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小人替少爺謝過大人了!”那漢子又磕了兩個頭。

“你家老爺可有讓你帶書信來?”

“沒有?賊子們已經從烽火台知道你們來了,守衛的十分嚴密,老爺讓我帶口信來,不然萬一被抓住就麻煩了!“”

“嗯!”鄭彩點了點頭,王家父子的做法倒也在他意料之中,他又詢問了幾句海盜集團中常見的切口,那漢子都對答如流。鄭彩這才完全放下心來,問道:“你家老爺讓你傳什麽話來?”

“我家老爺讓我告訴您,進入大員灣的兩條水路都有炮台把守,無法從水路進入,而且那夥賊子中有兩條西班牙人的夾板船,每條船上都有數十大炮,其他裝有大炮的福船還有二三十條,決不能從水路來!”

這情報與鄭彩從自己派出的哨探回報的正相符,他點了點頭:“嗯!那些荷蘭人情況如何?”

“荷蘭人被圍在鳳梨園的兩座城堡裏,船隊在第一天晚上就被賊人燒毀了,隻有被動挨打的份,不過他們的城堡火炮十分厲害,賊人一時間也拿他們沒有法子,隻能圍困了事!”

“那賊人有多少人馬?多少銃手,多少弓手,多少大炮?”

“賊人約有兩千人,銃手弓手約有一半,大炮由二十餘位,幾乎都在沙洲上進攻荷蘭人的城堡和封鎖進入港灣的水道。”

“那賊人的糧倉和火藥庫呢?”

“在賊人的老營裏,便是荷蘭人過去的普羅民遮街那兒,賊人們每兩三日便用小船將糧食和火藥運給沙洲上的同黨!其精銳都在沙洲上,留守老營的隻有一些老弱。”

鄭彩一邊聽那漢子的稟告,一邊在地圖上一一做上標記,由於在大員有許多閩南移民的緣故,鄭彩對於大員港的情況十分了解,甚至還有一張頗為詳細的大員港地圖。他在地圖上看了半響,突然問道:“你家老爺與賊人的關係如何?”

“稟告大人,賊人襲擊大員港後,我家老爺出糧出人,對賊人們有求必應,因此賊人們頗為看重我家老爺,那幾個賊首每隔個四五天便去我家老爺那兒吃酒,為首的賊酋還說拿下這大員之後,還要多多仰仗我家老爺呢!”

“好,好,好!”鄭彩的臉上第一次泛出笑容,他甚至屈尊伸手將那漢子從地上拉起來:“你回去後稟告你家老爺,說我請他務必後天晚上去一趟賊人老營,讓那幾個賊首喝個痛快!”

“是,大人!”那漢子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大人您放心,後天晚上我家老爺一定會讓那幾個賊首喝的熱火朝天!”

“好一個熱火朝天!“明白話中雙關語的鄭彩大笑起來,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好好幹,拿下大員後,我一定會重重賞你的!”

夜風掠過樹梢,發出呼啦呼啦的聲響,將杜固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他下意識的握緊刀柄,隨即意識到那並非戰場上的喊殺聲,整個人才鬆弛了下來。

“杜將軍,您醒了嗎?”

黑暗中傳來了林河水的聲音,杜固點了點頭,隨即意識到黑暗中根本看不見,才低聲道:“是的,睡著的時候聽到風吹過樹梢,我還以為是在戰場上,就驚醒過來了!”

“夢見在戰場上?您打過很多仗嗎?”

“嗯!很多次!”杜固歎了口氣:“和套虜打、和流賊打、和察哈爾人打、和土默特人打,和西班牙人打!現在又要和海賊打!”

“您打過這麽多次仗,覺得這次會如何?”

“這次?嗬嗬!”

即使眼前已經完全被黑暗籠罩,林河水仿佛依然能看到杜固的臉上露出鄙夷不屑的笑容:“鄭彩有三千人,而您這裏隻有兩百騎兵,還有兩百銃手、兩門炮,另外在路頭那邊也就四百人,眾寡懸殊呀!”

“嗬嗬!”杜固的笑聲中滿是內行對於外行說出可笑話時的寬容:“林先生,讓兩百頭狼和三千隻綿羊打,還會有什麽結果?”

“這群綿羊裏說不定也有幾隻不好對付的山羊,鄭芝龍曾經打敗那麽多海賊,還打敗過官軍,恐怕不是那麽好對付吧?”

“林先生,那是在海上!”杜固笑了起來:“在陸地上他們什麽都不是,我的騎兵會衝進他們的行列,砍掉他們的腦袋,把他們踏成爛泥,然後把他們趕進海裏!”

“可是為什麽不多帶一些人來呢?明明你有更多的士兵的。”

“林先生,打仗不是人越多越好的!”也許是因為睡不著覺,閑下來沒事的緣故,杜固耐心的解釋起來:“你應該記得這裏的地形吧?一麵是大海,另外一麵則是山,在山和大海之間一塊狹長的平地,而道路就在這塊狹長的平地上,當賊人經過時我就讓正麵堵住敵人,然後讓炮隊和銃手在高處射擊,騎兵側擊,使其首尾不得相顧,他人數雖多在這麽狹小的地方也沒有空間施展,隻有自相踐踏的分。”

“那多帶些來總是有備無患吧?”

“林先生,你這就不明白了,打仗的時候一百人能做到的事情就千萬別用兩百人去做,總得留個後手。雖說這裏是必經之路,可誰又敢保證賊人不會沿著一條我們不知道的小路去大員呢?若是老營那兒出了差錯,就算我們這裏全勝也是輸了,要知道最近的據點距離這裏也有數百裏呀!”

林河水終於被杜固說服了,他歎了口氣:“杜將軍見笑了,我對這兵法之道所知甚少。”

“術業有專攻嘛,說實話,這次若是能拿下大員,林先生你的功勞是第一。隻要能把鄭彩誆到這裏來,十成就已經贏了九成了!“

此時天色已經漸明,晨光開始出現在山脊線聲,林河水看到杜固站起身來,向山坡下的平地望去,海風吹拂著灌木和草葉,形成一片片波浪,如果情報沒有錯誤的話,過不了幾個時辰,這裏將爆發一場戰鬥,千百人的鮮血將浸透這片土地,以決定她的歸屬。

“先吃早飯吧!”杜固轉過身來:“死也要做個飽死鬼嘛!”

為了避免被敵人發現煙火,所有人隻有冷食,林河水咬緊牙關,直到腮幫子發酸才從那塊肉幹上撕下一塊來,他現在已經有些後悔一定要參加這次伏擊戰了,他已經徹底受夠了幹肉、鹹魚和光餅的味道。

“來了,來了!”

這綿延的聲音停留在聽覺得邊緣,林河水一時間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不過當他看到杜固猛地將手裏的肉幹往地上一丟,猛地站起身來時,也趕忙丟下那塊與木塊無異的肉幹,心中有種如蒙大赦的痛快。他看到一個騎馬的探子正飛馳而來,轉眼便倒了山腳下,跳下戰馬飛快的朝這片跑了過來。

“稟告大人,賊人來了!”

“有多少人?”杜固的聲音裏也流露出壓抑不住的激動。

“數不清,隊伍至少有兩裏長!”

杜固看了林河水一眼,這麽長的行列,即便賊人兩條行列,也有兩千人,去掉留守老營的,可以說是傾巢而出了。他回過頭,沉聲道:“全軍將士,披甲!”

士兵們卷好毯子,拿起鳥銃和長矛,沉默的站到自己的位置,一匹馬發出嘶鳴聲,旋即就被安撫,刹那間仿佛整個山林都屏住了呼吸。為了避免被敵人發現,每一個人都用帶葉的樹枝遮擋著自己,他們都屏住呼吸,等待著敵人的到來。

這令人不堪忍受的靜默持續了好長時間,林河水幾乎以為己方的計謀已經被敵人發現了。他正想說些什麽,一麵旗幟出現在地平線上,這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幾乎要窒息了。

“這群蠢貨,斥候與大隊之間的距離這麽近,等著喂烏鴉吧!”杜固低聲呢喃,林河水無聲的點了點頭。敵人的指揮官顯然沒有經驗,斥候與前鋒、前鋒與中軍之間的距離預留的太短了,一旦斥候遭遇到敵人,前鋒與中軍沒有足夠的餘暇做出反應,很容易被打個措手不及。

一聲號角傳來,鄭彩軍的斥候終於發現了橫亙過道路的壁壘與壕溝。河水看到敵人的前鋒停下來了腳步,在軍官的指揮下排成橫隊,後麵的中軍和後隊卻沒有停住腳步,很快他們就撞到了前隊的末尾,隊形亂作一團。在林河水和杜固所在高地上,甚至可以聽到軍官再用閩南方言叱罵著士兵,而這反而讓大部分士兵更加無所適從,混亂的更加厲害。

“真是最棒的炮彈靶子!”杜固嘻嘻的笑了起來:“我敢打賭,那個叫鄭彩的根本就沒有正正經經的打過仗,鄭芝龍派了這樣一個蠢貨來領軍,當真是我們的福氣!”

“要吹號開炮嗎?”林河水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兩門三磅炮,杜固手上倒是不缺火炮,但糟糕的道路狀況使得他隻帶了這兩門輕型炮來,相比起那邊黑壓壓如螞蟻一般的人群來,這兩門用兩匹馬就能牽引的小炮看上去不那麽值得依靠。

“等會!”杜固興致勃勃的看著道路的敵人在整理隊形:“我估計那個鄭彩恐怕沒什麽耐性,讓他先衝兩次壁壘,等那股銳氣沒了再衝背後狠狠的給他一下!”

“他會不會撤兵呢?畢竟這意味著已經被我們發現了!”林河水問道。

“嗬嗬嗬!”杜固仿佛聽到什麽特別好笑的事情:“連行軍時各隊的間隔都掌握不好的菜鳥,還在這麽狹窄的地方玩後隊變前隊,前隊變後隊這麽高段的把戲,稍微一個不小心就被趕鴨子了,那個鄭彩應該還不至於這麽沒有自知之明吧!”

鄭彩策馬繞圈,看著自己的還擠成一團的中軍和後隊,眉頭緊皺,看樣子還要好一會兒才能把他們重新整好隊。他回過頭開始檢視戰場,周圍的土地崎嶇不平;海邊是滑軟泥濘,緩緩的上坡,升向隆起的一片平地,而道路便在這片平地上,在道路的另一側平地逐漸向多石的破碎地形轉變,最後變成連綿的丘陵。而敵人的壁壘正好位於位於泥濘海灘和破碎地形之間,堵住了通往大員的唯一道路。他可以看到壁壘上的旗幟和如林一般密集的長矛,一聲聲戰鼓從壁壘後麵傳來,他的心髒也隨著砰砰跳動,在皮甲之下,冷汗正流出來。

“我必須做點什麽,不能讓兒郎們幹站著!“鄭彩在心裏對自己說,他曾經聽鄭芝龍說過,帶兵打仗最忌諱的就是讓當兵的靜下來,尤其是在戰場上,因為當兵的也是人,也會害怕、也會思考,有事情做的時候還好,一旦沒事情做靜下來就會胡思亂想,一想就會害怕會懷疑,那時軍心就散了,這兵就沒法用了。因此戰場上除非有現成的營寨可以防守,否則總要讓士兵們動起來,讓他們沒有閑暇胡思亂想。

“吹號,擊鼓!讓前隊先攻!”鄭彩拔出佩刀,發出號令。

“可是中軍和後隊還沒有列好陣,要不再等一等!”副將回答,他知道鄭彩的計劃是突襲大員,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而在敵軍在這兒修好壁壘等著自己顯然計劃已經敗露,不免有些驚惶。

“等什麽等!”鄭彩揮刀虛劈了一下,臉色變得猙獰起來:“你想抗命嗎?”

副將見鄭彩這幅樣子,不敢多話,轉過頭向鼓手下令。咚咚咚咚,鼓聲響起,鑽進鄭彩的耳朵裏,他覺得雙手微微抽搐,整個人好像被打足了氣的氣球,膨脹了了起來,他的前鋒排成橫隊,躲在盾牌和長矛構成的壁壘之後,隨著有節奏的鼓聲邁步前進。

嗚嗚嗚嗚,壁壘後銅號聲響起,仿佛在回答鄭彩軍的鼓聲,號聲低沉而又悠長,又如北方的朔風,令人不寒而栗。這讓鄭彩覺得有些不安,他的胃部一陣抽搐,仿佛立刻要嘔吐出來,他暗自希望自己不要在眾人麵前丟臉。

號聲漸漸平息,鳥銃聲和弓箭射擊的嘶嘶聲填補了空缺,前鋒的橫隊裏不時有人倒下,但後麵的人立刻補了上去,橫隊兩側的人們也用火器與弓箭向壁壘後的敵人射擊,鄭彩可以看到有人倒下,隨即被拖了下去,胃部那種不適感好了不少,這讓他覺得頗為欣慰,至少自己不用擔心因為在陣前嘔吐而被眾人譏笑,那些老家夥們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嘲笑自己的機會。他回過頭對親兵喊道:“擊鼓,吹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