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鴻鵠陷入了自己的夢魘裏,無論江陌如何呼喚搖晃都沒有給出半點回應。與此同時,她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顯然是在經曆什麽並不美妙的事。

江陌頭一次見到小鴻鵠如此,著實嚇了一跳,再加上喊不醒她就更著急了。

“師姐,師姐。”江陌又拉著小鴻鵠的翅膀搖晃著,又喊了兩聲,見她還是沒有反應,便扭頭想要尋求幫助:“宗主……”

話音出口才想起,之前祝白羿不知察覺了什麽,急匆匆就走了。現在師尊的雷劫幾乎已經渡過一半了,居然也沒見她回來。如此兩個可靠的長輩一個不在場,另一個在渡劫,卻是一個都指望不上了。這讓江陌很是著急,又不敢鬧出什麽太大的動靜來,怕打擾了青鈺渡劫。

看一眼劫雷之下正在苦撐的青鈺,江陌咬咬牙打算離開去遠一點的地方——師姐之前一直都好好的,突然變成這樣,卻是在劫雷落下之後,也不知兩者是否有所關聯。

這樣一想,江陌便在小鴻鵠身周布下了一層隔音結界,然後抱著她便打算離開。

隻是江陌這邊剛轉身,那邊祝白羿也是恰巧回來。她臉色陰沉得可怕,一眼瞧見江陌不等渡劫結束就要帶著小鴻鵠離開,心裏不知為何就有點生氣:“你這是要去哪兒?”

江陌聞聲回頭,一眼就瞧見了祝白羿那不太好的臉色,剛想要求助的話立刻便噎在了嗓子裏。她並不清楚對方為何生氣,但卻敏銳的察覺到了對方的不悅,於是頓了頓還是如實相告:“師姐好像有些不對,也不知是不是受雷劫影響,我打算帶她去遠一些的地方看看。”

聽她不是因為青鈺的雷劫可怕,生出悲觀甚至是退意,祝白羿的臉色這才好看許多。聽了江陌的話後她也垂眸看了看小鴻鵠,見她縮在結界裏確實不太好的樣子,也不免生出了幾分擔憂。

到底是自己的崽,哪怕生氣拔她羽毛,那也隻是無傷大雅的小事罷了。

此刻祝白羿聽到小鴻鵠情況不對,也是有些擔心的。當下上前幾步,看了看卻沒看出什麽端倪來,於是問江陌道:“她這是怎麽了?”

江陌聽問卻是一臉汗顏的道:“不知道,我剛在看峰主渡劫,一低頭她就這樣了。”

祝白羿有點糟心,一邊是正在渡劫的青鈺,一邊是情況不明的崽子,一時間也不知道先操心哪邊是好。所幸還有個對雲清樾一心一意的江陌在,祝白羿最後擺擺手,說道:“我還要在這裏守著,你先帶她離開吧。萬一有什麽問題,及時傳信給我。”

江陌答應了,抱著師姐正準備離開,想起什麽問了句:“宗主你剛才去哪兒了?峰主此番渡劫威力甚大,最好還是要有人守在這裏……”

祝白羿擺擺手,沒心情解釋:“我知道,你們先走吧。”

江陌便不再說什麽,抱著小鴻鵠飛快離開了——從布下隔音結界開始,小鴻鵠身體的顫抖便減輕了不少,所以她越發確定對方的異常是由劫雷引起的。而劫雷給渡劫之外的人帶來的影響除了那陣陣雷聲之外,就是天地間無處不在的威壓了,所以她得帶著師姐盡快離開,避開這片威壓才是。

一人一鳥離開得飛快,祝白羿的視線也沒在她們身上多做停留,而是緊皺著眉盯著劫雲下正在渡劫那人。青鈺表現但凡有個異常,她的心都不由跟著顫上一顫。

看著看著,祝白羿的目光就從青鈺身上,落到了她頭頂的雷劫,然後是陰沉的天空……

她們一行四人剛出遺跡,這雷劫就來了,鎖定青鈺的速度簡直快得讓人猝不及防。正常渡劫沒有這樣的,起碼修士得先感應天地,冥冥之中察覺到雷劫將至,然後為此做好準備才好渡劫。可這一回的雷劫顯然反常了,一開始祝白羿還沒察覺,後來發現劫雷的威力也不對,這才讓她生出警覺了。

方才她沒回答江陌的問話,但事實上她離開的這段時間,卻是去周圍巡視了一圈。而這一看果然便讓她發現了問題——也不知是青鈺倒黴,還是對方更倒黴,劫雲籠罩之下居然還有第二個人渡劫。

那是個低階修士,正要渡元嬰雷劫,哪知劫雷還沒醞釀完全,就正碰上了青鈺幾人從遺跡中出來。眾所周知誤入雷劫是會加強雷劫威力的,其餘幾人離開得快還好說,偏偏青鈺也是即將渡劫的情況,這一下她的氣機立刻就被天上的劫雲鎖定了。

原本的元嬰雷劫變成大乘雷劫,威力翻了多少倍可想而知。那渡元嬰雷劫的倒黴蛋察覺不對想要逃跑根本就來不及了,祝白羿尋去時,他連一道劫雷都沒抗住就被劈成了飛灰!

然而人是死了,留下的爛攤子卻還在,並且需要青鈺承擔收尾。

祝白羿隻覺得糟心極了,甚至有種被天道針對的感覺——修真界裏可沒那麽多巧合,若非天道安排,一切不可能發生得這麽巧還這麽快,簡直讓人猝不及防。

她現在隻希望青鈺能撐過這一劫。

***************

祝白羿為著渡劫的青鈺憂心忡忡,江陌卻沒空管師尊如何了。她抱著小鴻鵠一路疾飛,幾息的功夫便飛出了百十裏,而隨著她越飛越遠,雷劫帶來的壓力也在漸漸減少。

事實果然如她所料,當她抱著小鴻鵠離開雷劫越遠,後者身體的顫抖也就漸漸停止了。

隻是不待江陌為此感到高興,當她抱起小鴻鵠一看,卻發現她仍舊雙目緊閉,並沒有從之前的夢魘中掙紮出來。不過方才像是在做噩夢,現在倒像是睡著了。她安安靜靜躺在江陌懷中,似乎隨時都有可能醒來,恢複之前的生龍活虎。

……

小鴻鵠確實睡著了,意識陷入到了一片夢境之中。

起初的夢境是由紫色雷霆組成的,那一道道紫雷威力非凡,砸落在身上,瞬間將她劈得皮開肉綻。真實的痛楚仿佛遍布全身,就連經脈都被拉扯得生疼,而痛叫聲堵在喉嚨,不知為何竟是出不了口。於是她隻能承受,隻能忍耐,最後皮開肉綻體無完膚。

而就在她以為這紫色雷霆已經可怖至極,難纏至極時,她的視線裏忽然有多了一道黑。那是一道黑色的雷霆,強勢的出現在雷海之中,甫一出現便壓下了所有的紫雷。可她非但沒有感到解脫,反而從骨子裏生出了一種戰栗。

她知道那是恐懼,天地之威帶來的恐懼,不可抑製,不可逃避。

終於,黑色的雷霆落下,一切變成了虛無——眼前的世界消失了,曾經占據了所有視野的雷霆不見了,壓在身上的天地威勢也已消散。

她似乎被那道黑色雷霆劈成了飛灰,散落在天地之間,最後一絲意識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泯滅……她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就快要從這方世界消失了,不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在這世界上出現過。

可她心裏卻是不甘的。憑什麽呢,她又沒做錯什麽,天道憑什麽如此針對於她?

她不過百歲年紀,勤學問道,修煉有成,還有大把的壽元可以活。她有親朋好友,有還沒叫過一聲母親的親娘,還有懵懂未曾理清的感情……

她並不想就此死去!

人死了,便什麽都沒了,神魂在天雷下消散,連轉世投胎都不可能!

她心中充滿了不甘,僅存的意識在未知的空間中徘徊,飄飄****,渾渾噩噩。

直到某一刻,她渾噩的意識中忽然亮起了一道光,眼前的迷障就仿佛被那道光一下子驅散了,又像是意識掙脫了某種束縛,天地一下子變得清明開闊起來。

……

小鴻鵠睜開了眼睛,或者更準確些說,是雲清樾睜開了眼睛。

然後她一眼就看到了眼前滿臉關切的江陌,對方看到她醒來頓時一臉驚喜:“師姐,你終於醒了?怎麽樣,可是有哪裏不適?還有你之前,怎麽好端端忽然就昏迷了?”

一連串的問題拋下,讓剛剛蘇醒的雲清樾有些恍惚,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然而雲清樾這一恍惚,落在江陌眼裏就跟傻了差不多——涅槃失憶後的小鴻鵠與雲清樾的性格幾乎截然不同,再加上神獸體質強悍,她無論性格還是行為都活潑不已。正常來說,小鴻鵠醒來就算不回答她的問題,肯定也要搖頭晃腦,舒展羽翅,醒神後從她懷中掙脫出去。

可雲清樾並沒有,她似乎還沒從自己的意識中徹底清醒,整個人都透著遲鈍。這樣的她看在江陌眼裏,可不就是不好,忙不迭將她托舉起來,又問:“師姐,你還好嗎?”

漂亮的琉璃鳳眸眨了眨,眼前熟悉的臉龐讓雲清樾卸下心防,下意識開口回道:“我沒事。”

話音出口,雲清樾立刻便意識到了不對。嗓音是她的嗓音沒錯,可實在太過稚嫩,就好像已經成年的人一下子又回到了幼兒時期。旋即她又發現了另一個更不對的地方——她怎麽是被江陌托起來的?還有這姿勢,這高度……

雲清樾低頭,一眼便瞧見了自己被白色羽毛覆蓋的身體,熟悉而又陌生。

刹那間,一段陌生的記憶湧入了她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