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偏偏風把距離吹得很遠(5)

第二天,朱依依醒來,心髒還鈍鈍地疼,那種痛感太過強烈,讓人難以忽視,就像看了一場漫長的悲劇,明明電影已經散場了,可她還沒能從電影裏走出來。

洗漱完,她把還在昏睡的周茜叫醒了,周茜有起床氣,在**磨蹭了好一會,才肯去刷牙。

出門前,朱依依把在房間裏充電的手機拔下來,按下開機鍵。

一下彈出兩條消息。

一條來自李晝。

一條來自薛裴。

李晝:【早,昨晚睡得好嗎?】

薛:【昨天幾點到的,怎麽沒給我打電話。】

看到薛裴的消息,心口那陣鈍痛好像又開始在體內蔓延。

兩秒後,朱依依刪掉了這條信息。

坐地鐵去公司的路上,朱依依和李晝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不一會,李晝說他準備去開會了,兩人就這樣結束了話題。

成年人的聊天,總是開始得突然,結束得也很突然。

到了公司,同事們圍在一起聊天,話題正進行到放假這幾天大家都去做了什麽。朱依依沒有和他們閑聊,打了聲招呼便回到工位上。

放了這麽久的假,工作全都積壓在一起等著她處理,她匆匆忙忙地吃完早餐便投入到工作,但話題不知怎麽還是引到她身上去了。

財務部的芳姐朝她湊了過來,問:“依依,你國慶回家相親了沒有,要不要姐給你介紹介紹?”

朱依依連連搖頭:“謝謝芳姐的好意,不過真的不用。”

“北城本地人哦,家裏在三環那有兩套房,條件各方麵都挺好的,就是人有點花心,現在眼看著年紀大了,想找個好姑娘定下來,我看你就蠻合適的嘞,文文靜靜的,斯文又乖巧。”

市場部一位男同事在一旁幫腔:“你別說我們公司那麽多女的,就朱依依一看就適合娶回家,長得好不好看暫且不說,但一看就是安安分分的,不像有些人天天下班就知道泡夜店,娶回家了人影都見不著,更別提洗衣服做飯了。”

朱依依有些犯惡心,她想沒有一個女人聽到這句話會覺得是讚美。

同部門的曉芸替她反駁道:“哪有你這麽誇人的,敢情你娶媳婦回家是為了做保姆的啊,省點吧你,就你那點工資,誰看得上你……”

“唉,不是,怎麽突然攻擊起我來了,我說的不是實話嗎?”

朱依依臉色冷下來,戴上耳機,言辭冷淡:“不好意思,我要工作了,麻煩你小聲一點。”

耳機裏並沒有播放任何歌曲,所以她還能聽到那位男同事離開她工位時低低的議論聲,朱依依一大早的心情毀得挺徹底。

因為下午三點半要開會,朱依依早上一直在趕PPT,九月份的工作總結還有十月份的推廣方案都還沒有著落,她午覺都沒有睡,飯也隻是匆匆吃了兩口,一直坐在電腦前敲敲打打。

這頭她自己的工作還沒弄完,微信上就收到了總監發過來的幾份資料,讓她幫他把下午的PPT也一起做了,劉總監一向使喚人慣了,屁大點事都要別人去做。

上一個被他使喚的人已經離職了,這回就輪到了朱依依。

朱依依咬咬牙,心裏暗罵,掙紮了半分鍾後,在微信上恭恭敬敬地回了句:【好的,我馬上弄好給您】。

……

忙碌了一天,下班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鍾,拎著從超市買回來的打折蔬菜和水果,朱依依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打開一樓的鐵門,生了鏽的鑰匙插/進生了鏽的鑰匙孔,擰了半天都打不開,傳來的刺耳刮蹭聲讓朱依依心情逐漸焦躁。

有那麽一瞬間,她腦海裏冒出很暴力的想法,甚至想一腳把門踹開。

這一天實在太疲憊了,她本想回家洗個熱水澡倒頭就睡,可好不容易回到家,卻還被一扇生了鏽的鐵門擋在外麵,她的情緒已經達到一個臨界點,任何一個不對的細節,都能讓她突然崩潰。

不知擰到第幾次,那扇生鏽的鐵門才終於哢噠一聲,打開了。

想起樓道的感應燈已經壞了,朱依依長長地歎了口氣,提前打開手電筒,可剛邁上第一級階梯,燈忽然亮了起來。

昏黃的燈光映著地麵,朱依依腦海中快速想到些什麽,遲疑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發現在半個小時前,李晝曾給她發過一條消息。

【下午剛好路過你家那邊,一樓的門正好開著,我就順手幫你把燈泡換了,現在是不是能亮了?】

朱依依抬頭望向牆上正發光的燈泡,大概是看得久了,眼睛都有些發酸。

短短幾秒鍾,許多片段侵入腦海,她好像想通了某些事情。

她沒有回複李晝,而是對著牆上的燈泡拍了一張照片,發在了朋友圈。

配文是:【燈,終於亮了】

——

薛裴是在淩晨兩點結束聚會時,才看到朱依依這條朋友圈的。

漆黑的樓道,一盞昏黃的燈在畫麵中央,薛裴看了好幾遍都沒讀懂她想表達的意思。

這盞燈,有什麽特別的意義麽。

這種未知讓薛裴有些茫然。

朱依依平常不太愛發朋友圈,一個月隻發一兩條,她曾說她的朋友圈是用來記錄值得回憶的生活片段的。但這麽多年下來,薛裴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所記錄的生活日常大多和他有關。

他們一起去過的很多地方,一起看過的很多電影,他給她推薦過的詩集和書籍,她常常記錄這些。

雖然藏得很隱晦。

她很少會放他們的合照,大多時候他們一起去旅行,她拍的是天邊的一朵雲,森林裏的一束光,或是夕陽落在水麵的倒影,整個畫麵隻出現了他衣服的一角,或是隻有他的一個背影。

他從不是照片的中心,也不是畫麵的主角,他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朱依依朋友圈裏唯一一張與他的合照,是在她複讀那年,有一次她模擬考考得不錯,進入了班上的前十名,那個周末恰好是她的生日,他特意從北城飛回來給她慶祝。

那天雖是周六但學校規定高四生一律都要住校,每周隻能放半天假,他一手拎著蛋糕去學校找她,因為朱依依住校沒有帶手機,他隻能一路在校園裏問來往的同學。

最後在學校的圖書館前,薛裴終於找到了朱依依。

她正抱著一摞書從樓梯走下來,和一個長得高高瘦瘦的男同學有說有笑的,不知道在聊什麽,眼睛笑得彎了起來。

他留意到,她的書包在這個男同學肩上掛著。

遠遠看去,就像學校裏親密的小情侶。

那一瞬間,薛裴承認他有些生氣,嘴角抿得很緊,那個當下,他甚至想把手裏拿著的蛋糕扔進垃圾桶裏。

下一秒,朱依依也看到了他,眼裏一亮,和旁邊的男同學說了幾句,拿過書包一路小跑過來。

“薛裴!你怎麽回來了?”她聲音又驚又喜,看向他手裏的蛋糕,眼睛裏的笑意更是明顯。

薛裴聲音有些冷:“你生日,我能不回來嗎?”

朱依依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最近太忙了,我自己都快忘了。”

薛裴撇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等她的男孩,麵無表情地說道:“都這個時候了,還想著早戀?”

他不希望在這麽關鍵的時候,朱依依被這些事情耽誤了學習,她說過她要考到北城去的。

誰知朱依依說了句:“我這不是成年了嗎,也不算早戀了。”

“你——!”薛裴藏不住臉上陰霾遍布的表情,轉身就走。

朱依依立刻把他拉了回來,連忙解釋:“我開玩笑的,他是我班上的同學,我數學比較差,讓他幫我補習。”

薛裴臉色終於緩和了些,停住了腳步。

“不會的為什麽不問我?”

“我沒帶手機回學校,你忘了?”

“……”

那天下午,薛裴在學校前麵的小餐館給朱依依過了十八歲的生日。

朱依依用他的手機拍了一張兩人的合照,簡陋的餐館,兩碗漂浮著蔥花的素麵,朱依依對著鏡頭比了個耶,眼裏亮晶晶的,薛裴則淡淡地笑著望向她,一如往年。

次日下午放假回家她就用手機發了一條朋友圈。

配文是:十八歲生日的第一天,高考倒計時39天。

複讀那年朱依依學習很努力,他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麽用功讀書,完全沒有以前吊兒郎當的樣子,她每天除了學習還是學習,一天隻睡六個小時,連吳阿姨都說她像變了個人似的,學習成績也一點一點在進步,那次的模擬考試是她考得最好的一次。

如果高考能保持這個成績,起碼上個一本沒問題。

因此,誰也沒想到高考出成績那天,屏幕上顯示的會是那個分數。

比薛裴預想的少了五十多分。

……

室外風很大,薛裴靠在車背上抽了根煙,酒味散得差不多時,代駕終於來了。

坐在後座,他再次點開朱依依的聊天對話框,他發現他早上給朱依依發的信息,現在還沒有收到回複。

不過詭異的是,傍晚那會李晝反倒是給他發了個添加好友的請求。

大概是在高中同學群裏找到了他的微信。

薛裴那會閑的沒事隨手通過了,他想知道李晝到底想幹什麽。

沒多久,李晝就給他發來信息:

【薛裴,打擾你了】

【聽依依說你們關係好,我想問一下你知道她平時喜歡吃什麽菜嗎,我想下次學著給她做。】

薛裴似是覺得好笑,嘴角勾了勾,看完這條消息就把手機扔到了一邊,並沒有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