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明月生輝,古寺寂然。

江陌再次看到這幅場麵,差點沒感動到熱淚盈眶。至於被人拎著後頸皮提溜上來這種事,又有什麽要緊,左右在場也沒什麽外人……小和尚勉勉強強也不算外人吧?

青鈺手一鬆,將偌大一隻白虎扔下,這才施施然落地。

祝白羿留在後麵斷後,手中刀光閃爍,排山倒海般的威勢暫時壓製了暴動的魔元,自己則一個閃身從井中出來。也虧她走得快,否則隻需慢上半步,怕就難以走脫了。

兩人從在井口發現井中異樣,到下井救人,再到將虎從井中提溜出來,前前後後也不過三五息的功夫,速度快到連井中的魔元都有些沒反應過來。隨後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魔元再次暴動,衝擊而上時被井口的禁製所攔,卻直撞得那佛光閃閃爍爍,仿佛隨時都能崩潰。

曇心一個錯神的功夫,眼前就多了一隻白虎,更可怕的是井上禁製搖搖欲墜。

他來不及將注意投注到白虎身上,當下一個閃身便出現在了枯井邊上。而後隻見他手中佛印疾結,有璀璨的佛光自他指尖凝聚,待到佛光綻放至耀眼,便匆匆一個下壓加諸在了禁製之上。

禁製上原本黯淡的佛光得到了支援,霎時間明亮許多,堪堪抵擋住了魔元暴動的衝擊。唯有小和尚使出這一擊後臉色霎時蒼白許多,甚至連身形都微微搖晃了一下,直到扶住井沿才堪堪穩住身形,可想而知消耗不小。

青鈺和祝白羿見狀也知,自己方才的舉動算是給小和尚惹了麻煩。祝白羿當即上前送出了靈藥,又道:“小和尚你暫且打坐恢複,這裏有我們幫忙看著,不會出事的。”

這話多少值得懷疑,倒不是兩人有什麽壞心,而是她們沒有真正克製魔元的手段。不過曇心眼下消耗巨大,確實也需要恢複,於是道謝後接過靈藥服下,順勢在井邊盤膝坐下。

眼見著魔元暫時被壓製,小和尚也服藥恢複,兩人這才將注意力放在白虎身上。

青鈺最關心雲清樾,當下便衝白虎問道:“清樾身在何處?”

一人一虎是一起落入井下的,如無意外應是在一處,不過之前青鈺下井救人時就發現了,雲清樾並不在當場。她心中便有些擔憂二者失散,錯過今日,雲清樾再要出來可就難了。但好在她還記得白虎有天賦空間,這才耐著性子有此一問。

白虎搖身一變,又變回了人形,不自在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同時答道:“峰主放心,師姐在我空間裏呢。”說話間身形消失,已是進了空間找人。

然而雲清樾此刻卻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跟江陌出來的……

雲清樾自來天賦過人,無論是當年在玄清宗,還是後來離開宗門流浪,修為進度都遠超同齡人。說來她如今也不過百歲出頭,已有分神修為,放在哪裏都是值得人驚歎的天驕。雲清樾未曾自得自滿已是不易,可地底一行卻讓她深刻意識到,自己的修為還不夠。

恰此時,她血脈開始覺醒,且手中有九品龍血草眼前有龍骨,枯等自然不如發奮。

江陌進入空間時,就沒瞧見師姐蹤影,唯有龍骨旁多了一顆白色的大繭,足有一人來高。她心中當時就有所猜測,而後繞著那繭子轉了兩圈,又伸手在那大繭上摸了摸,隻覺其中靈氣充沛生命旺盛。那繭子分明就是靈氣所化,而巨大的繭子裏,顯而易見是在進行一場蛻變。

如此情形,江陌自然不可能打攪,甚至還想留在這裏幫對方護法——雖然這很沒必要,空間裏也不可能出現危險,但她也想師姐一睜眼就能看見自己。

不過想想師尊和宗主還在外麵等著,她也隻能打消了這個念頭。當下身形一閃又出去了,順便將空間內的情況與二人說了,包括龍骨和九品龍血草的事都沒有瞞著。畢竟當年白虎在滄瀾秘境中得了副龍骨這事,玄清宗的幾位峰主多少都知道些。

青鈺和祝白羿聽了這個消息,卻是心情各異。

妖族的蛻變幾乎隻有一種,那就是提純血脈,血脈越純實力越高,最誇張的是返祖達到遠古大妖的血脈程度,相應的也會擁有遠古大妖的實力。

這對於妖族來說無疑是件好事,可雲清樾的出生原本就是祝白羿帶著私心的結果——她原本能生出一個血脈純正的妖族孩子,可私心作祟,讓這個孩子同時擁有了青鈺的血脈。而如今雲清樾提純血脈,以人族和妖族的單體實力差距,那一絲人族血脈毫無疑問是要被泯滅的。

換句話說,蛻變出來的雲清樾可能再沒有青鈺的血脈,而她也不再是青鈺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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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雲清樾的蛻變,青鈺和祝白羿一時都不想說什麽,或者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短暫的沉默過後,祝白羿率先轉移了話題,說起了這幾日發生之事:“鎮壓封印刻不容緩,我們與曇心做好了約定,隻有七天,若七日之期到了你們還沒出來,他便要將此處徹底封住了。”說完感慨:“如今已是第六日晚上,幸虧你們出來得及時。”

江陌聽罷也是一陣後怕,雖然她和師姐早猜到會有期限,卻沒想到時間竟過得這般快。也虧得她當機立斷,花積分找到了出口,否則按部就班怕是黃花菜都涼了。

慶幸過後,江陌也打算說說自己與師姐這幾日在井下的遭遇。尤其魔元什麽的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那突兀出現且魔元濃厚的斷崖,以及出現在斷崖邊布陣的三長老——她總覺得對方落井不像她們是意外,更像是特意為之,而且別有目的。

隻是江陌話到嘴邊還沒來得及說,異變又生,卻是那被禁製鎮壓的魔元突然又有了動作——聚集在井口禁製下的魔元就跟被打了雞血似的,開始瘋狂衝擊禁製。

江陌幾人隻見眼前金光閃耀,佛光大振,幾乎將枯井周圍映得亮如白晝。

祝白羿和青鈺卻一下子變了臉色,暗道了聲“不好”,也顧不上江陌轉身就衝向了枯井。

果不其然,井口的佛光雖然耀眼異常,但明眼人卻都能看出其中的後繼乏力。如無意外的話,這加持了千萬年的禁製,已是到了強弩之末。若不能在這最後關頭力挽狂瀾,隻怕禁製很快就要破碎,屆時積攢了數萬年的魔元一湧而出,造成的後果簡直不可想象。

“怎麽回事,之前不是已經鎮壓住了嗎?!”江陌也看出了情況不妙,下意識脫口而出。說完目光卻不自覺瞥向了正在井邊打坐的曇心,眸中不可避免帶上了兩分惋惜。

雖然曇心早就做好了獻祭的打算,雖然七日之約原本也隻剩了最後一日,可真要看著小和尚赴死,江陌到底不是鐵石心腸,也會為他難過。

青鈺和祝白羿卻暫時顧不上這些了,兩人走到枯井邊一番查看,臉色當即難看起來:“有些不對,這井下的魔元怎麽比之前多了那麽多?!”

之前為了救人,青鈺和祝白羿都曾親身犯險,對於井口的魔元濃度有著切身的體會——雖然當時大量的魔元被吸收化成了三頭犬和“海帶精”,剩餘的還被妖火燒了一回,可無論如何也沒有如今這般聲勢。此刻魔元的濃度,至少比起之前翻了數倍不止。

要知道,魔元本就難纏,無名寺耗費無數年也不過勉強鎮壓。這一下子魔元數量激增,原本勉力維持的平衡自然是維持不下去了,禁製沒有立刻被破都要多虧曇心方才借助七寶琉璃心的那一下加持。

江陌聞言走到井邊一看,也被那氣勢洶洶的魔元嚇了一跳。不過她經曆過地底一行之後倒是比青鈺和祝白羿知道得多些,當下便將三長老之事說了,尤其說了那地底斷崖和陣法的事。奈何她本身不擅陣法,青鈺和祝白羿問她那陣法如何時,她什麽也說不出,唯一有用的是靠記憶生記了陣釘上的幾個陣紋。

青鈺和祝白羿看了個模棱兩可,不過用腳指頭也能想到對方不安好心,頓時懊惱當初沒能將三長老小命留下。不過現在說什麽也遲了,而眼下這般動靜,八成是對方搞的鬼。

有兩位長輩做靠山,江陌也懶得費腦了,說完之後就問二人:“咱們現在怎麽辦?”

打坐恢複的曇心此時也睜開了眼睛,當即說道:“小僧立刻封了這井。”

枯井乃是封印大陣最薄弱的一環,若將井口封住,自然算是修複了大陣,可以任其自行運轉。不過江陌幾人心裏都有疑慮,前有南海鮫島,後有北淵古寺,她們怕就怕封印大陣出問題的不止這一處。而且看九幽宗這些年上躥下跳的模樣,這個可能性還不小。

青鈺和祝白羿對視一眼,兩人到底還保留著幾分默契,當下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大寫的“不太行”。祝白羿當下便道:“這井下不知出了何事,光封井口恐怕不太行。”

曇心聞言看一眼井口,也知她說得有理,眉頭卻皺得死緊:“可小僧做不了更多了。”

井下還有個上躥下跳的三長老,就跟定時炸彈似得,不將她拆了誰也不能安心。可小和尚實力著實有限,唯一能做的也隻是封印枯井,至於其他卻是有心無力。

祝白羿沉默一瞬,便說道:“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