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臉色好看了點,他點了點頭,正想說些什麽,胡可鑒突然從外間快步走了進來,剛剛進門便跪在地上,渾身瑟瑟抖說不出話來。 崇禎看到他的樣子,心情越惱火,喝道:“又有什麽事情嗎?快說吧!”

“烽,鋒,烽火!”胡可鑒結結巴巴的說道,殿中眾人聞言臉色頓時大變,北京城就在燕山南麓,天氣好的時候站在煤山上就能看到燕山山脈的輪廓,若是點起烽火台來更是看的一清二楚,若是那地方能看到烽火台,敵軍距離北京城恐怕也就了兩三日的路程了,以當時的通訊手段幾乎可以說已經逼到眼皮底下了。

“哪裏來的烽火?”崇禎趕忙問道,明代的烽火台製度已經非常完備,通過不同數量的烽煙數量、顏色可以傳遞信息量頗大的情報了,比如破邊的位置,兵力的多少。

“是鬆亭關!”

殿中頓時嘩然,胡可鑒口中的鬆亭關便是喜峰口,位於今天河北寬城縣西南。關門險塞,當交通孔道。遼時自燕京(今北京城西南)至中京(今內蒙古自治區寧城西),每取道於此。明建文初燕王棣自永平(今河北盧龍)謀並大寧(今寧城西),以此關險隆塞難下,乃從劉家口攻大寧,還取鬆亭。是連接長城內外的重要孔道。若是大軍過了此處,向東而來過了遵化、平穀、香河便是京師了,快馬不過兩日便到。這等大事,為何事前毫無預警呢?

“是哪家的兵馬?有多少人?”

“都是虜騎,應該是劉成的兵馬,若是依照烽煙說的,隻怕不下十萬人!”

“十萬?”崇禎的右手一顫,險些將禦案上的硯台掃落在地,下意識的問道:“怎麽會有這麽多?會不會是邊軍誇大了?”

胡可鑒磕了個頭,不敢說話,此時的他心中早已是惶恐之極,他與劉成的關係極為密切,這個禦馬監掌印太監便是用了劉成的銀子買來的,之後更是66續續得了他很多好處,甚至私下底還以兄弟相稱。這些放在平時其實也沒有什麽,但若是這個時候被捅出來,文官還好,自己這個太監絕對是死路一條。

侯恂笑道:“聖上所慮甚是,劉成當初平定東虜時亦不過三四萬兵,多爾袞、多鐸歸降時說虜中情緒對其甚為不滿,不過是迫於威勢罷了,必要留兵鎮守,今日前來充其量不過三萬人罷了,邊軍諱敗為勝,誇大虜眾的事情也是常有的!”

“候先生所言甚是!”見侯恂也讚同自己,崇禎臉色稍微好看了些:“不過劉逆所將皆是精兵,隨不過三萬人亦不可小視。侯先生可有什麽辦法應對?”

侯恂顯然方才已經想過了,沉聲道:“聖上,聖人雲‘名正而順’,朝廷第一件事情就應該先奪去劉賊的爵位官職,讓天下百姓明白順逆之分,然後以順討逆,自然無往而不勝!”

“候先生所言甚是!”崇禎本就對劉成恨絕了,聽到侯恂這般說甚和自己的心意,點頭道:“王大伴,你且將侯先生的話記下來,待會好擬旨!”

“是,皇爺!”王承恩應了一聲,走到一旁拿起毛筆,準備記錄。

“那第二樁呢?”

“自然是加強京師的防衛,劉成不過三萬兵馬便敢於如此猖獗,定然是有恃無恐。京師城牆高厚,又有紅衣大炮,絕非倉促可下的,彼在京中必有細作,為其通報消息,臣以為當讓北鎮撫司加強緝拿。同時準備守城的逐項事宜!”

“嗯,好,好!吳孟明你聽清楚了嗎?”

“是,下官一定加緊緝拿!”錦衣衛都指揮使吳孟明趕忙磕了兩個頭。

“那第三呢?”

“調關寧、宣大二鎮派兵勤王,夾擊劉賊!”侯恂沉聲道:“京師之兵素不習練,若與劉賊野地浪戰隻恐不利,還是堅城不出的好。宣大鎮盧大人、關寧軍皆有十萬精兵,以之東西夾擊,何患劉賊不破?”

“好,好,好!”崇禎臉上已經布滿笑容:“有侯先生在,朕無憂矣!”

“臣還有一計,可保劉賊尾不得相顧,不得生返遼東!”

“哦,侯先生請講!”

侯恂撚了一下頷下的胡須,笑道:“聖上,多爾袞、多鐸二虜原本為老奴之子,虜酋皇太極之弟。為劉成所敗才猖狂投靠朝廷。這兩人乃是虜中貴種,在虜中頗有威望。為何不在乘劉賊傾巢南下,後方空虛的時候,讓這兩人前往遼東,也可在其後方興風作浪,使其尾不得相顧呢?”

“此計甚好!”崇禎拊掌笑道,他越看侯恂也是歡喜,越覺得此人比接替楊嗣昌的溫體仁要順眼多了,暗想是否應該把這兩人掉個個呢?

“陛下,臣以為最要緊的不是這些,而是應該送太子南下,以備萬一!”

一個聲音打破了殿上歡愉的氣氛,崇禎低頭一看,說話的卻是一直保持沉默的輔溫體仁,他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溫先生,你這是什麽意思?”

“陛下!”溫體仁用一種出奇平淡的語氣說:“劉成自從起兵以來,大小數十戰未嚐一敗。虎墩兔憨為虜中名王,尤稱桀驁,可是劉成一戰便梟其級,收其部眾以為己用;東虜為國朝大患幾二十年,本朝喪師數十萬,名臣大將敗亡於其手者百餘人,可劉成初戰則虜豪格、次戰則虜嶽托、三戰則大破虜酋皇太極,次年便縱兵長驅,直搗黃龍。觀此人用兵,雖韓白複生也不過如此。他做過宣大總兵,對我朝九邊之虛實強弱可謂是了如指掌,豈會就帶三萬人便破邊來犯?麵對這等強敵,還是多做一點準備的好!”

溫體仁這番話說出來,殿上的氣氛頓時變得凝重起來。他的意思很明白——要做好最壞情況生的準備,預先將太子送往南京,即便劉成能夠拿下北京城,也能夠擁立太子登基。

“溫大人,情況不至於嚴重到這種地步吧?”侯恂笑道。

“候大人!”溫體仁依舊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我們現在知道的太少,不過像劉成這種人再怎麽小心對付也不過分,你看他派兵走海路先占據通州就是為了控製那裏的糧倉以確保大軍的供應,若不過三萬人何必還要分兵?此人分明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才這麽做的!”

侯恂頓時啞口無言,他對於兵事方麵沒有什麽經驗,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時崇禎舉起手:“溫大人,你覺得應當派何人護送太子南下?”

“還是候大人吧!他素得江南縉紳敬重,必能勝此重任!”溫體仁答道。

崇禎聞言一愣,旋即明白了過來,像這種護送太子南下的就是未來南京新政府的輔大臣,溫體仁推了侯恂,擺明了是要自己留在危機四伏的京師,而將反對自己提案的侯恂踢出去,這樣一來誰也沒法攻擊他懷有私心。想到這裏,他心中也有幾分感動,點了點頭道:“好,便這麽做了,王大伴,你安排一下,盡快出!”

“遵旨,皇爺!”王承恩應了一聲,揮毫一一記下。

胡可鑒宛如木偶一般走出殿外,才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無處不酸痛,背上更是冰涼一片,已經被冷汗浸透了。突然,他肩膀被拍了一下,胡可鑒驚叫一聲,跳了起來,回頭一看,卻是吳孟明,頓時嚇得魂不守舍。

“胡公公,你怎麽了,我剛剛在後麵叫你的名字,你怎麽都不理會,隻是低著頭一個勁往前走呢?”吳孟明問道。

“你叫我?”

“可不是呢,都叫了好幾聲了!”吳孟明點了點頭:“我本來是想和公公您商量點事的,可您一個勁的走,倒像是有啥急事的樣子。”

胡可鑒見吳孟明的樣子不像是來緝拿自己的樣子,才鬆了口氣,苦笑道:“吳大人見諒,我方才在想著如何調配內操的事情,想的太深了,竟然沒有聽到您在叫我,見諒則個!”

“胡公公果然是公忠體國,是我輩楷模呀!”吳孟明趕忙拍了個馬屁,上前一步湊近了道:“吳公公,聖上方才下了旨,要咱們緝拿在京師的劉成親信,您是聖上的貼身人,最明白聖上的心意,可否替小人拿個章程,別把差使辦差了!”

聽吳孟明提到劉成二字,胡可鑒的神經立刻緊張了起來:“這是你們北鎮撫司的差使,恐怕我不好插手吧?”

“胡公公!”吳孟明看看四下無人,讓隨從退遠些笑道:“我是個直性子的,和公公您就不繞彎子了。咱大明朝靖難也不是第一次了,當初成祖時候可壞了不少人的性命,這等事可不是開玩笑的,一不小心便是要抄家滅族呀!”

胡可鑒聽出吳孟明話裏有話,越暗自小心了:“吳大人,你這話我可聽不太明白呀!要是沒別的事,我可就先走了!”

“別!”吳孟明趕忙一把拉住胡可鑒,苦笑道:“得,我就把話說白了吧!眼看這世道不太平,咱們做臣子的總得想出個保全家小的辦法。我也知道您和那劉成的關係不錯,這件事情我就當不知道,您再把劉成在京師的店鋪朋友列一張單子來,我吳孟明也確保其安全。若是劉成真的打進來了,還請公公您在他麵前替我說句好話!”

聽到這裏,胡可鑒已經明白了吳孟明的意思,心中一寬,笑道:“也好,這種事情你我心照不宣便是了!”說罷他便說了幾個名字,吳孟明點頭記下,兩人相視一笑,便各自離開。

通化。

劉成的腳踏上石階,帶著鐵釘的靴子踩得石階咯吱咯吱作響,牆壁和台階上到處都是凝固的血跡,看上去有些讓人作嘔,不過屍體已經被抬走了。

“一共死了多少人?”劉成頭也不回的問道。

“死了三十五個,傷了七十多個!”格桑小心翼翼的答道,作為大軍的前鋒他十分謹慎小心:“守兵沒有什麽戒備,我們很容易就騙開了城門,最激烈的戰鬥在將軍府,那個守將帶著親兵拚死抵抗,死傷的人基本都在那個時候!”

“嗯,糧倉、火藥庫都保存完好吧?”

“都保護好了!”格桑低聲道:“不過糧食還好,庫房裏的火藥不多,隻有五十多石!”

“嗯,派往通州的探騎呢?和那邊聯絡上了沒有?”

“已經派了,應該很快就有回音了!”

劉成此時已經登上城樓,他舉目向東麵望去,隻見大隊的騎兵和步兵沿著官道向西而來,綿延數十裏,一眼看不到盡頭。此時的他胸中不由得生出一股自豪感來:這樣一支強大的軍隊任憑自己驅使,這世上還有什麽能夠抵擋自己呢?

“濟農大人!”格桑看了看劉成,鼓足勇氣道:“末將有一個要求!”

“要求?”劉成回過頭來,笑道:“說吧!”

“請您讓末將為前鋒進攻北京!三天,不,兩天之內我一定把您的大旗插在明國的皇宮前!”

格桑的請求立刻激起了一片反對聲,哈撒兒第一個跳出來:“格桑大人,您也不能把好處一人全占了吧?通化已經是您拿下來了,我們可都還寸功未立呢?難道我們回去後婆娘問我這一趟都幹了啥,我回答說跟在駱駝後麵到了北京,連一箭都沒有射出去嗎?”

哈撒兒的話激起了一片讚同聲,每一個人都對格桑想要獨占大功的卑劣行為表示不滿,並向劉成請求擔任進攻北京的先鋒。

麵對部下的請戰聲,劉成並沒有做出回答,而是看了看一旁的嶽托,這位女真貴族在方才一直保持著沉默,與積極求戰的漢、蒙兩族將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嶽托大人,你覺得呢?”劉成笑道。

嶽托笑道:“攝政王殿下,你們漢人有一句話;‘敗軍之將何足言勇?’我是您的手下敗將,全屏您的寬宏大量才能活到今天,如何還敢在您麵前談論兵事呢?”

“話不能這麽說!當初你兵敗城破也不全是你的責任!”劉成笑道:“你那位八哥也有幾分責任的,我此番請你同來,便是想要借重你的本事的,切勿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