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陌幾人晚上打算再進那寺廟一趟,因此也未曾走遠。待白日過去,夕陽再次西落,幾人又登上了那片沙丘。卻見那裏斷壁殘垣,不見寺廟蹤影。

“不見了。”江陌皺著眉,說了一句。

祝白羿感知卻比江陌更清晰,她發現那座寺廟已經徹底從早晨那片時空消失了,閉著眼感應一瞬,隱約的牽引讓她知道,那寺廟現在的位置距離很遠。她睜眼往寺廟此時所在張望一眼,也沒解釋太多:“跟我來。”說話間已禦空向北疾飛而去。

其餘三人見狀也來不及問,便跟著追了上去。

四人修為不低,眼下也不需隱藏什麽,這一下飛得自然極快。

相較之下,雲清樾本是四人裏修為最低的,急速飛行之下很快便有被落下的趨勢。

青鈺發現了,正要伸手幫徒弟一把,卻發現江陌早就伸出了援手。她目光複雜的看了二人一眼,到底還是沒多理會,隻當做沒看見,繼續往前飛去。

而另一邊,江陌已經伸手攬住了雲清樾纖細的腰肢。結果還沒等雲清樾羞赧將她推開,她自己倒先紅了耳根,攬在師姐腰上的手也不自在極了。猶豫一下到底收了回去,改拉住師姐的手腕:“師姐,我帶你一起吧,宗主她飛得太快了。”

雲清樾並不是逞強的性子,答應了,目光卻在江陌通紅的耳根上停留了片刻。後者自然有所覺,原本就通紅的耳根頓時更紅了,幾欲滴血。

係統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在意識海裏狠狠吐槽了一句:“沒出息!”

江陌聽到有些不高興,但說實話她就是慫,想要與師姐親近也不敢太過冒犯。比如牽牽小手的這種可以,偷親吃豆腐的這種程度就不行了。

也萬幸她有分寸,哪怕雲清樾其實已經看清了她的圖謀,也並沒有因此就將她拒之千裏。

在江陌的相助下,雲清樾終歸也跟上了幾人速度。天際幾道流光飛快閃過,下方沙漠之中偶有修士路過見到這一幕,還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

倏忽千裏,待夕陽徹底落下,天邊的火燒雲也失去最初的光彩,江陌幾人終於又見到了那座熟悉的寺廟。此時的它不再矗立於茫茫黃沙之上,而是位於一片蒼茫雪山之巔。隻見那高聳巍峨的雪山之上,紅牆黃瓦的寺廟分外矚目,在最後一絲日光的照耀下,仿佛平添了三分神聖。

江陌幾人立於半空,依舊是以仰望的姿態望著那座寺廟,恍惚間竟生出了幾分朝聖之感。若非昨夜親身經曆,誰又能想到這寺廟之中會發生那許多詭事?

恍惚間失神片刻,江陌喃喃道:“這寺廟可真是……”

真是什麽,她一時竟說不出來,但總歸不過違和二字——白日裏寺中僧人的虔誠與和善,夜間親眼所見主持的詭異猙獰,還有那幸存者口中所說的怪物,總歸這寺廟裏處處都透著詭異。可讓人害怕之餘,見到此時光景,又不免讓人生出了許多探究之心。

雲清樾大抵能猜到她心中所想,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略有安撫之意:“無事,隻要心存善念,這寺廟也並不會奈何我們。”

心存善念嗎?

江陌若有所思的眨眨眼,細想之下發現這話居然沒毛病——她們昨日客客氣氣的敲門借宿,寺裏的僧人並沒有為難,就放他們進去了。夜間那些廂房裏也是安全的,換句話說如果沒有九幽宗弟子的夜探,他們或許根本就不會遭遇那些詭事。

還有三長老,最初她進入大雄寶殿,遭遇老和尚時,老和尚一直未曾出手。直到她一再出手,將老和尚身上的佛光打滅,這才放出了佛性之下的猙獰怪物!

此時靜下心來想一想,發現那些人的遭遇竟都是咎由自取。而她們一行人雖也懷著探究之心,但本身入寺並無惡意,今早離開對方也未有為難。

這樣一想,江陌忽然安心許多,再看向那山巔的寺廟時,眼眸似乎也亮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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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散盡之前,幾人再次扣響了寺廟大門,沉悶的響聲在雪山之上傳出老遠。

眾人等了幾息,緊閉的寺門便被打開了,寺門裏探出個光溜溜的腦袋,不是今早才送她們離開的那個小沙彌又是誰?隻不過他看向幾人的目光卻很陌生,絲毫沒有再次相見的驚訝。他眨眨眼打量幾人兩眼,如昨日一般問道:“幾位施主扣門,是有什麽事嗎?”

江陌幾人不動聲色對視一眼,祝白羿主動上前說道:“天色已晚,我等途經此地,想在貴寺借宿一晚,不知小師傅可否通融一二?”

小沙彌聞言,臉上頓時露出危難神色:“這事我做不了主,需得向主持通報,還請幾位施主稍待。”

說完這話,他又如昨日一般關上寺門,然後噠噠跑走了。

聽到寺門後腳步聲漸漸遠去,知道這小沙彌回來還需片刻,幾人正可趁機交流。江陌最先沒忍住,皺著張臉問幾人:“怎麽回事,這小沙彌不記得我們了?”

祝白羿倒是不覺驚奇,垂眸想了想便道:“這寺廟,應是陷入了某種輪回。”

她口中的輪回,自然不是生死輪回,而是時間上的一種輪回。簡單來說,這寺廟包括裏麵的靈,都陷入了一種時間閉環之中。他們沒有過去,沒有將來,始終重複著同一天……又或者是他們的認知始終重複著同一天,所以他們不會記得幾人,遇到相似的事也會有相似的反應。

江陌聽得半懂不懂,可惜還沒來得及細問,就聽寺門內再次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片刻後寺門再次開啟,不出意外露出了兩張熟悉的臉,正是昨日接待過她們的那兩個僧人。

兩個僧人也同樣沒認出她們來,行動也如昨日一般幹脆,合十一禮後再次說道:“主持已同意幾位借宿,幾位施主且隨我等入寺吧。”

說話間,小沙彌推開了寺門,再次露出了寺中情形。

寺中情形果然如昨日一般,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昨日這寺中不見一粒黃沙,今日這寺裏也不見半片風雪。明明站在寺外時,還能感覺到雪山寒冷,但甫一踏入寺門,風雪與寒冷便都被拒之門外了。寺中溫暖如初,既不見燥熱,也不見嚴寒。

這寺廟自成了一個世界,江陌看著不遠處的大雄寶殿,隱隱約約有些明白了祝白羿的話。

那兩個僧人領路,四人再次從大雄寶殿前經過,這一回誰也沒多往大雄寶殿裏看。可饒是如此,她們依舊感覺到了一道視線,一路追隨著她們。

或許,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記得她們了?

這個念頭在幾人心裏閃過,但也沒人在此時回頭。她們隻當做沒察覺,繼續跟著那兩個僧人前行,結果不出預料又被帶到了那片待客的廂房前,說辭也和昨日一樣:“今日天色不早,幾位施主還請早些休息吧,貧僧也要去做晚課了。”

幾人自然沒有挽留,客氣的送兩人離開了,再回頭看向那幾間廂房,心都不由沉了沉——雖不曾推門查看,但隻這片刻功夫,幾人已發現這些屋子都是空的!

江陌率先上前幾步,熟門熟路走到今早那幸存者的屋子,手一抬將之推開。

隻見屋中陳設簡單整潔,桌椅床榻不僅擺放得整整齊齊,而且一看就是許久未曾動過的樣子。至於早晨縮在牆角的幸存者,包括那滿地的血汙,都已消失得幹幹淨淨。仿佛那人從來不曾存在過,也仿佛關於今早的記憶,全是江陌的錯覺。

那些記憶自然不是錯覺,江陌臉色嚴肅的擰了擰眉,查看一番無果後,又接連推開了另外幾扇房門。那些都是今早有人的屋子,可現在無一例外都空了,而且不曾留下半點痕跡。

“這……”江陌終於接受了這個現實,神情中又是驚訝,又有些後怕,隱隱約約還有一絲後悔。

九幽宗的人與她們沒甚關係,江陌也不在意那些人的死活,在他們決定留下後,那些人是死是活就更與她沒關係了。可今早她在寺中看到的卻不僅是九幽宗弟子,還有曇心!

是的,她在大雄寶殿裏看到了曇心。可惜當時一晃眼掃過,並沒有在一群光頭裏立刻認出他來。直到幾人離開了寺廟,寺廟消失之後,她才恍惚想起了那熟悉的側顏屬於曇心——那時她也做不了什麽了,隻寄希望於小和尚留在寺中沒事,結果再來時卻發現所有人都不見了。

江陌的心不由得沉了沉,哪怕她和曇心的交情沒有那麽深,但到底是幾次三番同患難的人。她總不希望對方出事,可惜結果卻並不如人意。

“走吧,先回廂房,這外麵不一定安全。”雲清樾伸手拉住了她,將人帶入了廂房。

江陌情緒有些低落,她看看師姐,又看看祝白羿,問道:“今早那些人,還有可能生還嗎?”

這個問題誰也給不出答案,但幾人卻都明白她在意的是什麽。雲清樾倒沒她那樣悲觀,安慰道:“不一定。曇心終歸是佛子,他會來,會留下,總有他的考量。”

江陌想了想,這是對方的選擇,她確實也管不了那麽多,當下點點頭不再糾結。緊接著話鋒一轉問道:“那今晚咱們還出門嗎?”

祝白羿和青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