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陣陣,暴雨傾盆,小巧的靈舟如一片浮萍在暴雨中穿行。

江陌和雲清樾坐在窗邊,看著外麵暴雨如瀑,靈舟內卻連半點水汽也不曾浸染——這場雨已經下了很久了,雖然外麵下雨並不會影響到靈舟內,甚至就連靈舟的前行也不會收到幹擾。可視覺被阻礙,沉悶的雷聲和淅瀝的雨聲聽久了,也讓人心中漸生不耐。

終於,江陌沒忍住歎了口氣,然後從袖中摸出了一摞玉符挨個排開。每一枚玉符都閃著微光,隻是有些光亮些,有些光暗些,似乎在昭示著某種不同。

白嫩中透著健康微粉的指尖在這一摞玉符中一一滑過,最後落在了最亮的那一枚上,停頓片刻後抬頭對旁邊的雲清樾問道:“阿樾,往東行半日,要去嗎?”

雲清樾原本正望著窗外閃爍的雷霆走神,聞言終於收回了目光,轉而落到了那塊玉符上。

此時距離她們離開佛宗已經快兩個月了,這兩個月的時間她們一直在趕路,期間確實也救下了佛宗不少弟子。這一摞玉符便是當初離開佛宗時,金鵬給她們的,可以用來聯係在外的佛宗弟子,也可以用以定位……越是明亮的玉符,代表著彼此之間相距越近。

此時江陌手指著的這一枚玉符就格外明亮,半日的路程也並不算遠。不過對方並沒有遇到危險,也不曾向她們求助,去與不去倒是都可。

畢竟佛宗的弟子雖然被針對,但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被襲擊,沒遇上事的佛宗弟子自己就可以安安穩穩回去。而她們若是遇上一隊就護送一隊,恐怕也救不下幾人。所以遇到這種情況,一般都是她們聯係對方,若是對方路上不曾發現有異,便讓他們自行趕回宗門。

今日江陌這一問反倒顯得特別,也是因為這份特別,雲清樾隻略一想便道:“轉道向東,咱們去看看吧。”說著便操縱靈舟調轉了方向。

江陌本也是無聊之下隨口一問,沒想到師姐居然真的轉向,一時有些驚訝:“誒,真過去嗎?”

雲清樾肯定的點頭,然而解釋道:“平時你都不會問這一句,而修士偶爾的舉動往往也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某種特殊的預知。修為越高,心念一動間往往就更有深意……再說隻是半日路程而已,就算過去遇見人沒事,送他們件護身法寶,讓他們盡快回宗門也是好的。”

送護身法寶什麽的,當然不是雲清樾和江陌大方,而是兩人離開前慧寧方丈給的。據說他撐著傷勢替佛宗卜算了一回,結果不太好,於是便開了宗門寶庫請二人代為轉交。

小老虎很窮,但對別人的東西自然不會覬覦貪墨,聽到師姐這樣說,當即便點頭應下了。

風雨中靈舟轉向,往雨幕更深處而去。

……

相隔萬裏,暴雨連綿,曇明帶著幾個師弟正站在山間一處臨時避雨的洞口前。

這裏的雨並沒有下那麽久,不過才下了一天一夜而已。隻不過沒人喜歡在雨天趕路,因為視線和感知都無可避免的會被影響。於是在暴雨落下之初,他們便找到這山洞臨時落腳。

然而一整天過去了,幾人站在山洞前望天,卻不見天上暴雨雷霆有絲毫停歇的意思。

終於,站在曇明左側的曇智開口了:“師兄,這雨也不知要下到幾時,咱們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個事。再說宗門急召咱們回去,大家都是修士,難道還要被這小小的天氣影響?”

曇明聞言沉吟片刻,終於點頭,但又提醒道:“那咱們現在上路。不過宗門有消息傳來,說是路上不安全,你們也注意打起精神,也別著了小人的道。”

這話不必曇明提醒,自從曇心莫名失蹤之後,佛宗弟子那根緊繃的神經就沒鬆下來過。後來接到宗門提醒,這些弟子的歸途更是小心謹慎,就差草木皆兵了。於是幾個師弟齊齊點頭應是,隨後幾人又做足了準備,這才冒雨離開了山洞。

隻見幾道靈光在雨幕中閃爍一陣,最終消失在了暴雨深處。

*************

靈舟在暴雨中穿行,一路往東而去。

這靈舟本是江陌的,是她當年離開玄清宗前領取的合體期份例。那時她一心惦記著找人,領到靈舟有了更好的交通工具,她扭頭就偷溜了出來。

不過論起對靈舟的駕馭,江陌自然是比不上雲清樾的,再加上她習慣性將主動權交到師姐手裏。於是在離開佛宗之後,她便將靈舟的駕駛權交給了師姐。現下也是雲清樾操縱著靈舟,而她則是坐在船上百無聊賴,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著那摞玉符。

忽然,最為明亮的那枚玉符急切的閃爍起來,江陌見狀一下子便坐直了身體:“阿樾快來,有人求救,是之前最亮的那枚玉符。”

這可真是太巧了,畢竟離得近她們還能救人,離得遠的話就算想救人也鞭長莫及。

雲清樾回頭一眼就瞧見了那急促閃爍的玉符,而這靈舟由她操控,她自然知道這裏距離對方的位置還有多遠。心念一動間,原本就在急速飛行的靈舟速度猛然加快了一倍——這艘靈舟也是合體期的品質,平時飛得優哉遊哉,如今卻是被催動到了極致,霎時便有乘風破浪之勢。

她們飛得很快,但玉符的求救卻越來越急促,每一下閃爍似乎都蘊藏著無盡凶險。仿佛下一秒,這玉符便不會再亮,玉符另一端的人也將不複存在。

江陌甚至感覺到玉符變得燙手,終於正色道:“來不及了。”

雲清樾聞言看她一眼,兩人對視間默契頓生。於是下一秒,原本在風雨中急速穿行的靈舟忽然消失,兩道身影突兀的出現在雨幕中,被暴雨劈頭蓋臉砸下。

不過這樣的情況也隻持續了短短一息,下一瞬便見雨幕中白色的巨鳥乍然出現,被襯托得嬌小的另一道身影旋即落在了她的背上。而後鳳凰展翅,瞬息千裏,眨眼不到的功夫便化作了一道白光,迅速衝進了雨幕,帶起的勁風甚至驅散了暴雨,攪亂了雲層,使得原地短暫的停了雨。

鴻鵠飛行的速度很快,尤其當她化作原型全力施為之後,更是快逾閃電。

江陌坐在鴻鵠背上,一手小心的抓著白色的巨大羽毛穩定身形,另一隻手快速在周圍布下禁製。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聽到暴雨打落在禁製上的聲音,劈裏啪啦又快又急,聲音大得像是槍林彈雨。

……

江陌二人趕到時,曇明幾人差不多隻剩下半口氣了。

他們運氣實在不好,此番外出查找曇心下落,曇明身為大師兄便單獨領了一支隊伍。於是一行人沒有長老保駕護航,年輕一輩中修為最高的曇明,也不過出竅修為,連分神的門檻都還沒摸到。可他們遭遇的卻是一隊由分神領頭的黑衣人,一交手便被壓製得死死。

若要說他們為何還能支撐片刻?便多虧修習的是佛道,佛光天生對魔氣有所壓製,否則在境界輸人一籌的情況下,早就該被人秒殺了。

可即便如此,修為境界的鴻溝也是難以逾越的,他們不過是在垂死掙紮。

死到臨頭的那一刻,佛宗弟子背對背抱團而立,身上的金色佛光驀地耀眼起來。即便是不知佛宗法術的修士見了,也能猜出他們這是要殊死一搏了。

也就在這一刻,被師兄們下意識護在最中間的小師弟,忽然指著遠處喊道:“鳳凰,是鳳凰!”

所有人都聽到了這一聲驚呼,也下意識回頭——鳳凰一族早已經舉族脫離了修真界,可和尚是不會說謊的,所以即便是來襲的魔修,也被這一聲吸引了注意。他們下意識回頭看去,果不其然瞧見一隻靈光熠熠的白色鳳凰向著這邊疾飛而來,即便風雨加身,也不損她半分美貌。

那一瞬間,打鬥停止了,所有人甚至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佛宗的人率先回過神來。因為三年前曾有鴻鵠在佛宗渡劫,雖然那隻鴻鵠當場就給劈沒了,可在渡劫前眾人也曾驚鴻一瞥看到過對方絕美的風姿。

現在這裏又出現了一隻白色的鳳凰,難道會是巧合嗎?修真界難道又出了第二隻鴻鵠?

不可能的,以修真界如今的環境,這樣的神獸是獨一無二的。所以佛宗弟子們腦海裏下意識閃過了一個詞,“涅槃重生”。那隻鴻鵠一定是涅槃了,所以眼前這一隻,就是當年佛宗裏渡劫的那一隻——雖然宗門沒有公布過對方身份,不過對方既然能在佛宗渡劫,便一定與佛宗淵源頗深!

刹那間,這些佛宗弟子的眼睛亮了,眸中被死亡籠罩的絕望也在瞬息間消弭得無影無蹤。

果不其然,那隻鳳凰甫一靠近,便揮翅襲來一道靈光。周圍那些圍攻佛宗弟子的黑衣人連逃都來不及,霎時間冰霜凍結,將這些剛還囂張得意的人化作了一座座冰雕。

佛宗的人並沒有被攻擊,但本就風雨加身,迎麵而來的寒氣還是讓眾人不自覺打了個哆嗦。小師弟呆呆的看了眼天上翱翔的漂亮鳳凰,又看了眼跟前凍得結實的冰雕,半晌才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結結巴巴擠出一句:“好,好厲害!”

不遠處,還在師姐背上的江陌聽到了這一句誇讚,頓時得意的揚起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