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陌聽說是在布陣,頭一個想到的還是陷阱。畢竟這玄陰山已經淪為兩宗戰場,在這裏布陣不是為了設陷阱害人,難道還能是為了修煉不成?

可這樣的懷疑生出不久,又被她半否決了,畢竟這裏距離兩宗戰場其實已經有些遠了,特地引人過來就有點明顯了。除非是殺紅了眼窮追不舍,否則是個人都容易察覺到異常,與其將陷阱弄這麽遠,還不如近些容易得手。

兩人猜測一番,暫時沒有結論,雲清樾也不能立刻分辨出這些人設下的是什麽陣法。

隻見下方幾人在林間飛快穿梭,不時矮下身子或者投手擲出些什麽。雲清樾和江陌凝神細看,也隻看到那好像是一顆顆白色釘子,釘子入土之後便似融化在了地麵一般,不僅顏色不再是之前的白色,還不留下半分痕跡,連神識也察覺不到……論這隱跡手段,倒真適合做陷阱。

兩人心中感慨,下方幾人卻是忙碌不休,短短時間內便已擲出了數百顆白釘。一開始江陌還能記下串聯,到後來便隻能記下釘子落地的位置了,至於這些釘子如何串聯成陣,那太複雜。

不擅陣法的江陌漸漸看得頭暈,隻好求助於博學的師姐:“清樾,你看出這是什麽陣法了嗎?”

雲清樾目不轉睛的盯著這些人動作,隨著一枚枚白釘落地,腦海中也在不斷的勾畫陣法。可隨著白釘落地越來越多,雲清樾也漸漸力不從心起來——她到底不是專門的陣修,雖然丹器符陣樣樣都跟師伯們學過,但也僅限於粗通,絕算不上專精。

終於,雲清樾不再試圖拚湊這複雜的陣法,她收回心神後甚至有一瞬間恍惚。還是江陌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才不曾露出痕跡,然後也不怕對方失望,直言道:“我看不出。”

江陌聞言倒也沒有很失望,隻道:“那咱們再看看吧。”

兩人於是不再言語,繼續看著下方幾人布陣。

這幾人修為不低,幾乎都在分神後期,為首一人甚至達到了合體初期的修為,比之江陌二人也隻差著小境界。起初他們布陣很是輕鬆從容,矮身往地上一拍,或者隨手往地上一擲,那些白釘一樣的法器就很容易被打入了地底。可隨著布下的白釘越來越多,他們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

非是疲累,也並非需要考慮如何布陣,而是這布陣的舉動越到後來,所需的力量便越大。如果一開始打入地底的白釘像是紮進了泥土,到後來便是紮進了鋼板,甚至是金剛石!

待到這陣法徹底布置完畢,時間已經過去了一二時辰,這幾個黑衣人更是幾乎脫力。

按下最後一顆白釘,一股無形的力量散開,幾個黑衣人立刻原地打坐開始調息恢複。以江陌二人的眼力,甚至能看到有熱氣騰騰的汗水自他們身上滴落……這事放在不懼寒暑的修士身上,可真是新鮮。不過江陌卻沒什麽看熱鬧的心情,而是飛快的拉著雲清樾往後退了老遠。

江陌對於危險的感知很敏銳,雖然這陣法隻是剛剛布成還沒有發動,她也本能感覺到了危險。拉著師姐飛退至安全距離,這才說道:“這陣法給我的感覺不太好。”

這不必江陌說,雲清樾其實也有感覺,在陣法設成的那一刻,她甚至生出了些毛骨悚然。

可這陣法到底是做什麽的?若真是陷阱,又是針對誰的?

雲清樾心頭無端發沉,卻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下方那些黑衣人還在打坐恢複,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並沒有離開的打算,也不知他們還要做些什麽。

江陌一開始有些沉不住氣,所幸雲清樾及時安撫:“無礙,咱們再等等。”

等等就等等吧,江陌看了眼師姐主動輕拍落在她肩頭的手,心中的焦躁一瞬間就平複了下來。她想了想,忽然從儲物空間裏拿出了一隻金色的小銅鍾,注入靈力之後就見這小銅鍾化作了一道金色虛影,瞬間變得比人還高,然後徑自將二人籠罩在了金鍾裏。

雲清樾頗感詫異的掃了眼這金鍾,欲言又止——她一眼就看出這是一件上品的防禦法器,江陌拿出來是為了給二人添一層保障,可這也太閃亮了吧,下麵的人隻要不瞎都該看到了!

江陌猜到她沒出口的話,忙解釋道:“阿樾放心,旁人看不見這光的。”

這可是係統出品,她特地買給師姐度劫的寶物,可惜當時沒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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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有時候就是這樣,修為高就能夠為所欲為——江陌二人追蹤黑衣人而來,又看著他們布下了不知名陣法,甚至守著他們恢複修為,可下方的那些黑衣人卻都毫無所覺。

或許是他們不夠謹慎,也或許是他們太過自信,竟從未懷疑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落入旁人眼中。

手中捏著靈石快速恢複靈力,約莫隻用了半個時辰不到,這些耗盡了靈力的黑衣人便恢複了個七七八八。他們果然沒有走,而是各自占據了一個方位,為首的那人目光掃過所有人,確定沒有差錯之後,便率先運起靈力向陣眼位置拍下一掌,同時喝道:“起!”

這一聲厲喝打破了山林沉寂。但或許是這玄陰山淪為戰場後,山上的生靈早就死的死逃得逃,莫說鳥雀,便連蟲鳴在玄陰山都已絕跡。於是這一聲厲喝沒有驚動任何,唯有林中一陣回響。

而在回響傳來之前,其餘那些黑衣人也已經運起了靈力,隨著首領一同拍向陣眼。

旋即有微光自陣眼亮起,卻並非陣法常見的五行之色,而是一種濃稠泛黑的紅。雖不知就裏,但乍一眼看去,也能讓人從中看出幾分壓抑與不祥來。

恰此時,又微風自林間吹過,金鍾裏的兩人似乎隱約聞到了一股血腥氣。

江陌的目光霎時一變,死死盯著下方的不知名陣法——她知道,那真血腥氣不是錯覺,金鍾隔絕內外尚有血腥氣傳來,外麵的氣味恐怕已經十分濃重了。

然而這還隻是開始,隨著幾個黑衣人向陣眼輸入的靈力越多,那粘稠的黑紅光芒愈甚。漸漸地幾個黑衣人開始感到吃力,於是一邊捏著靈石汲取靈力,一邊還沒停下輸送靈力的手。直到那黑紅光芒達到了某個臨界點,欲破未破,輸入再多靈力似乎都沒了作用。

便在此時,那為首之人又喝了一聲:“祭!”

隨著他話音落下,率先動手的依然是他,之間一道氣勁閃過,他輸送靈力的掌心霎時多了一道口子。殷紅的鮮血霎時洶湧而出,未等滴落便已被陣法吸收。

那黑紅光芒霎時又壯大了兩分,變得搖搖欲墜,卻仍舊缺了半分。

其餘黑衣人見狀也不遲疑,紛紛學著首領的樣子割破自己的手掌開始血祭。

江陌二人居高臨下,但這些黑衣人全都蒙著臉,也看不輕他們各自的神色與臉色。但這一場血跡顯然耗費不少,那汩汩外流的鮮血就好像小溪一般奔流不息,完全沒有停歇的意思。

黑紅光芒越來越深,下方那些獻祭的黑衣人身形則開始搖晃,但卻沒有一個人摸出丹藥來吃。

終於,血跡的力量衝破了臨界點,那黑紅光芒終於掙脫了束縛,驀地衝天而起。整個陣法都被紅黑的光芒覆蓋,讓人再看不到其中情況,最後所見也隻是那些黑衣人萎縮倒地的身影。

……

江陌的心砰砰直跳,一股壓抑迎麵撲來,她根本就顧不上那些黑衣人如何了。她又拉著雲清樾退後了許多,然後連忙順著那黑紅的光柱抬頭望去。

卻見那黑紅光柱衝天而起,直破雲霄,將半片天空都映成了可怖的黑紅之色。

若是旁人看來,或許僅止於此了,可江陌和雲清樾不同,兩人分明看著隨著那黑紅光芒衝破雲霄,籠罩在玄陰山上的那層陰影似被攪動。原本若隱若現的陰影似乎一下子濃重了起來,細看之下就會發現,原來是散開的陰影匯聚在了一處。

淺灰色的陰影匯聚成深灰,然後又漸漸變成了深沉的黑色,最後齊齊匯聚在黑紅光柱周圍,直至這黑色融入其中。

須臾過後,衝天的光芒收束下來,再次返回到陣法之中,卻讓人感覺更加可怖了。

江陌看著忽然有些後悔,或許她該早些出手阻攔下的……

可是攔這一次,又真的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