拿了一包速凍餃子走向廚房,邊走邊說:“很快的,等我幾分鍾,你們先聊會兒。”

今晚李晝好像太過熱情了,連朱依依都覺得有些意外,她想,進去廚房的人該是她,這樣就避免了和薛裴單獨呆在一個空間裏。

李晝走後,客廳重新安靜下來,隻剩下籃球解說員激動吼叫的聲音,卻襯得這氣氛更加詭異。

薛裴眼睛雖盯著電視屏幕,可他知道他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那了。

朱依依坐在沙發的右側,和薛裴隻隔了一個位置,離得這麽近,她聞到他身上濃重的煙草味,夾雜著雪地的冷冽氣息。

“恭喜你啊。”他突兀開口,低沉的聲音在屋內響起,如老式唱片機發出的聲音一般低啞,“挺般配的。”

朱依依愣了愣,反應過來後說了聲謝謝。

“什麽時候的事啊,”薛裴笑了笑,“怎麽連我都瞞著。”

朱依依拿起遙控器,把電視機聲音開大了一些:“本來打算過兩天告訴你的,順便請你和周茜大吃一頓,隻是最近太忙沒來得及和你說。”

“忙?”

薛裴自嘲一哂,他大概理解了朱依依所說的忙是什麽意思。

朱依依沒搭話,隨手拿過桌麵上放著的蘋果,開始削起皮來,重複的動作讓她免去了思考的時間。

兩人都沉默了一陣,電視上開始播放廣告,廚房裏傳來煤氣灶打火的聲音,朱依依正想進廚房看看,又聽到薛裴問:“是因為最近阿姨催得太緊了嗎,所以你才——”

“不是。”朱依依往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自己決定的,我媽還不知道這件事。”

薛裴這回無話可說了。

他猜測了所有的可能性,但事情的真相卻是他一開始就排除的那種情況。

即便如此,他仍舊不敢相信,朱依依會答應和另一個人在一起。

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她接受了另一個人進入她的生活。

眼睛雖望著麵前的電視屏幕,可腦海中出現的是剛才他們在雪地相擁親吻的那一幕,在薛裴右手邊,還放著李晝剛摘下來的藏青色圍巾,他眼角餘光剛觸到就立刻收回了視線,像是某種下意識的條件反射。

他還以為……這是屬於他的新年禮物。

牆上的時鍾已經指向淩晨一點,薛裴把帶過來的淡藍色禮盒遞給她,同時說道:“新年快樂,依依。”

後兩個字他念得很輕。

朱依依茫然地接過禮物,刻板地道了聲謝。

每年他們都會互送新年禮物,薛裴以為今年也不例外。

他在等待朱依依給他的禮物,可看著朱依依越來越尷尬的神色,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麽。

朱依依停頓了幾秒後說:“你的禮物,我忘記準備了,要不我下次補給你?”

忘記回電話,忘記回信息,忘記過冬至,忘記給他準備新年禮物,自從李晝出現後,她好像把他整個人都忘得徹徹底底。

薛裴還沒意識到這股異樣的情緒是因何而起,隻覺得朱依依分給他的關注,現在並不隻是他一個人的專屬了,就像小時候朱依依去夏令營交到了新的朋友,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每天跟在他身後,和他一起上下學,那一段時間,他也是受到了同樣的冷落。

薛裴從沙發上站起身,室內昏暗的燈光照得他五官更為立體,如同暗室裏的一尊雕塑,他下頜線繃緊,整張臉沒什麽情緒。

抄起沙發上放著的大衣,他冷淡地留下一句:“我走了,讓他別忙活了。”

李晝端著一鍋剛煮好的餃子走出廚房時,客廳裏隻剩朱依依一個人。

餃子放在茶幾的墊子上,咕嚕咕嚕冒出熱氣,室內都跟著暖和了起來。

李晝環顧四周,疑惑:“薛裴呢,怎麽人不見了?”

朱依依淡淡地說:“他剛剛回去了。”

“怎麽不吃完再走,我還煮了這麽多,太浪費了。”

朱依依知道李晝是個節儉的人,便說:“沒事,吃剩的我明天當早餐吧,不會浪費的。”

吃完餃子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情了,朱依依望了眼牆上的時鍾,示意時間太晚了,讓李晝也早點回家休息,李晝確實有意離開,他在這方麵向來很有分寸感。

不過,臨走前他忽然看到了桌麵上包裝精美的禮盒,眼神遲疑了片刻後,問:“這是薛裴送的?”

“嗯。”

“他今晚過來,就是為了送你這個新年禮物吧。”

朱依依點了點頭。

“這東西看起來不便宜,”李晝眼中有羨慕之意,忽然想起上次同學聚會上聽說的消息,“聽說薛裴剛畢業就成立了一家遊戲工作室,是不是挺賺錢的,我們這些同學裏,就屬薛裴最有出息,不過也是,他學曆擺在那,我們比不了。”

“這方麵,我也不太清楚。”

朱依依不願討論起太多和薛裴有關的事情。

“你不打開看看嗎?”李晝望向那個淡藍色的禮盒。

朱依依原想著過一陣再看,不過現在打開也無妨,她拆開精美的包裝,禮盒裏裝著一對耳環和一條同係列的項鏈,一看就價值不菲。

李晝想起前幾日他在聖誕節送給朱依依的情侶對戒還是在淘寶上買的,一對戒指520塊。

他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

“薛裴他每年都送這麽……貴重的禮物嗎?”李晝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摩挲,言辭帶著愧疚的意味,聲音都低了幾度,“對比起來,我聖誕節送你的東西是不是有點太寒磣了,不過等我賺到錢,下次一定給你送更好的,不會委屈你的。”

李晝還是第一次在她麵前流露這一麵,片刻後,朱依依回握住他的手,望向他們手上佩戴的情侶對戒,說道:“我沒覺得委屈,禮物的價值不是用價格來衡量的,對我來說,這枚戒指的意義更珍貴。”

因為它不僅意味著一段新的感情,還意味著新的未來,新的人生。

當晚,朱依依和李晝在朋友圈發了同一張照片,照片裏兩人十指交握,手上的情侶對戒異常顯眼。

李晝還給這張照片配了句酸得掉牙的文案:【和她的故事,要從十年前開始講起。】

第二天醒來,朱依依就被老同學們信息轟炸了,班群上一下多了幾百條未讀消息,以前的老同學一邊調侃一邊喊李晝出來發紅包,讓大家新年沾沾喜氣。

而那條“官宣”的朋友圈底下也是熱鬧得很,在那密密麻麻的點讚列表裏,朱依依一下看到了薛裴的頭像。

他點讚,並評論了句:【挺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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