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小鎮的那群人個個麵色發青,皮肉消瘦凹陷,遠遠望著活像是一群骷髏穿上衣服出來活動了。如此有特色的形貌,修真界中但凡有些常識的人都不會認錯他們的身份——這是九幽宗的人,從八十年前的明淙山起,他們就再次活躍在了世人麵前。

不,更準確些來說,應該是前所未有的活躍起來!

江陌收回目光,再次在古槐上躺好,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身下的樹枝上輕叩。有陽光透過枝葉灑落下來,零星的光斑灑落在她臉上,讓她不禁想起了八十年前的舊事……

那時三宗剛與魔道打過一場,回來駐地之後還沒來得及休整,天道宗的人便急匆匆跑來興師問罪。原本看著無理取鬧的指控,最後卻因為一根白毛發生了逆轉。師姐的身世出了問題,玄清宗和天道宗的人動起手來,而後眾人還沒來得及求證太多,她又被一道魔氣卷走了。

有人認為那是魔道的人來救她,也有人覺得雲清樾就是被擄走的。可惜即便是明熙長老親自出馬,也沒能將人給救回來,那時剛剛突破出竅的江陌自然也毫無辦法。

其實那時候不論師姐是不是被救走的,小白虎都想追去,她在這世上最親近最留戀的隻有對方。奈何即便是說動係統耗費了大把的能量,將整個明淙山都掃描了一遍,最後他們也沒能找到師姐的蹤跡。便是想去追,便是想追隨,也完全追不上!

而小白虎的態度卻落在了玄清宗眾人眼裏,再聯想一番監兵和雲清樾的關係,眾人很容易便猜到了她的打算。最後一群人好說歹說,終於將她留了下來。

他們說他們會幫忙尋找師姐,護她安全,可她等了八十年也沒等到!

不過時至今日,江陌回想起這些,倒是並不太惱怒——玄清宗的人不是沒去尋找,隻是找不到人。江陌自己離開宗門也找了兩年了,可找不到師姐是真的沒辦法。而當年她還小,又是正魔對戰的特殊時刻,天知道她如果貿貿然脫離玄清宗跑去尋師姐,會是怎樣的後果。

再說玄清宗。雖說她升級主要開始靠係統外掛,但不得不說,自從她投奔玄清宗之後,對方待她也算是盡心盡力。而神獸雖受天地眷顧,但某些因果,總也不能無事。

執明神君明明早就達到渡劫期,為什麽沒有渡劫飛升?不過是因為他欠了玄清宗的因果罷了。

用執明神君的話說,從他們答應接受玄清宗的供奉開始,天道之下他們便有了一絲微妙的聯係。無論是玄清宗心懷鬼胎不肯好好付出,還是神獸背信棄義不肯遵守諾言,都會惹來天道懲罰。即便神獸不會因此殞命,但惹了天道厭棄的神獸,又能討到什麽好嗎?

當虎崽隨著玄清宗眾人回到宗門後,沉眠醒來的執明神君還拍拍她腦袋,語重心長的叮囑了一句:“答應了便是承諾,咱們神獸是最不能毀諾的存在,知道嗎?”

小老虎懵懵懂懂,還是將這話記在了心裏,至今也沒打算脫離玄清宗。

至於八十年前那場正魔之戰的後續,監兵年幼沒再多參與,早早就被送回了玄清宗看著。不過她身在玄清宗,陸陸續續的,還是有些消息傳入了她的耳中。

比如天道宗裏混進了奸細,準確些說也不算有人背叛,隻是一些弟子不知何時何地遭了魔道暗算。就像當初遊逸在秘境中的遭遇那般,遇上的師弟被魔道煉製成了傀儡,被人暗算也毫無防備。

而這事說來還與江陌有些關係,因為當年“死”在她手上的那個長老就是傀儡。天道宗後來找玄清宗問罪時,兩宗才發現了這個秘密,進而調查出了這些隱秘。

再比如師姐被魔氣擄走之後,魔道前前後後又跟正道打了好幾場。這一次也不知九幽宗如何挑撥的,竟讓天魔宗與合歡宗當了前鋒,最後兩宗生生被正道打得傷了元氣。倒是九幽宗,挑撥離間卻躲在了兩宗之後,反而得以保全。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再提赤血宗了。

正魔戰場上他們許久未露麵,等正道和其他魔宗終於想起他們,跑去一看才發現,赤血宗的魔舟上竟隻餘下小貓三兩隻,真正厲害的人物早不知何時離開了明淙山。

不過說來說去,八十年前一番混戰,正魔兩道其實都沒討得了好——因為天道宗當年問罪一事,玄清宗和天道宗不複當年和睦,這些年來弟子們愈發針鋒相對。魔宗那邊倒不講究什麽情誼,但被九幽宗坑過一回後,天魔宗與合歡宗實力大損,魔道內的局勢也是瞬息萬變。

總而言之,修真界這八十年過得並不太平。相較而言,這遠離修真界的仙緣小鎮反而如世外桃源一般,絲毫沒有受到這些事影響,百年如一日的平靜。

不過眼下看來,這份平靜終究不保,很快也要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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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幽宗的人進入小鎮後,江陌又在鎮口的古槐上等了許久。結果並沒有等來下一批後來者,反而等到一群人憤憤不平從鎮子裏走了出來。

這些天來的人不少,各懷目的,江陌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離開。

因為這份特殊,江陌又抽空往樹下瞧了一眼,卻發現這出來的一群人還有些特別——仙緣鎮上的每一個外來修士她都曾關注過,不論正魔。但此時從樹下經過的一群人卻有些特殊,因為他們不算外來者,而是南海本地的修士。其中領頭的那個青年,好像正是仙緣鎮出身。

他們來到小鎮的第一天,江陌就去偷聽過,這些人是宗門派來打探消息的。而且看得出來,他們的消息是真不靈通,居然對修士們的來意一無所知。

不過現在他們是打聽到消息了嗎,居然就這樣走了?

江陌正疑惑,就見下方路過的少年氣鼓鼓一腳踹飛一塊石子,憋著氣回頭問道:“師兄,那明明是咱們租下來的院子,今日九幽宗那群人好不講道理,居然就這樣把我們趕了出來。憑什麽啊,憑什麽他們遲來沒地方住,就來搶咱們的院子?!”

他聲音沒壓低,連旁邊路過的小鎮居民都聽見了,也不知落入了多少修士耳中。青年想捂他嘴都來不及,隻好無奈道:“你我技不如人,修真界自來如此,你忘了嗎?”

少年一張臉漲得通紅,想要開口反駁,卻終究將話都咽了回去——他修行多年,也不如外表看著年輕,自然不會毫無閱曆。修真界弱肉強食的規則,從他開始修煉起就知道的,隻不過或許是被這些天小鎮的平和影響,讓他誤以為如今鎮上的人都是講道理的罷了。

看出少年的明悟和氣悶,青年拍拍他的肩膀,什麽都沒說。因為這樣的事在修真界太多了,對方沒有直接動手甚至都算得上給麵子了,今後他們必然還會遇見類似的情況。

過了會兒,少年才悶聲悶氣開口問了句:“那師兄,咱們現在怎麽辦?這鎮上的修士一個個防備心重得很,嘴也緊得跟蚌殼似得,咱們還什麽消息都沒打探到,難道就要這樣回去了嗎?”他說完不知想到什麽,縮縮脖子:“咱們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師父會不高興的。”

青年歎氣,又回頭看了身後的小鎮一眼,隻覺這平靜的小鎮不知何時籠罩了一層浮躁,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他們丟了院子也不是一定要走,可他和師弟修為太低,還是暫時離開為好。

不等那青年開口,忽然便聽道旁古槐上傳來一道聲音:“喂,你們真要走嗎?”

幾人站在樹下,可不曾察覺這古槐上有人,乍然聽到聲音都嚇了一跳,握著靈劍的手都用力了幾分,渾身上下都寫滿了警惕與防備。尤其是那領頭的青年,一下子就想到了當初在茶攤上聽到的那一聲隱約輕笑,還有那飄落的幾朵槐花。

不過警惕歸警惕,年輕人的好奇心也是毋庸置疑的。

他們等了會兒沒見有危險,便生出了探究之心,紛紛尋聲望去,卻見古槐上枝葉茂密一時竟看不到人。於是幾人又往前走了幾步,這才看見一個白衣少女靠在樹枝上,正饒有興致與他們對視。

修真界行走,最忌諱的便是以貌取人——誰也不知道對麵看似年少的人,在那張年輕皮囊之下,究竟是不是藏著個活了幾千歲的老怪物?更何況眼前這人躺在這鎮口的古槐上,小鎮上的修士們來來往往,竟沒一個人察覺她所在,擺明對方修為驚人!

青年看過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恭恭敬敬行禮,喊了一聲:“前輩。”

江陌腿一抬,輕飄飄從樹上落了下來,往前走了幾步:“你怎麽知道我是前輩?”

青年想也沒想就道:“前輩修為比我高深許多。”說完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麽,立馬又補上句:“自來達者為先,閣下修為既比我高,自然當得起一聲前輩。”

江陌便笑了下,也算是接受了這個稱呼,雖然她知道眼前這個青年的年紀應該比自己還要大。她沒在稱呼上糾纏,轉而又問回了之前的話題:“我說,你們不是來打探消息的嗎?就鎮上那些人守口如瓶的架勢,難道你們真打聽到了?”

青年一臉赧然,倒也如實答了:“沒有,我們隻是沒地方落腳,暫時離開罷了。”

江陌最近等人等得有些百無聊賴,而且就像她說的,來仙緣鎮的那些修士個個守口如瓶,她也沒什麽新消息可聽。一時閑極無聊,便將人攔下想要打聽些消息。

這本是江陌隨性所為,哪知真將人攔下了,她卻忽然收到了係統的任務提示——

“叮,恭喜宿主觸發主線前置任務,南海之密!

“經過多年的準備,宿主終於完成了自我提升,達成了走上人生巔峰前的前提條件。機緣巧合,你來到了南海,廣闊的海洋有著無盡的秘密,無限的傳說。眼前這幾人在本地生活百年,好像知道些什麽,趕緊上前打聽一二。”

江陌麵對這突然出發的任務和任務描述,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以不可置信的語氣問係統:“係統,咱們的主線任務不是走上人生巔峰嗎,這又哪兒冒出來的主線任務?還有我都穿越過來八十年了,現在觸發的居然還是前置任務?!”

係統很淡定,還試圖將這種淡定傳染給宿主:“宿主,淡定,係統的主線任務沒變。眼下這就是個詢問任務,還有積分獎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