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快籠罩大地，雪山之巔的夜景與沙漠之中略有不同，隻不過今夜無人欣賞。

今夜有十幾間廂房是空著的，但江陌四人顯然沒有分開的打算，依舊是待在了同一間廂房裏。屋中其餘幾人打坐等待時間，唯有江陌一直守在窗口。

她們選的還是昨夜那間屋子，窗戶正對著今早曇心出來時那間屋子——從寺中晚課結束，前殿傳來的誦經聲停下，江陌就一直在等了。她想等等看曇心會不會回來，畢竟小和尚對這寺廟也沒什麽惡意，不過是留了一個白日，應該不會和其他人一樣輕易消失吧？

可事實還是讓江陌失望了，她等了一刻又一刻，直到頭頂月上中天，也沒瞧見有人回來。

午夜時分，差不多就是昨夜三長老召集眾人出門的時候，祝白羿幾人也從打坐中清醒過來。她看眼天色，對幾人道：“走吧，小心些。”

江陌想起昨夜的情形，尤其是今早幸存者那些描述，不免心有戚戚。不過在師姐麵前，她一點都沒暴露自己的慫，出門時甚至有意無意將師姐護在了身後。

不過許是江陌這些年隻沉迷修煉，閱曆太少，心思也太過直白，雲清樾幾乎能從她強裝鎮定的臉上看出她的心虛——看著明明膽怯還擋在自己麵前那道身影，她好笑之餘，心中卻是柔軟一片。不知不覺伸手握住了對方溫暖的手掌，也算安撫一二。

江陌感覺到掌心那片柔軟，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卻見師姐衝她一笑：“走吧。”

被這一笑迷惑，江陌暈暈乎乎轉身邁步，什麽害怕什麽膽怯，這時候都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隻有“砰砰”的心跳聲在自己耳邊回響，整個人都有些飄。

待江陌回過神來時，幾人已經走到了大雄寶殿前的空地。

看著眼前緊閉的殿門，江陌又想起了昨夜在大殿中的見聞，腳步一時凝滯。但祝白羿和青鈺卻似毫無畏懼，兩人今晚就是奔著這大雄寶殿來的，當下毫不猶豫往大殿走去。江陌腳步微頓之後，到底還是跟了上去，畢竟就聽說而言，這殿外也不一定比殿內更安全。

四人再次悄無聲息溜進了大雄寶殿，不過這一次是祝白羿二人先進，江陌兩人稍慢半步。結果一進大殿，看清殿中情形，江陌便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和昨日一樣，這大殿夜裏並不空置，老主持今晚依舊守在殿中。但與昨夜不同的是，今晚沒有一個心懷不軌的三長老跑來與人打鬥……此時除了她們四人，殿中依舊是兩個人，一個是老和尚，另一個是小和尚。看那熟悉的眉眼，不是曇心又是誰？！

師姐果然沒說錯，曇心留下是有自己考量的，而且他真的沒有事！

江陌有點驚喜，不過看著兩個和尚雙手合十，對坐誦經的模樣，也不好貿然開口打攪。躊躇間便守在了一旁，打算看看事情發展。

然而比耐心，這世上鮮有比得過佛修的，江陌再次等了一刻兩刻三刻，眼前的兩個和尚依舊一動不動。算算時間，昨晚這會兒她們都看完熱鬧出去了，可眼前這發展還不知要等到何時……江陌不僅等得有些不耐煩，甚至等得有點犯困，偷偷打了個哈欠。

又等了兩刻鍾，江陌終於忍不住了，偷偷扯了扯雲清樾，問道：“他們這是在做什麽？”

雲清樾搖頭，她也不知，但本能覺得不能打斷。

有這種感覺的不止是雲清樾一人，事實上在場四人多多少少都有這種感覺。也是因此，江陌一直守著沒動，祝白羿也沒像昨夜一般，招呼眾人去殿中搜查。

時間就在不知不覺間緩緩流逝，江陌等得不耐煩，一開始的恐懼也消散了七七八八。再加上貓科動物旺盛的好奇心，她漸漸有些百無聊賴——眼前曇心和老和尚的對峙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她知道不能打擾，於是一雙眼睛將這大殿掃視了兩圈，最後落在了身後的殿門上。

據今早那幸存者所言，夜裏寺中的僧人都會變成怪物，殺人掏心毫無顧忌。她聽了有些害怕，也有些好奇，這時好奇心一時占據上風，她便想看看夜裏這寺內是否會有怪物遊**？

都說好奇心害死貓，好在江陌到底理智尚存，沒做多餘的事，隻偷偷貼在門縫往外看。

結果這一看，她正好就對上了一雙同樣貼在門縫的黝黑眼眸——看形狀，那像是人類的眼睛，又不太像。黑沉沉的眸子裏滿是陰森死氣，細看之下又有暴戾與瘋狂，更可怕的是那眼的黑沉仿佛充滿吸力的漩渦，隻一眼便要使人身陷其中。

刹那間，人心底最深處的恐懼被勾起。

江陌被嚇了一跳，身體猛然後縮的同時，險些驚叫出聲。

萬幸她嘴剛張到一半，聲音也還未發出，便被一隻柔軟的手掌捂住了嘴。

“噓”師姐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畔，江陌身體僵了僵，一瞬間從恐懼回歸現實。她眨了眨眼，眼前那令人恐懼的黑眸已消失不見，鼻息間全是師姐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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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江陌自己作死鬧出的小插曲之外，大雄寶殿裏氣氛一直十分平靜。

沒有人衝著老和尚動手，他也沒有變成那令人膽寒的石像，大殿中的氣氛更不曾變得陰森可怖。兩個和尚相對而坐，低低的誦經聲一直響徹殿宇，令人聽著安心的同時，就連大殿上供奉的佛像似乎都多了幾分悲天憫人的佛性。

如此，這大雄寶殿哪還有昨夜半點詭異？分明與天下無數佛寺的大殿一般無二！

江陌被嚇過一回之後倒也收起了不耐，牽著師姐的手，乖乖在旁等著。雖然她也不知道要等些什麽，更不知道要等到何時。

然後不知不覺，夜色散盡，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江陌看到有微光從門縫中投射入殿，終於一個激靈，清醒且著急起來——天快亮了，她們也到了離開這寺廟的時候，可昨夜一夜除了站在這裏聽和尚念經之外，她們什麽都沒做！更重要的是，天亮之後寺裏的和尚也該來大殿做早課了，萬一撞見了，真不知該如何收場。

想到這裏，江陌不僅扭頭衝幾人提醒道：“天快亮了，咱們是不是該走了？”

雲清樾三人似乎都有些不在狀態，或者說她們聽和尚念經都聽得入神了。乍然收到江陌的傳音提醒，幾人猛然回神，眼中才又恢複了神采。不過要說她們被誦經聲迷惑倒也不是，幾人回神時，眼底分明有精光乍現，明顯是有所得。

不過這點感悟都是小節，幾人暫時也沒時間查探。祝白羿率先扭頭看了眼殿門，同樣看到了透過門縫傳入的微光，也猜到了江陌所擔心的事。

可現在就離開嗎？她心中略有些猶豫。

也就是這一猶豫的功夫，殿中響了整夜的誦經聲忽然就停下了。

江陌幾人立刻回頭，果不其然就見曇心和那老和尚一起停下誦經，並且都睜開了眼睛。

小和尚的眼神和以往沒什麽不同，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滿是澄澈，還帶著些與他外表不符的通透。而老和尚原本接觸不多，但寥寥幾次對視，幾人都瞧見過對方眼中的鋒銳戾氣，甚至化作是化作石像之後的猙獰可怖。但此時他眼中卻是一片平和慈悲，終於有了出家人該有的樣子。

幾人照例是躲在祝白羿設下的結界中圍觀，此時也還沒想好要不要露麵，更怕舉止不當激怒了這老和尚。結果反倒是老和尚率先開了口：“幾位施主，失禮了。”

老和尚開口時，還微微合十行了一禮，正對著幾人所在的方向，讓人毫不懷疑他早已看破。

幾人覺得意外又不那麽意外，祝白羿幹脆一拂袖收起了結界。眼看著老和尚態度尚可，不像是失了神誌的模樣，便回了一禮道：“大師客氣了，是我等失禮才是。”

老和尚沒在這事上糾結，更沒追究她們深夜潛入的意思。抬眸時透徹的目光掃過幾人，似乎猜到了她們的來意，最後他目光落在曇心身上，似歎息般說了一句：“我知道幾位因何而來，也知幾位並無惡意，幾位便隨我來吧。”

他說完起身，推開殿門往外走去，事情發展之迅速簡直讓人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