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樾和江陌往血池底下一遊自然不是去做無用功的,兩人除了踩點繪製下整副陣圖之外,雲清樾也在陣法上留了些後手——她雖然不認識那大陣,也不知其用途,但托破陣珠的福,卻能通過陣法線條看出陣法的強弱關鍵,於是早早便在那些關鍵之處埋下了後手。

隨著雲清樾指尖靈力描繪,江陌所繪的陣圖上又亮起一點點靈光,每一點都代表著一處受她控製的節點。細細一數,也有數十之數。

祝白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尤其是發現那些節點果真處處是關鍵之後:“好好好,我就說你們去了池底看到陣法,不可能什麽都不做的。”說完就衝著陣圖指指點點:“這陣法雖然與我所知稍有不同,但這裏,這裏,這裏,都是關鍵之處,毀掉的話這血逆大陣至少能毀個大半。”

她一連指了七八處,都在雲清樾的可控範圍內,一下子更激動了。

江陌見她如此,不由輕咳一聲提醒道:“阿樾對陣法造詣不低,我們在池底時,她就看出這些關鍵了。隻是礙於曇心,所以沒能動手。”

話題又轉回了原點,祝白羿聞言下意識看向了曇心,然後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眾人聞聲回頭,然後就看到了讓人驚嚇的一幕——隻見曇心的心口之上,被佛宗長老放置鎮壓的舍利子已經變了副模樣,原本晶瑩剔透閃著佛光的晶石此刻竟也染上了絲絲黑氣。開始或許隻是一縷,但現在已經有近半的晶石變黑,舍利子閃爍的佛光也虛弱得幾乎看不見了。

可從長老放下舍利子鎮壓到現在,也不過片刻而已。就連佛門重寶也坑不住黑氣的侵染,可想而知曇心現在體質的變化之可怖,當真是半點都拖延不得了。

佛宗長老臉色沉凝,卻也當機立斷:“罷了,佛子有此一劫,我等當以大局計。”

其餘幾人一下子就聽出來了,這是打算放棄曇心了——佛子於佛門很是難得,但凡有萬一的希望,佛宗的長老恐怕都會保下他。可與整個修真界相比,一個小小的曇心又顯得微不足道起來。而舍棄了對他的顧慮,眾人動起手來也會顯得從容許多。

果不其然,佛宗長老不止是嘴上說兩句便罷。他說完之後又念了句佛號,再抬眸時眼中已經不見了往日慈和,隻餘一片嚴厲,接著率先向曇心出手。

隻見他取下脖子上掛著的佛珠往上一拋,一百零八顆佛珠頓時散落一片,懸浮在了半空之中。然後隨著他手中佛印結成,這些佛珠便化作金光落在了曇心周身。隨著一顆顆佛珠落定,金色的佛光飛快連接成一片,霎時間便組成了一個鎮魔陣。

曇心仍舊毫無知覺,但他體內的魔氣遭遇鎮魔陣鎮壓,顯然躁動起來。隻是還不等這些魔氣再做些什麽,長老的下一道佛印便已經落在了曇心身上。

接著佛印一道又一道落下,佛宗長老在短短時間內便打出了九九八十一道佛印,轉瞬間將曇心身上關竅全都封了起來。

這一番動作快於閃電,佛宗長老消耗顯然也不少,待最後一道佛印落下,堂堂大乘期修士額上已經見了汗。不過他也來不及管這個,急匆匆回頭衝幾人喊了句:“動手!”

幾人之前並沒有商議過接下來要如何行事,如江陌,乍然聞言還沒反應過來要怎樣動手,差點就要配合長老向小和尚下手了。但好在正主反應準確,沒等江陌想好出手,雲清樾便已經率先捏訣引爆了血池底部的陣法——隻聽“轟隆”幾聲悶響,石橋下的血池一陣翻湧。

江陌見狀悻悻的收回了手,同時忍不住在心中慶幸自己出手沒那麽快。不過想到池底陣法與曇心的牽連,她忙不迭又將目光轉向了曇心。

此時的曇心已經被佛宗長老的佛印完全封印住了,體內無論是靈力還是魔氣全都處於封印狀態,耀眼的佛光充斥在他周身關竅,又被飛快消耗。好在雲清樾配合的動作夠快,池底大陣被破時,他身上的佛印還沒被完全消耗,也算是將影響降低到了最小。

可饒是如此,昏迷不醒的人還是在池底大陣被破時,猛的吐出了一口血。

曇心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灰敗起來,隱約間甚至透出了一絲死氣。

祝白羿一見,立刻道了聲不好,忙取出一顆保命靈藥給曇心喂了下去。大乘修士的保命靈藥自然不俗,可即便如此,曇心的臉色也沒有絲毫好轉,他的生機仍舊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失。

人是被放棄了,可現在還不能死!

青鈺見狀立刻上前,又取出一枚丹藥喂給了曇心,這才堪堪將那將斷的一口氣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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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冒險斬斷了曇心與血池的聯係,但情況並未向著好的方向發展,反而有更加糟糕的趨勢——隨著時間流逝,佛宗長老打下的佛印終究還是被消耗一空,曇心被封住的竅穴隨之被他體內的黑氣衝開。旋即這些黑氣好像意識到自己已失了根源,開始向著曇心的心口匯聚而去。

這當然不行,曇心的心口是距離七寶琉璃心最近的位置,現在又放著煞珠,天知道所有的黑氣全都匯聚過去,會帶來怎樣的影響?

當下幾人便各施手段,或者結印或者冰封,甚至冷酷無情的青鈺峰主直接出手截斷了曇心心口附近的經脈,隻為將黑氣阻攔在外……效果還是有的,但總歸還是有限,而且這樣一□□作下來,對曇心的傷害也是極大,他剛吊住的那口氣眼看著就要散了。

江陌見狀都生出不忍來,同時愈發後悔起當初執意保下小和尚性命。

雲清樾一眼就看穿了江陌的心思,伸手搭在江陌的肩上捏了捏,寥做安慰。隨後她轉過臉便是一臉嚴肅,對三位長輩道:“曇心堅持不了多久了,接下來咱們該怎麽辦?”

她說是問三人,其實目光是落在佛宗長老身上的——在鎮壓邪魔這方麵,佛道顯然更為專精。除此之外,佛宗長老之前那般放話,想來是有收尾的法子。

果不其然,在雲清樾的注視下,佛宗長老又一次站了出來。不過他什麽也沒說,徑自走到曇心身旁盤膝坐下,隨後一手按在曇心額前,開始念起了經文。

在場幾人修為不低,耳力也好,不過那經文卻是梵語,在場幾人都聽不明白。

江陌扯著師姐的衣袖,小聲問她:“阿樾,他這是在做什麽?”

雲清樾搖搖頭表示不知,目光在師尊和宗主身上掃過,兩人也沒回應她。隻不過較之尋常,兩人的神情都有些凝重,於是引得周遭氣氛也沉重起來。

江陌不敢再問,隻好閉嘴,默默聽著看著。

長老誦念的經文很長,在他沉穩的誦經聲中,幾人心中的焦躁不知不覺也被撫平了不少。而另一邊,隨著長老誦經,他放在曇心額上的手掌下也緩緩綻出了金色的佛光。隻是這一次的佛光與之前不知有何不同,曇心體內的黑氣居然沒有因此暴動,反而越發平靜起來。

江陌見狀驚奇不已,還以為長老終於找到了克製黑氣的法子,結果手上忽然一緊,卻是被雲清樾牢牢抓住了。她不明所以的回頭,入目所見是師姐緊繃的側臉。

怎麽了?

江陌想問,隻還沒開口,忽然間眼角餘光就被一片耀眼的金光占據。她當下也顧不得詢問了,忙不迭回頭看去,頓時又是一驚。

卻見長老掌心之下,一道金色的虛影從曇心靈台中緩緩飄出,看模樣應是曇心的神魂無疑。起先所見乃是一片金光,曇心的神魂上仿佛蘊藏著無盡的佛光,但隨著他飄出的神魂越多,那金光便越少,極致露出肩膀,便隱約瞧見一片灰黑……

江陌心裏“咯噔”一下,生出了不太好的預感。果然等到曇心的神魂徹底離開肉身時,便見他原本光華璀璨的神魂,已經有大半被染成了墨黑。

佛家講輪回,曇心的神魂如今變成這幅模樣,隻怕於輪回都有礙。

江陌心裏正想著曇心下輩子做不了佛子了,就見那原本雙目緊閉的神魂,倏然間睜開了眼睛。那雙眼原本黑白分明,清透□□,如今在睜眼的那一刻卻似有紅光閃過——就好像入魔了一樣——好在那紅光稍縱即逝,須臾間,那雙眼又恢複了從前的黑白分明。

曇心自從獻祭之後一直都在昏睡,乍然恢複意識,對眼前的一切還有幾分茫然。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了自身的異樣,也意識到自己如今是神魂蘇醒。

他沒有問自己為何沒死,也沒有問眼下情況,隻合十問道:“不知小僧能做些什麽?”

小和尚太過通透,或許在問出這句話時,以及猜到自己將要麵臨什麽。可他依舊不卑不亢,甚至瞧見江陌眼中的歉疚,也沒有怪她當初一意孤行害得自己淪落至此。

然而他越是如此,幾人越不知該如何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還是佛宗長老開口將眼下情況簡單說了一遍,此外也沒多言。

曇心卻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似悲憫似無奈,隻聽他長長一歎,接著道:“我明白了。”

江陌不知他明白了什麽……也或許她知道,隻是不願去想。總歸在下一刻,她的視野便被一片耀眼的金色火光所占據,那光芒直刺得她眼眸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