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楊青神色有些慌張,他上前對楊嗣昌低聲附耳道:“劉成來了,說要馬上見您,我把他安排在偏院裏!”

“什麽?”楊嗣昌大吃了一驚,他看了看楊青確認對方沒有發昏,隻見楊青眉頭緊鎖,神色焦慮,但眼神清亮,顯然神智很清醒。

“快帶我去見他!”楊嗣昌壓下心中的疑問,低聲吩咐道。

劉成坐在屋中,為了避免走漏風聲,桌子上連杯茶都沒有。他也不以為忤,端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心裏卻在想著等會如何說服楊嗣昌。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劉成站起身來,還沒等他走到門口,房門便被猛的一下推開,楊嗣昌衝進門來,沉聲喝道:“劉成,你這是做什麽?你可知道擅離防地是大罪嗎?”

劉成沒有回答楊嗣昌的喝問,而是對對方身後的楊青笑了笑:“青伯,麻煩你去守住院門,莫要讓旁人進來,我與楊大人有機密事情相商!”

楊青應了一聲,小心的帶上房門,去院門看守去了。屋內隻剩下劉成與楊嗣昌兩人,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劉成笑嘻嘻的將一張椅子拖到楊嗣昌身旁,做了個請坐的手勢,楊嗣昌冷哼了一聲,坐下道:“劉將軍,這裏沒有外人,你有什麽事情就直說吧!”

“大人,我聽說朝中有風聲要調我去中原打流賊,不知是真是假?”

楊嗣昌皺了皺眉頭,嗬斥劉成不要關心朝政,把心思花在守邊上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心裏清楚劉成和那些被文官視為仆役走狗的武將不同,與自己的關係與其說是上下級,更接近於是一種攻守同盟,自己如果不想破壞這種同盟關係,就不能拿對待其他武將的態度來對待他。

“不錯,洪亨九前些天有上書朝廷,說流賊多騎,遊走四方,官兵追之不及,說你麾下有數萬精騎,希望能夠奏調你去他的麾下,半年內剿滅流賊。”

“半年內剿滅流賊,他倒是好大口氣!”劉成冷笑了一聲,心中暗想莫說半年,再給半年你洪承疇也剿滅不了流賊。

“洪亨九也是沒有法子了!”楊嗣昌下意識的伸手去摸茶杯,卻發現摸了個空,臉上現出尷尬的神色:“你是不知道這幾個月彈劾他的奏疏有多少,光是從軍機處送到聖上那兒的每天就有十七八本,估計他現在也早已焦頭爛額了。”

“那他就可以病急亂投醫,把我拉下水嗎?”劉成冷笑道:“大人你也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把宣大鎮和河套那邊料理好,秋後就要對左翼蒙古用兵,要是把我調到他那兒去,我這攤子怎麽辦?”

“劉將軍,這眼下還隻是傳言,朝廷又沒有發調令給你,你未免多慮了吧?”

“是嗎?”劉成冷笑了一聲:“我看這不隻是傳言吧?洪承疇這封奏疏隻怕正好戳中了各省士紳的癢處,等到調令下來就晚了!”

楊嗣昌沒有說話,他心裏清楚劉成說的不錯。明代士大夫極重鄉誼,許多已經致仕,甚至從未出仕的縉紳也可以通過鄉黨、同年等重重關係影響朝中的本省官員,進而影響證據,是以明代有紳權極重的說法。而入秋之後,以前從沒有遭遇過流賊的淮南、四川等地也遭到了兵火的荼毒,甚至武昌、南京、九江、安慶、揚州等沿江的城市都受到兵火的威脅,這些地方都是文風鼎盛之處,當地縉紳對朝廷的影響力也更大。對於這些地區的縉紳來說,遼東與東虜輸的再慘也不過是茶餘飯後的閑聊罷了,眼下的流賊可是把刀子抵到自己鼻尖了。這些地方出身官員雖然對洪承疇有切齒之恨,但對其奏調劉成領鐵騎南下剿賊卻肯定會支持,有這麽強大的一股潛勢力支持,洪承疇的這份奏疏通過的可能性很大。

“劉將軍,洪大人說的也有他的道理,流賊乃腹心之患,而東虜卻遠在關外——”

“楊大人,此言劉成不敢苟同!”劉成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楊嗣昌的話頭:“在下麾下兵將要麽是察哈爾、土默特驃騎、要麽是宣大、延綏、寧夏驍果。對於他們來說,東虜可是近在咫尺。若要他們放著眼前的東虜、左翼蒙古不打,去關內討伐流賊,他們的妻子兒女、祖宗墳墓誰來保護?大人,九邊將士可不僅僅是為了他們自己的家鄉與東虜交戰的,為的是整個大明;若是大明棄他們不顧,那隻怕他們會調轉矛頭,成為東虜的鷹犬的。”

“你——!”楊嗣昌被氣的臉色慘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話來:“劉成你好大膽子,你可是在脅迫本官?”

“我隻不過是說實話!”劉成冷笑道:“楊大人,當初登萊之亂時,孔有德、耿精忠他們又何嚐不是與東虜仇深似海,可為何最後卻投靠虜酋,成為幫凶?楊大人,我麾下多是羌胡,草原上各部都是弱肉強食,唯力是從。他們願意任我驅使並非因為我寬厚仁義,而是因為我夠強,他們跟隨我能夠不受外敵侵害,還可以向外侵攻掠奪。他們隨我東征一來可以消滅宿敵,掠奪左翼的草場牲畜;二來可以保護自家的安全。若是進入關內,沒有草場牲畜可以掠奪,他們就會掠奪百姓的子女玉帛,若是東虜乘機西征,恐怕到時候連我也無法控製他們了。”

聽著劉成這番隱隱帶著威脅口吻的話,楊嗣昌漸漸冷靜了下來,他心裏清楚劉成說的是事實,自古以來這種蠻族騎兵的軍紀都不咋地,典型的例子就是唐末的沙陀兵,戰鬥力爆表,打垮了黃巢,但他們比黃巢軍搶的更厲害。要是讓他們入關,那時就請神容易送神難了。他猶豫了一下:“你說的有道理,可是眼下天子關於剿賊的事情催的很緊,你不願意派蒙古兵入關平賊,那總得有個對策吧!”

劉成見楊嗣昌鬆了口,心裏一塊石頭也落了地,他最怕的就是楊嗣昌硬要把他辛辛苦苦積累起來的這點本錢丟到關內來打流賊。他手下的軍隊大半是蒙古人,讓他們進了中原還不和虎入羊群一般,俗話說賊過如梳,兵過如篦,他手下這些蒙古兵要算是剃刀了。要是他領軍入關,隻怕到時候曹操、李自成、張獻忠是剿滅了,中原也給打成一片白地,又多出幾十個李自成、張獻忠、曹操來,反倒是給關外的皇太極多爾袞們做了嫁衣。他乘著楊嗣昌還沒回過神來,趕忙笑道:“其實這倒是個機會!”

“機會?什麽機會?”

“那些文官們覺得遼東距離他們家鄉遠著呢,總是反對您加餉練新軍的折子嗎?眼下流賊肆虐,曹操他們的刀子都抵到他們鼻尖了,他們總不會反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