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不知不覺便是幾日過去。

大抵是吃了場虧的緣故,原本對赤血宗咄咄逼人的九幽宗這幾日忽然就安分了下來。一方麵是因為之前那場偷襲損失不小,九幽宗的長老弟子們還有些心有餘悸,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戰場上突然出現的陌生大乘讓人不得不忌憚——雖然探子回報說人當天就走了,可九幽宗主根本不信。

開玩笑,當修真界的大乘是大白菜嗎?遍地都是,還動不動就跑出來多管閑事!要說對方和赤血宗沒有關係,他是半點不信,因此在查清對方身份之前,他並不打算再輕舉妄動。

戰局便就這樣僵持住了,之前一直打鬥不休的玄陰山,也陷入了微妙的平靜。

當然,這對於祝白羿來說是有益的。因為她可以趁機拔除噬魂蟲對神魂的影響,而九幽宗排除正確答案之後的調查,顯然毫無作用。

一連數日,祝白羿都在閉關之中,直到第七日上下,她才將神魂中附著的噬魂蟲徹底解決。而後又仔細排查了一番,確定自己神魂再無問題,這才結束了閉關。

結束閉關的祝白羿對數日前大長老的喋喋不休還有些心有餘悸,但如今畢竟算是戰時,她也不可能對對方避而不見。於是揉揉再度發疼的腦袋,她還是解開了禁製,隻不過沒想到禁製打開後率先登門的不是大長老,而是江陌和雲清樾二人。

兩人原本來九幽宗就是探望的,如今祝白羿已然無礙,她們自然便打算離去了。

事實上祝白羿閉關之前她們就有意離開,隻不過動作慢了一步,沒趕上與祝宗主辭別。之後又有大長老借口她們還未與宗主道別,不好就此離去,於是便將二人留了下來。

直到今日祝宗主出關,兩人便在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聽二人道明來意,祝白羿忍不住一歎,問道:“一定要走嗎?清樾,你是我的女兒,留在赤血宗也無不可,再說以你如今狀況,正是需要大量資源恢複修為。若你留下,這些赤血宗都不會缺,又何必非要四處流浪呢?”

雲清樾聽罷卻鄭重搖頭,想了想還是解釋了一句:“非我不願留下,也非我介意身份,實在是赤血宗的行事準則,我有些接受不了。”

魔道之所以是魔道,自然是有被正道詬病的地方。像合歡宗行事放浪形骸,偶爾搞搞采陽補陰或者采陰補陽的,已經算是最尋常的了。九幽宗以九幽之力修煉,宗內有以邪術煉製活屍的,有拘魂奪魄煉製傀鬼的,還有挖墳掘屍毀人往生的,種種惡行不一而足。天魔宗也不遑多讓,動不動就拿人獻祭修煉魔功,斑斑劣跡罄竹難書。

而與他們齊名的赤血宗又能好到哪裏去?他們好戰,他們弑殺,雖不挖墳掘屍拿人獻祭,但死在赤血宗弟子手下的人卻半點不少。滅門屠城這種事,十有八九都是出自赤血宗之手,最瘋狂時甚至有赤血宗高層直接屠戮了一整個凡人王朝!

雖然祝宗主不是那等嗜殺之人,這數百年間赤血宗滅門屠城的傳聞少了,赤血宗的人在“少宗主”麵前表現得更是收斂,但他們那一身血煞之氣卻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

而雲清樾長於正道,自幼便是聽著除魔衛道的教導長大,又如何能接受這些?尤其當她身處其中,發現師門當年的描述沒有絲毫誇張,早已養成的一身正氣,又如何能接受與這些魔道同流合汙……說句不客氣的話,她其實是真不想接受祝宗主給的資源,天知道那些東西裏浸著多少鮮血?!

祝白羿與她對視一眼,便知她離去之意堅決,隻好擺手:“罷了,你要走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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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廂,母女二人正在道別,那邊江陌卻有些無所事事——她和祝宗主的關係真沒太親近,母女倆話別她也插不上嘴,於是便有些心不在焉。

小老虎目光在屋子中胡亂逡巡,一開始是在看艙房中那些寶氣氤氳的好東西,後來看著看著覺得無趣,最後目光便落在了一方案幾上放著的精致書冊上。

修真界裏的書本不多,因為書本和文字能夠記載的東西太少。

修士們早就習慣用玉簡了,不到掌心大小的一塊玉簡,上麵能夠記載下一整屋子書本的內容。更別提有些東西並不單單是用文字就能記在下來的,比如某種感悟,某種傳承,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都能通過玉簡記錄下來。而讀取玉簡隻需用上神識,頃刻功夫便能接受到大量信息。

有此對比,玉簡取代書本便是理所應當,大宗門內更是鮮少有普通書本。可這裏是祝宗主的艙房,案幾上無端端出現一本書,自然十分引人注目。

江陌帶著幾分好奇看向書封,然後就被上麵明晃晃的“追妻寶典”四個大字晃了眼……

嘶,這都什麽玩意兒,祝宗主居然還看這個?!

江陌驚奇的睜大了眼睛,回過頭用微妙的目光看了祝宗主一眼。後者正與雲清樾說話,雖然對她的目光有所察覺,卻沒太放在心上,也不曾回頭。

見她如此,江陌不僅好奇,膽子還大了許多——她很好奇,堂堂一宗之主,大乘期修士,看的追妻寶典裏究竟寫了些什麽?這個念頭甫一生出,她的心裏就跟揣進了一隻小貓似得,整顆心都被小貓撓著,癢得厲害。而祝宗主不曾留意的態度無疑助長了她的膽量,讓她越發蠢蠢欲動。

心知大乘期修士對於靈力波動的敏感,江陌也不敢用靈氣隔空翻書,她裝作不經意般往旁邊挪了一步。正在說話的母女倆誰都沒有注意到她。

很好,小老虎膽子更大了,偷偷摸摸又往旁邊挪了一步,再挪了一步。直到她假裝漫不經心的走到那張案幾旁,然後又小心翼翼回頭瞥了眼,見仍舊沒人理會她,終於小心翼翼翻開了那本精裝的追妻寶典,抬眸往書頁上看去。

隻見精致的書頁之上,第一頁簡明扼要寫著幾行大字:追妻要訣第一點,長得要帥,修為要高,荷包要鼓,做不到這三點的就不用再看下去了。

江陌看得當場眼角一抽,心中感覺略微妙,不過轉念想想又覺得這總結也沒什麽不對。於是她抿了抿唇,再次翻開了下一頁,然後一頁接一頁……合體期修士的神識很是強大,連玉簡中的龐大信息都能在瞬息接納並融會貫通,看書自然更不在話下。

她翻書的動作很快,不消片刻便將一整本追妻寶典全都翻完了,總結卻是相當的一言難盡。

這書也不知道是誰寫的,大抵是個男修吧,所以站在男修的立場上看這本書沒什麽不對的,甚至可能被人奉為圭臬。不過站在正常女修的角度,就算是以江陌這母胎單身的經驗來看,如果真跟著這本書上的套路操作,約莫也就是個注孤生的命了……

江陌回頭看了看祝宗主,忽然間生出兩分明悟——宗主和峰主明明娃都有了,關係卻仍舊若即若離。她從前不明白為什麽,現在似乎有了答案呢?

這一次祝宗主恰好與雲清樾說完話,察覺到江陌異樣的目光,終於回頭看了過來。

莫名被同情的祝宗主:“???”

祝白羿被江陌看得有瞬間茫然,不過很快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江陌身前那本重新合好的書冊上,於是那幾分茫然變作了恍然。她心中失笑,麵上卻還一本正經,甚至鄭重其事的問江陌:“監兵為何這般看我?可是我與清樾說的話有哪裏不妥?”

江陌根本沒聽她們母女倆都說了些什麽,忙不迭擺手道:“沒有沒有,我什麽看法都沒有,你們說你們的便是。我就,我就隨便看看……”

祝白羿微微揚眉,雲清樾也察覺有異,回頭看了過來。

偷看的江陌瞬間心虛,忙上前兩步擋住二人視線,又問:“師姐和宗主說完了嗎?說完了的話,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現在天色好像也不早了。”

雲清樾聽她如此說,眼神愈發狐疑起來——江陌的小心思幾乎稱得上昭然若揭,自從她改口叫自己名字後,便幾乎不再叫自己師姐了。除非遇上什麽特殊情況,比如她心虛,不然“阿樾阿樾”的叫都歡快,又哪裏還會再叫自己師姐?

所以,小老虎這是又心虛了嗎?還是她又做了些什麽?

漂亮的琉璃鳳眸掃過江陌不自在的表情,左右看了看,最後落在了被她擋住的身後。

雲清樾剛要開口質問,這時祝白羿卻恰好開口打斷了她還未出口的話:“是啊,天色也不早了,若是今日決定離開的話,你們還是早些走吧,離開這是非之地越遠越好。”

話題一下子被扯開,雲清樾總覺得親娘是故意的,狐疑的目光轉而在兩人間掃視了一圈。

祝白羿麵上絲毫不變,又問:“還走嗎?”

小鴻鵠收回目光:“走。”

說完這話,小鴻鵠展翅飛向江陌,原本想落在她肩頭的,結果被江陌眼疾手快一把抱在了懷裏。接著兩人道別離去,江陌因為羞赧始終沒讓師姐看到自己身後的那本書。

不過臨走之前,江陌出於好意還是傳音提醒了祝宗主一句:“宗主,那書……你還是別看了。”

祝白羿失笑,抬手將書攝入掌中,然後看也不看扔進了雜物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