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白羿和青鈺相識已經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之後分別的時間也快三百年了。期間她們也不是沒見過,隻不過相見真不如不見。

如此刻說好要談談的,結果三言兩語,又差點不歡而散。

良久的沉默過後,終究是現實情況的緊迫打敗了心中的芥蒂。青鈺直接忽視了之前的話題,假裝什麽也沒聽見,接著之前的話茬再次開口:“這島上情況古怪,我們需得盡快離開。如今靈力動用不得,不知你可有什麽法子,能離開這裏?”

祝白羿麵對她總是習慣退讓的,不過這次卻沒接她的話,反而道:“這個先不急,有些事我覺得得先告訴你。”

青鈺皺眉,想不到有什麽比離開這座怪島更重要的:“什麽事?”

祝白羿便一指山洞外,說道:“這裏大概是距離鬼船沉沒最近的地方了,當時的情形你也知道,那些落海的人有不少都來到了島上。”說完見青鈺神色微變,便又道:“沒錯,你的徒弟,還有清樾,他們可能也都在島上。”

聽她這般說,青鈺的眼皮不由跳動了一下——沒錯,她知道雲清樾在船上,多年師徒不至於對方戴個麵具她就認不出來了。隻是時過境遷,她麵對這個昔日最喜愛的大弟子,如今卻是滿心的複雜。再加上雲清樾自己戴上麵具不與故人相認,顯然也表明了態度,她便假裝不知罷了。

青鈺也沒問祝白羿怎麽知道的,畢竟人家血脈相連,或許比自己更清楚雲清樾行蹤。她隻疑惑祝白羿如何知道徒弟下落,眉頭皺得更緊了:“你怎麽知道?”

祝白羿也不多話,忽然上前一把將人抱了起來。

青鈺頓時臉色大變,下意識抬手一掌打在後者肩頭,然而失去靈力的她這一掌自然沒什麽威力,於是攻擊最後變成了推攘。

祝白羿並沒有被她推開,但見她反應如此激烈,還是喝道:“別動,傷口要崩了。”

青鈺動作微微一頓,卻並不接受她的規勸:“你放我下來!”

祝白羿抱著她也沒閑著,這時緊走幾步已經到了洞口,聞言便順勢將她放下。隻不過青鈺身上傷勢不輕,再加上失去靈力後的不適應,雙腳剛一落地,便覺腳下一軟欲要跌倒。她下意識反手扯住了身後之人的衣襟,同時一條纖細的手臂也攬住了她的腰肢。

接著祝白羿的力道,青鈺勉強站穩了,又後知後覺有些羞惱。她鬆開手反推了祝白羿一把,可惜就跟之前被祝白羿抱住一樣,這次她也沒能推得動。

青鈺麵色變了數變,卻沒低頭去看腰上環著的那隻手,或許覺得不看就能假裝不存在。

她神色不善的看著眼前人漂亮卻討厭的麵孔,剛想要質問什麽,就見祝白羿抬手往遠處一指,對她道:“噓,別急,先看那邊。”

青鈺下意識扭頭,映入眼簾的是海天一色的美景。但此刻顯然不是欣賞美景,順便談情說愛的時候,她接著目光微轉,便落到了海岸之上——那裏有成片的沙灘,夕陽灑落,映出一片金黃。而在那沙灘之上,影影綽綽居然有不少人影走動!

這裏是深海,是妖獸的地盤,能出現在沙灘上晃悠的人修想也知道是從何而來。隻是之前鬼船出事,她是眼睜睜看著許多人落海,甚至被魚吞了的,怎麽現在又冒出這許多人來?!

青鈺有些不解,但心裏也是稍稍鬆了口氣的,至少這樣看來徒弟們多半性命無虞。

糾結了一陣,青鈺還是主動問道:“你看到她們了?”

祝白羿搖頭:“沒有。”說完沒等青鈺變色,就聽她又道:“不過我猜那鬼船上的人八成都來島上了,你也不必為她們擔憂。”

青鈺知她不是無的放矢的人,皺起的眉頭這才稍稍舒展開來。

她又想了想,這才對祝白羿道:“我要去找她們,你也可以去找你門下弟子……”

祝白羿聞言掃她一眼,一點也不急:“這島上有何危險尚且不知,你身上還有傷。你覺得就憑你一個人,能在這島上自由穿行,找到徒弟並庇護她們嗎?”

她不行,青鈺很清楚,但她卻不願依賴眼前之人。

祝白羿大概真的很了解她,隻一個眼神,或是一個細微的動作,便能將她的心思猜個八九不離十。她輕輕抬起手來,將青鈺垂落頰邊的一縷發絲挽到耳後,語氣驀地溫柔起來:“之前說好的,我們該好好談談了。”

青鈺很不自在的別過了臉,在對方刻意營造的繾綣中,依舊保持著自己特有的冰冷。她並沒有多給祝白羿一個眼神,似乎也沒有要跟對方談談的意思。

祝白羿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卻仍舊繼續道:“我們談談清樾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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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鬼船在午後沉沒,眾人來到鮫島上已經是下午。等上島之後再一番折騰,尋到今晚可以落腳的地方,天色都已經暗沉了下來。

江陌三人沒打算與人同行,雖然人多就是力量,但人多也代表著麻煩。

雲清樾和仲衡都是常年在外行走的人,在荒野之中尋個落腳地自然不是問題。趕在天黑之前,兩人便尋到了一處岩洞,可以暫時落腳。隻不過這岩洞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某種妖獸用爪子挖出來的,如今那妖獸也離開了,岩洞便也空置了下來。

仲衡很有眼色也很有行動力,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堆枯草鋪進岩洞,然後對二人道:“師姐,今晚你和江道友便在洞內暫居吧,我在洞口守著,不會讓妖獸偷襲的。”

他這話說得信誓旦旦,可江陌和雲清樾對視一眼,兩人眼中卻都顯出幾分凝重來——深海本就是妖獸的地盤,這鮫島大概也不例外。之前她們修為高深靈力充沛,尚且可能不敵,如今若真遇上了,別說一個仲衡,她們三個一起恐怕也難以應付。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眼下她們還沒遇見妖獸,倒也不必急著提心吊膽。

就見雲清樾點點頭,說道:“也好,今日發生了許多事,正該養精蓄銳。師弟你先在洞口守上半夜,下半夜就換我和江道友守著,你去休息。”

江陌沒有異議,仲衡也點頭應好。

隻是仲衡剛點頭應下,忽然就聽“咕嚕嚕”一陣響,仔細一聽正是從他腹中傳來。他於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但許是這聲音太過陌生,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

倒是江陌,循聲望去之後立刻了然,問道:“你餓了?”

仲衡微微一怔,下意識道:“我辟穀許多年了。”

修士築基就能辟穀,即便仲衡的天資不如雲清樾出眾,但能在玄清宗被峰主收為真傳弟子的,又哪裏有庸才?仲衡八歲修行,十五歲築基,距今已有近百年。而這百年來除了嘴饞,他可沒正經的三餐需求,如今早就忘記饑餓的滋味兒。

不過說到餓,雲清樾也不動聲色摸了摸肚子,眉心幾不可察的蹙了蹙。

江陌雖是在與仲衡說話,但她的注意力始終放了三分在師姐身上,因此雲清樾的小動作也落入了她的眼中。她一看就知道,師姐肯定也餓了。

修真和科技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力量體係,但有一點卻是相同的,那就是能量守恒。修士辟穀不必吃喝,不代表他們不需要攝取能量,隻不過能量的來源從飯食變成了靈氣。人如今他們體內靈力被抽空,行走活動卻依舊需要能量支撐,攝取的方式自然又回歸了原本。

江陌很容易便想明白了緣由,又與二人解釋了一番,末了道:“看來不止是落腳地,咱們還得盡快找到食物才行。”

雲清樾和仲衡對視一眼,卻都有些犯難——他們知道妖獸肉可以吃,靈草靈果也可以吃。隻不過前者他們現在不一定打得過,後者能吃卻不頂餓。

修行百年,從來沒想過,他們居然還有一天會為如何填飽肚子而發愁。

仲衡看看已經布置好的岩洞,又看看漸漸陷於暮色的樹林,捂著肚子思量再三後說道:“天色不早了,這島上的妖獸也不知厲不厲害,咱們貿然行動恐有危險。不論是探查環境還是尋找食物,都等明早天亮之後再做打算吧。”

雲清樾點頭同意了,江陌卻怕她餓肚子,便說道:“天還沒黑,我去附近看看。”她說著看向雲清樾,又道:“放心,我跑得很快,遇到危險不會強求的。”

說完這話她轉身便跑了,速度果然很快,眨眼功夫就鑽進樹林裏不見了。

雲清樾都沒來得及阻攔,見她跑了下意識便追了幾步。可惜雙方的速度差距確實很大,雲清樾沒追幾步就將人追丟了。她也不敢在這島上貿然行動,怕遇上危險的妖獸,也怕與另兩人走散了,於是躊躇一番還是回去了。

仲衡見她歸來便問:“沒追上嗎?”

雲清樾搖了搖頭,目光還望著江陌離去的方向,顯而易見的擔憂。

仲衡見狀,趁著江陌不在便又發問:“師姐,那江道友到底是什麽人,怎麽沒了靈力還跑得那麽快?她是你這些年新結交的朋友嗎?”

雲清樾聞言似有些晃神,最後仍是搖頭,一言不發。也不知她是不知對方身份,還是否認了朋友的界定,亦或者兩種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