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虎顯然忘記在哪裏見到過那假和尚了，不過雲清樾顯然還記得，並且一眼就認出了對方。所以最後她還是告訴了江陌答案：“他是無相。”

無相？江陌回憶了一番，終於從記憶的犄角旮旯裏翻出了這個人來。

可她仍舊有些不可置信：“無相？魔僧無相？他不長這樣啊，還有當初他明明被佛宗的人抓回去……”話到最後聲音已是越來越小。

最後這句她甚至沒說完，因為她已經想起來了，當初她們在秘境裏遭遇的無相隻是一具分身，被佛宗抓住帶回去清理門戶的也是一具分身。至於無相的本體究竟在哪裏，又是否與分身長得一樣，她還是真不知道。

小老虎震驚抬頭，看向師姐：“他都換了張臉了，修為也和傳聞的不一樣，你怎麽認出來的？”

怎麽認出來的？或許隻是直覺吧，無相不論分身還是本體，身上都藏著一股瘋癲。在視線對上的那一刻，雲清樾就這麽認出了他。

江陌聽罷解釋，托腮回憶了一番，卻仍是毫無所悟。也不知是她對此天生遲鈍還是怎的，並沒有發現這藏在平靜下的端倪。

當然，如果她當時就發現了，也不會淪落到受傷的地步。

江陌絲毫沒懷疑師姐的判斷，在心裏暗暗給無相記下了一筆。她又伸手碰了碰自己冰封住的傷口，最初的寒意徹骨之後，如今倒是很快適應了下來，身體也沒有一開始那樣冷了。不過師姐的懷抱還是暖的，所以她一點都沒有要脫離的意思，依舊安心窩在對方懷裏。

倒是雲清樾，因為江陌之前被凍到的反應，完全低估了白虎的體質。見她又去碰那冰封，便伸手將她冰涼的指尖握住：“好了，別碰它，冷著呢。”

江陌指尖被雲清樾溫柔一握，心裏亂七八糟的思緒瞬間就散了個七七八八，滿心就隻剩下暖和甜了。她唇角抿起個笑容，又怕自己表現得太過得意被對方看見，於是又很快收斂，說道：“是啊，好冷的，而且這樣也非長久之計。”

雲清樾其實看到了她的笑，倒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江陌笑起來眸光閃閃的樣子甚是牽動人心，讓看到的人也要忍不住跟著彎起唇角。

她指尖無意識繞過江陌一縷發絲，話語倒是極嚴肅的：“沒事的，這裏距離玄清宗很近了。”

是的，玄清宗，在離開宗門八十餘年後，雲清樾終於將要回歸宗門。而這並非臨時起意，也非江陌受傷之後的權宜之計，事實上她們此行的目的地原本就是玄清宗——那日慧寧方丈身受重傷，所托之事其實是請二人替他送信，至於救助佛宗弟子反倒是順路而為。

慧寧方丈的眼界不低，從慧乾口中吐出“魔族”這兩個字起，他就明白佛宗為什麽會遭到針對了。因為相比於其他道途的修士，佛修正是魔族的克星！

千萬年前那一場浩劫，修真界舉整界之力才封印了通往魔界的通道，其中大陣所需的祭品和鎮壓之物著實不少。甚至因為人族算計，妖族獻祭出了整族的氣運和前途。但付出最多的妖族卻不是大陣中最重要的一環，封印大陣裏最重要的，其實是那一顆七寶琉璃心。

匯集了高僧大德一身佛法的七寶琉璃心，作為陣眼抵禦了封印對麵魔氣的侵襲，然後以此為基礎，設立下了整個封印大陣。

隻是千萬年後，還知道這一點的人已經不多了，慧寧方丈也隻知佛法克製魔族。

且不論當初慧乾那一句是否危言聳聽，但這兩個字也足夠引起慧寧方丈的重視。於是他在第一時間寫就了書信，不放心法術傳信，也不敢讓弟子親自傳書，最後便隻好將這重任交拖給了二人。

攏共兩封書信，一封是給天道宗，一封是給玄清宗。

雲清樾二人對天道宗沒什麽好印象，也並不信任天道宗，幾乎一個對視間便有了默契，打算先將信送去玄清宗再說。慧寧方丈和金鵬都看出來了，不過也沒有出言阻止。隻是在送行之際才又厚著臉皮請求二人，順手的話救助一下沿途遭遇的佛宗弟子。

這便是兩人一路忙碌的由來，而如今經過長途跋涉，玄清宗已是相距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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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八十餘年，重回故地，雲清樾的複雜心情大概沒有第二個人能懂。

靈舟在玄清城外便停下了。其實江陌的靈舟上有玄清宗印記，直接駛入玄清城，甚至直接開去玄清宗都沒什麽問題。但或許近鄉情怯，雲清樾反倒沒有從前回宗門時的坦然，遠遠便將靈舟停在了城外，也沒有打算立刻進入宗門。

江陌倒也沒有催促她，適應了肩膀上的冰封之後，她很快又生龍活虎起來。再加上肩膀上的冰層原本不厚，並不影響她穿衣，於是她收拾妥當便陪著師姐下了靈舟，步行入城。

她看起來一切如常，除了身上寒氣森森，比身旁之人看起來更像個冰靈根修士。

兩人入了城，在大宗門庇護之下的城池祥和平靜，八十年的時光在它身上幾乎沒有留下痕跡。除了街邊的小販換了幾茬，迎客的小二因修為低微開始邁向蒼老，再就是街上來來往往偶有穿著玄清宗弟子服的人，已是全新的麵孔。

江陌在玄清宗時一心修煉，對宗門內的弟子倒是接觸得很少，因此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觸。反倒是走在街上，她偶爾會指著某處對雲清樾回憶過往，比如當年她被對方第一次帶來這裏，吃過什麽，玩過什麽，買過什麽……雲清樾都快忘記的小事，全被她記得清楚。

不得不說，被人放在心裏的感覺是很不錯的，哪怕雲清樾此時有著滿腹心事，也在江陌的講述中不知不覺柔軟了眉眼。

於是當江陌指著街邊酒樓對雲清樾說著：“我記得這家酒樓的肉幹不錯。”

雲清樾便順著所指看去，一眼便瞧見了那酒樓上明晃晃的迎仙樓招牌。她回憶一番，記起江陌說的是風火靈駒做的肉幹，頭一回吃是北洛請的她，小老虎開始還扭捏推拒，後來一口氣直接清盤了，還打包了不少帶走。

憶起往事的雲清樾腳步一轉，帶著江陌直接進了酒樓：“走吧，你既然喜歡，那就再嚐嚐。”

“誒……”江陌被她牽著衣袖踏進了迎仙樓，很想提醒師姐一句，她們還要回玄清宗送信，這裏什麽時候都可以再來。不過就像靈舟停在城外時一樣，她最後也沒說什麽。

八十年過去，客棧的小二倒是沒換，隻是他修為低微，模樣已不複當初年少。再加上這些年迎來送往見過了太多人，乍一眼看到雲清樾時隻覺她眼熟，緊接著就被她身上獨屬於高階修士的氣勢震懾，忙低眉垂眼招呼道：“兩位前輩，樓上還有雅間，二位請隨我來。”

雲清樾微微頷首，卻沒有帶著江陌上樓，而是吩咐小二打包一些風火靈駒的肉幹。

風火靈駒的品階不高，烹製時輔以天蓮草和靈犀果，對於低階修士尚有進補的作用，但對於高階修士來說就完全不夠看了，甚至滋味都算不上頂尖。

小二聽到這吩咐都怔了一下，偷眼打量了二人兩眼，到底也不敢說些什麽，忙不迭應下就跑去了後廚打包。他修為雖不高，但對於這類活計動作卻很快，沒讓二人久等便匆匆捧著打包好的肉幹跑了回來：“兩位前輩，你們要的肉幹。”

雲清樾點頭，接過肉幹後付了靈石，順手就將那一大包的肉幹遞給了江陌。

隔著包裹江陌都聞到了肉幹那熟悉的香味兒，奈何她現在一邊肩膀還被凍著，便隻好用一隻手接下了那碩大的包裹。最後嫌不方便，這才收進了儲物空間。

這也算是師姐送自己的禮物了，雖不貴重，但也哄得江陌眉開眼笑。

兩人踏出迎仙樓的大門，江陌側頭問雲清樾道：“阿樾，你現在還打算去哪兒，我都陪你。”

雲清樾聞言抬頭，隻見遠處巍峨的高山上雲霧繚繞，飛簷拱壁若隱若現，以玄清城中的角度來看，當真是一副仙家氣派。她緩緩搖了搖頭，原本紛亂的心已經在這城中漸漸平複下來：“走吧，陪我回宗門，你的傷也不能一直拖著。”

江陌一怔，從兩人入城算起，其實滿打滿算她們在城中也不過待了一刻鍾。她以為師姐會在城裏待更久，或者會先傳信給宗門，甚至讓自己帶著信走一趟的。

不過回去也好，那裏總歸是師姐的家。

江陌便一把牽起了雲清樾的手，笑得眉眼彎彎：“好啊，我陪你。”

話音落下，兩人已經化作了兩道遁光，飛快向著遠處藏於雲霧中的山門而去。速度之快，除非是一直盯著二人行動，否則晃眼間幾乎以為自己眼花。

追出來的小二便是如此，他親手給雲清樾遞上了肉幹，拿著靈石回去找掌櫃記賬時，終於想起了這位八十年前赫赫有名的清樾仙子。然後不知出於何種心思，他追了出來，可惜前一眼還看到兩人站在酒樓門口言笑晏晏，下一眼就直接不見了二人蹤影。

他追到門外左右張望，連那兩道遁光的影子都不及瞧見，隻好又悻悻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