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緣鎮上最近來了許多外鄉人,有的帶著刀劍,有的養著靈寵,衣著打扮更是各不相同。但這些人身上卻都有個相同的特點,那就是與這小鎮,與鎮上的人格格不入。

鎮上的居民不是瞎子,自然也看出了這一點,不過他們卻沒多想——他們鎮子是偏僻了些,但鎮上的酒樓裏也有說書先生。這說書先生不說仙緣鎮上代代相傳的那些遇仙故事,說的是凡間江湖,恩怨情仇。而故事裏那些仗劍行走的俠客,可不就與這些外鄉人很像嗎?

至於仙人……開玩笑,他們這小鎮名曰仙緣,實際上也是百八十年才能遇上一回。哪兒來的這麽多仙人全跑來他們小鎮暫居,他們這裏又不是什麽仙境!

小鎮上的人沒將這些外來者放在心上,依舊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靜日子。

不過外鄉人來得多了,到底還是給這個小鎮帶來了些許變化。比如鎮上那唯一的一家客棧太小,顯然住不下那麽多人,於是鎮上的空屋陸陸續續被租了出去。再比如鎮上的空屋租完之後還有人來,沒房子租就試圖去搶,不過這種事最後多半不了了之。

今日便又發生了這麽一樁事,住在鎮口附近的劉老頭家屋子最好,七天內已是遇到第三波前來搶屋子的人了。他們大咧咧踹開了劉老頭家的院門,一眼掃見屋中三代七口人,連話也不屑說上一句,便欲抬手直接將人殺了,占下這間屋子。

毫無疑問,今日來的是群魔修,而且還是群修為不低的魔修。他們明知小鎮上有許多正道修士,也不將之放在眼裏,屠殺凡人更是與殺雞無異。

然而他們今日卻失算了,動手那人手剛抬到一半,整個人便僵在了原地——就在他們動了殺機的那一刻,一股威壓倏然出現,如萬鈞之力驟然壓下。饒是這群魔修平均修為都到元嬰了,也被這驟然加身的威壓壓得動彈不得。

在外人看來,就是一群氣勢洶洶的歹人方才破門,就一下子僵立在了門口,不言不語也不動。若是觀察仔細些,就能瞧見他們渾身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額間更有汗珠狂冒。

劉老頭家的人對這一幕似乎已經很熟悉了。

正是吃飯的時候,老頭手上還端著隻飯碗,聽到動靜他連碗也沒放,扭過頭看了眼門口那些凶神惡煞的人,對兒子抬了抬下巴吩咐道:“去,把人搬出去吧。”說完目光又在那些魔修的衣著上掃了眼,確定這些人應該不差錢,又補了句:“對了,咱家的門又壞了,讓他們把修門錢給了。”

大兒子忙往嘴裏扒拉兩口飯,悶悶應了一聲,起身就過去搬人。他生得五大三粗,力氣也不小,不需人幫忙就一個接一個將人全扔去了門外。

待到嘴裏那兩口飯咽下,他又甕聲甕氣說了句:“我爹說了,把修門錢留下。”

說來也奇怪,在被扔出院門那一刻,壓在一眾魔修身上的威壓便消失不見了。但恢複自由的他們並不敢跑,因為他們並不清楚那道威壓的來曆,隻能確定這附近定有高人。不過劉老頭的淡定卻還是誤導了他們,讓他們以為劉老頭是什麽扮豬吃老虎的厲害人物,再不濟也與那高人有關。

於是對視一眼,這些凶名在外的魔修果斷認了慫,湊了湊將身上的靈石全都奉上:“我們身上就這些了,應,應該夠修門了吧?”

劉大接過儲物袋一掂,卻覺這布袋輕飄飄的,裏麵怕是連銅板都沒一個。

不是銅板的話,也可能是銀票,總不會是拿空袋子哄人。但他們鎮子偏僻,距離外麵的城池都很遠,銀票收著很不好花用還容易損壞。於是劉大將儲物袋往回一扔,又對幾個魔修道:“不用這個,銀票太多也花不出去,你們留下些銅錢或者碎銀就夠。”

這下反倒是魔修們傻眼了,他們覺得自己可能是被大佬為難了——靈石才是修真界的通用貨幣,金銀這種東西,在修真界一文不值。誰沒事出門不帶靈石帶一包金銀啊?!

幾個魔修愁眉苦臉,又在儲物空間裏翻找一圈,最後不知從哪件法器上摳了塊黃金裝飾下來,戰戰兢兢再次遞上:“這個可以嗎?”

劉大啞然,看看幾個魔修誠懇的臉,猶豫著接了過來:“應該,可以吧?”

幾個魔修聞言如蒙大赦,又感覺落在身上的最後一點注視也沒了。於是幾人二話不說,爬起身扭頭就跑,一溜煙沒了蹤影。

他們是不敢再在這小鎮上惹事,怕再惹上什麽惹不起的人。至於沒地方住,又有什麽關係?鎮子外麵就是山,開山挖洞,就地建屋。再不然往那些古樹上一躺,隨隨便便也能湊合。反正修士身體強健,既不懼寒暑,也不怕生病,隨便造作沒關係。

劉大一眨眼的功夫,不見了眼前人影,拿著那塊金子嘟噥了一句:“跑得倒是真快。”

劉老頭這時也吃完飯出來了,對於劉大收了這麽多錢也沒覺得歡喜,反而愁眉苦臉道:“老大你說,咱家是不是風水不好啊,怎麽這些外鄉人來了個個都在門口犯病?”

劉大撓撓頭:“爹,也沒有吧,隔壁那小姑娘不就住得挺好?”

隔壁也是他們家屋子,原本是二兒子一家住著的,不過現在人家給的錢多就租出去了。說話間就聽隔壁院門一響,父子倆回頭一看,正見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推門出來。

她穿一身白色錦衣,梳著高馬尾,乍一眼看去還以為是個少年。細看卻能發現她膚白若雪,眉目秀麗,分明是個明眸皓齒的小姑娘。隻大約因為出門在外的緣故,這般穿著方便才如此打扮,卻也正好合了她一身氣質,讓人一眼就看出她的特別來。

父子二人見了她,都有些訕訕,劉老頭招呼一句:“丫頭,午飯吃了嗎?”

少女聞言一笑,衝他擺擺手:“我出去吃。”

雙方簡單交流過一句,誰也沒提之前的鬧劇,便又分開了,少女關上院門去了鎮上覓食。

等人走了,劉老頭又回過頭,衝兒子吩咐道:“這幾次外鄉人賠門的錢還賠得挺多,你一會兒去找鎮上的算命先生過來看看,咱家的風水是不是出了問題。如果沒問題的話,再去把春和堂的郎中也叫來看看,這一個兩個都在咱們家門口犯病,可別傳染了自家人。”

劉大老老實實答應下來,決定吃完飯就去找。父子二人的對話隨風傳入已經走遠的少女耳中,她沒忍住彎唇一笑,腳步也輕快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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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陌大概是最早一批到達小鎮的人,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住客棧,而是選了家看得過去的院子租住了下來,因為她知道自己要等的人不會那麽快來。

果不其然,她已經在這小鎮上住了快一月了,每一個新來的人她都會留意,卻始終沒等到那人。

小鎮上的槐花已經陸陸續續開了,江陌走在熱鬧許多的長街上,順手在路邊摘了串嚐嚐——她記得自己小時候有吃過槐花,當時覺得甜滋滋的味道還不錯。

可惜如今再試,不管試幾回好像都沒了曾經滋味兒。

哦,那個曾經,還是在穿越之前。

今日的江陌依舊嫌棄槐花滋味兒不好,嚐過一朵之後,剩下的一串都被她摘來扔了。她一邊摘,還一邊碎碎念:“師姐來了,師姐沒來,師姐來了,師姐沒來……”

係統聽著她的碎碎念,終於忍不住冒頭:“宿主,你數這個沒用的。”

江陌數到最後一朵,是“師姐來了”,心情頓時明媚起來。於是係統的話就跟涼水一樣潑了下來,惹得她十分不悅:“這個沒用,那係統你說什麽有用?”說完不等係統開口,她又繼續道:“是你的數據分析有用嗎?可兩年前,你分析師姐會去雲溪鎮,我沒等到。一年前你分析她會去烏彭山,我也沒有等到。半年前你又說她要去清陽城,我還是沒見到她……”

說到這裏,江陌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語氣裏都透著幾分滄桑:“所以說係統,你還要我怎麽相信你,怎麽相信你的數據分析?!”

係統啞然,半晌才委屈巴巴的擠出一句:“數據是數據,可師姐是人,又不受數據控製。”

江陌於是攤手:“所以說這種時候,你的數據分析和我的玄學又有什麽不同?哦,還是不同的,這裏是修真界,有占卜測算,玄學比你那數據分析靠譜。”

係統氣鼓鼓,可又實在找不出話來反駁,因為事實如此。

白虎化形已經三年了,因為用了執明神君一株天心九葉草的緣故,化形之後便老老實實跟在對方身邊受了一年教誨。直到兩年前她才抓住機會偷跑出來,打算去找師姐——修士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八十年也如彈指一揮,可這對於心懷戀慕卻分隔兩地的人來說不算!

近八十年的時間,小白虎努力修煉努力升級,終於達到了成年的修為門檻。她急切的想要回到師姐身邊,可惜一路追蹤,卻始終未曾蒙麵。

雲清樾當年被魔氣卷走,聽說是被赤血宗主救走了,而後八十年未回玄清宗。有人傳她是赤血宗主的女兒,回去做了赤血宗的少宗主。也有人說她離開了魔宗,一直在修真界四處遊曆。沒人知道她的蹤跡,偶爾的傳聞也難辨真假。

江陌便是追逐著這些不知真假的消息不斷尋找,好在追了兩年,倒真叫她和係統隱約摸出了些規律。而這仙緣鎮,便是她和係統分析後,覺得師姐接下來最有可能來的地方。

她找了她兩年,曾經錯過許多回,如今耐心也是極好,可以在這裏慢慢等。

也就在這日下午,閑躺在鎮口古槐上等人的江陌,忽然看到了一群特別的新人來到了小鎮。她倏然坐起身來,倚著樹幹,盯著下方路過的人群看了好一陣。

因著修為差距過大,下方那群人顯然沒察覺到有人注視,腳步未停進了仙緣鎮。而前方正麵遇上這群人的,看著他們的形貌要麽驚嚇要麽忌憚,紛紛避開,連鎮口的小孩兒都被嚇跑了。唯有樹上的江陌看到這一幕,忽然笑了起來。

挺好的,她覺得她要等的人,應該很快就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