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亂,也不過是短短時間內而已。

江陌和雲清樾從萬法宗主口中聽聞的消息,到底也隻是他一路見聞,而青霄掌門身為一宗之主,後來又與合歡宗的人結盟,消息自然比江陌兩人靈通得多。因此一份份消息傳到他手裏,可謂斑斑血淚,再鐵石心腸的人見了都得生出三分不忍來。

而此時此刻,這些消息便擺在了江陌和雲清樾麵前,兩人看過之後都不禁沉默。半晌後才啞聲問道:“難道我們就不能做些什麽嗎?”

青霄掌門沉默,搖頭:“非不想,實不可為爾。”

江陌和雲清樾知道,青霄掌門這話不是推脫,畢竟玄清宗的人也不是天生抗魔的。他們一樣會被魔紋感染,一樣會入魔喪失心性,貿然離宗不是救世而是深陷泥沼。

兩人離開了淩雲殿,出來時陽光正好,一如往昔,仿佛還是曾經安樂無憂的時光。然而兩人卻都知道,在這一片燦爛的陽光下,陰霾正在蔓延。而她們所處隻是一片淨土,而且這片淨土並不能長久,早晚也會被陰霾包圍吞噬。

“師姐你說,我們是不是該做些什麽?”江陌望著藍天白玉,忽然說道。

她又叫了她師姐,雲清樾側頭看她,總覺得從萬法宗主口中聽到生靈塗炭之後,江陌就有了心事。這對於沒心沒肺的小老虎來說很是難得,不過雲清樾依然沒有太多的探究心,聞言也隻答道:“做該做的,做能做的,便好了。”

雲清樾自覺在大勢的裹挾之中,自己能做的相當有限。而她聽從掌門的吩咐,每日外出都能消除禍患,救人回來,便是她目前所能做的了。

江陌聽了這話,心中卻不如雲清樾坦然,因為她知道自己能做得更多——論修為,她不比雲清樾高多少,玄清宗內比她修為高深的也大有人在。大勢當前,她似乎做不了什麽,可有一樣是她比所有人都強的,那就是她有係統,還有相當於劇透的主線任務!

往常因為做主線任務總是得不償失,江陌做任務的態度一點都不積極,甚至更多情況下隻是順其自然,而不是努力完成任務。

可現在她頭一次後悔了,如果她能早些完成任務,現在的局勢會不會有所不同?

江陌的心情有些沉重,之後雖然沒再說什麽,心裏卻又暗搓搓戳了戳係統,想要從係統哪裏得到點提示。再不濟,給她透露一下接下來主線任務的名稱也好,這也算是一種劇透,讓她知道接下來的路該往哪個方向走。

可惜係統廢是真廢,居然連這也不知道,說是後續任務要等主係統發布。最後耐不住宿主軟磨硬泡,係統隻好給她發布了一個救援任務,還是限時任務。

江陌打開來一看,居然是救援天道宗弟子的,名單上頭一個名字就是老熟人遊逸……

“係統,你是要集齊七宗,然後召喚神龍來救世嗎?”江陌很想嚴肅對待此時,但最後到底還是沒忍住吐槽的心,感覺做任務的自己可能像個聖母。

係統卻一本正經道:“修真,界,沒有神龍。”說完這個冷笑話一般的事實,它才有悄咪咪補了句:“宿,宿主,這任務,有好處,接吧。”

江陌不知道係統說的好處是什麽,再問也問不出來,但一直以來係統在大事上也從未欺騙過她。因此在私心裏,她還是偏向於信任的。

於是在兩人回到紫雲峰時,江陌忽然拉住了雲清樾的手。

雲清樾回頭:“怎麽了?”

江陌已經飛快想好了說辭,這時露出兩分猶豫來,磨蹭了一會兒才說:“阿樾,其實有件事我沒跟你說。不久前我收到了遊逸的求救,他和一些天道宗弟子在西南之地遇險……傳信很短,說得不太清楚,但你也知天道宗如今情況。到底也是舊識,咱們是不是該去一趟?”

雲清樾卻沒那麽好糊弄,頭一個反應便是:“你與遊逸還有聯絡?”

遊逸算是兩人在天道宗交情最深的人了,但說到底也不過是泛泛之交。她們交集倒是不少,可無論是當初滄瀾秘境的虎崽,還是後來南海鮫島上隱姓埋名的江陌,都不像與遊逸交換傳信符的。

江陌確實沒有遊逸的聯絡方式,她隻是找個借口而已,總不能說自己是為了任務:“就,偶然收到的求救信,我們平時也不聯係的。”

雲清樾越發狐疑:“不會是陷阱吧?”

江陌立刻信誓旦旦:“不會。”

雲清樾見她如此,便猜到事情恐怕別有內情,至少江陌可能是有別的消息渠道確認了這一點。她又試探了兩句,確定江陌自信滿滿,這才答應了此事。

**************

玄清宗有掌門有峰主,有太上長老,還有執明神君,多她們兩人不多,少她們兩人也不少。江陌和雲清樾沒什麽後顧之憂,加上限時任務時間緊迫,救人更是刻不容緩。於是兩人與青霄掌門報備過後,便暫時離開了玄清宗。

這是大亂爆發之後,兩人真正意義上的頭一次出門,還是遠行。沿途所見確實與萬法宗主所言不差,要麽是混亂,要麽是荒蕪,飛行千萬裏不見人煙也是常事。

兩人一路心情都是沉甸甸的,急速趕路之下,約莫飛了一個月,終於來到了西南之地。

西南之地多山,靈氣程度隻是尋常,因此設立在此的宗門不多,修士往來得也少。兩人原以為這裏暫時還能維持平靜,哪知路過的幾座城鎮都已成了廢墟。

饒是雲清樾心性堅定,這一路看下來,整個人也更沉默了三分。

兩人懸停在一座城鎮的廢墟之上,神識一掃便知道,這座城裏已經沒有活口了。單隻如此還好,可能人都逃了,可神識掃視下無所遁形,所以兩人清晰的“看見”了這片廢墟下究竟掩埋了多少曾經鮮活的生命,又有多少怨憤與不甘滋生。

江陌在心裏歎了口氣,心想若是有佛宗的人在這裏就好了,起碼能念幾句經替亡魂超度。

雲清樾眉頭也緊蹙著,揮袖間搬來一片山石泥土,將腳下廢墟徹底掩埋。她沒有悲春傷秋,抬頭問江陌道:“人在哪裏,還有多遠?”

江陌聞言沒多想便回答了,她回答的是係統那裏顯示的最新坐標,兩人旋即向著那個方向趕去。隻是飛到半路她忽然反應過來,自己這實時坐標給得也太明確了,師姐不會懷疑什麽吧?於是飛到半途又期期艾艾找補:“應該是這個位置,咱們去找找看吧,盡人事聽天命。”

雲清樾不置可否,或者說她早就在江陌身上察覺到了秘密,隻是她從來不說也從來不尋根究底罷了。哪怕現在兩人關係更進一步,她也不覺得江陌藏著秘密有什麽問題。

江陌看不出師姐到底是何想法,但既然對方不揭穿,她也就繼續裝糊塗。

……

江陌二人循著係統坐標找到遊逸一行人時,已經是限時任務的最後一天,而遊逸一行人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他們正被一群人追殺,或者說他們一直在被一群人追殺。從天下大亂,天道宗淪陷開始,這樣的追殺一直便未停止,持續至今足以令人精疲力竭。

在江陌二人現身的前一刻,遊逸甚至已經感覺到了絕望。他一路都在盡力維護著追隨他的師弟師妹,可無論他如何努力,護在身後的人依舊越來越少。

這一日,似乎終於到了一決生死的時候,他抱著決絕的心態發出了最後一擊。

可惜,他的對手是蔣珅,從前就壓他一頭的天道宗天才,如今甘願入魔後實力大增,他就更加不是對手。那一擊被輕易化解了,遊逸狼狽的站在原地,他不打算再逃了,隻剩下他一人也沒有再逃的必要。他壓榨著經脈內最後一縷靈力,打算等對方靠近,就直接自爆魚死網破。

江陌和雲清樾就是這時趕到的,有些晚,又不至於太晚。兩人的實力放在年輕一輩中幾乎是碾壓,哪怕是天道宗的第一天才也一樣,她們順利的救下了遊逸。

遊逸看著兩人,驚訝多過驚喜,欲哭不哭,欲笑不笑。

江陌看著他臉上堪稱扭曲的表情,心中覺得莫名發寒,不過礙於自己之前說謊騙了師姐,這時她也不敢讓師姐率先開口。於是她搶先問道:“遊道友,你還好嗎?”

遊逸終於笑了出來,卻是苦笑,苦得掉渣那種:“還好嗎?也許吧。”

江陌感覺莫名被噎了一下,不過對方的慘狀她也看在了眼裏,倒不好計較什麽。隻是看看遊逸身後,卻發現他身邊居然一個人都沒有,又有些驚疑:“道友一人嗎?我聽聞你與一些同門遭遇凶險,其他人在何處?”問歸問,心裏隱約也有答案。

果不其然,遊逸搖頭道:“哪裏還有其他人?都死了,我沒能護住她們,都死了。”

江陌倒吸一口涼氣,打開自己的任務麵板一看,發現那個限時救援任務已經顯示完成。隻不過原本長長的一串名單,現在就隻剩下了遊逸一個人的名字還亮著,其他人的名字全都暗了下去,想也知道是她來晚了,根本沒來得及救下那些人。

至於任務獎勵,隻有500積分。這倒不算出乎意料,獎勵積分的多少應該是與救下的人數相關的,那長長的名單全救下的話,收獲應該不少,可惜她就隻救下了一個人。

江陌有些唏噓,拋開獎勵的事不計較,心裏也有些發沉:“抱歉,節哀。”

遊逸自然不知江陌對來遲的歉疚,也不想理會對方為何出現及時來救他,總歸有人救了他是該感激的。可他實在提不起精神,張了張嘴也沒說出話來。

此時的遊逸沒有了從前的意氣風發,整個人都很頹廢,江陌覺得他或許該緩緩。但雲清樾觀察半晌沒開口,這時終於問道:“遊師兄,我看追殺你的陣仗不小,而且頗有不死不休之態。你說我們打退了這一批,還會有下一批來人嗎?”

遊逸怔了怔,抬眸對上雲清樾通透的眸子,苦笑:“會。”

雲清樾不再追問,但那雙琉璃眸裏分明寫著:你難道不打算解釋一二嗎?

遊逸看懂了,他抹了把臉,終於壓下了之前的頹態:“隻要我活著,就會有人追殺。因為我無意間知道了一個秘密,他們必須得殺了我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