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酒、馬奶子、摻了紅糖和薑片,都是學蒙古人的,冬天喝一碗下去,渾身上下就不怕冷了!”劉成笑了笑:“裏麵還有個雞蛋,大人還是曹副將快些吃了,不然這一路凍過來,可別落下啥病根子!”

楊嗣昌吃了幾口,想起昨晚的事情不由得歎了口氣,他低聲道:“劉大人,你知道嗎?昨天晚上襲城失敗了,中了東虜的圈套,折損了兩百多人!”

“哦?”劉成挑了挑眉頭:“我昨晚是有聽到城西北角有喊殺聲,但天黑辨不清敵我,不知道是不是守城的敵軍詭計,隻能按兵不動,請督師大人見諒!”

楊嗣昌擺了擺手,苦笑了一聲:“劉大人,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天黑無月,不辨敵我,便是我也隻有這麽做,隻是眼看來和林格爾也有七八日了,卻無寸進,天氣寒冷卻頓兵堅城之下,師老兵疲呀!”

“其實攻城的法子我在軍議的時候已經說過了,東虜守城憑借的是火器,那我們破城也隻能靠火器,而不是憑將士的血肉之軀。”劉成笑了笑:“其實末將以為想要依靠內應破城不太現實,起碼現在不太現實。內應都是已經把城中守軍逼的走投無路,行事危殆的時候才用得上,豈有城池尚固就當內應的?多半是有詐!”

對於劉成的指責嗎,楊嗣昌苦笑了一聲,劉成這直言不諱的說話風格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隻是眼下也不是計較的時候,他指了指劉成道:“若論火器,各軍中沒有人能比得過你的,那你說應該怎麽辦?”

“搖旗,你去把地圖拿來!“劉成喊了一聲,郝搖旗趕忙從牆旁的書架上取了一個卷軸來,便在炕桌上鋪開。劉成指著地圖解說道:“您看,這和林格爾城從外表看就是個腰鼓,兩頭大,中間小。兩座城門便在這‘腰鼓’中間這個‘腰’的兩側上,我這些天已經仔細觀察過了,敵人的大炮腰鼓兩頭的四個角上,每個角應該有兩門到三門紅衣大炮,其他小炮若幹。無論我們是進攻他們任何一座城門,都會在左右兩側同時遭遇到敵人的側射火力,是以每次進攻都傷亡慘重!”

“不錯,不錯!”楊嗣昌看著地圖,聽著劉成的解說,與前幾日敗績時的回憶相印證,果然不錯,不由得擊掌讚道:“正是如此,這這幾日的情況都是如此,要破城就要先奪取城門,而奪取城門又會遭到兩麵的夾擊,你說以火製火,又是應當如何破城呢?“

“很簡單,挖壕溝!”劉成輕擊了兩下手掌,會意的郝搖旗取了兩張白紙和一小塊木炭過來,劉成將白紙鋪在地圖上,一邊在上麵畫圖一邊講解道:“古時圍城,常用衝車、大盾等物,無非遮擋箭矢,保護戰士之用。但自從有了紅衣大炮,這些就都成了廢物,人手所製就算再怎麽堅固,也抵擋不住雷霆一擊。”

“劉大人所言甚是!”聽到這裏,楊嗣昌歎了口氣:“我先前巡視遵化、山海關各鎮時也曾見識過這紅衣大炮的威力,已經覺得是難得的軍國利器,但這幾日看東虜的炮隊,好像比我大明的炮隊還勝上一籌,當真是讓人憂慮呀!”

“大人有所不知,按照末將抓到的俘虜口供,城中指揮炮隊的虜酋乃是孔有德,此人本為我大明登萊巡撫孫元化下屬部將,崇禎五年此人起兵作亂,兵敗之後渡海投奔東虜。孫大人精擅火器,又與葡萄牙人過從甚密,此賊在其麾下時想必學到了不少這火攻之術!”

“該死!”聽了劉成這番原委,楊嗣昌不由得氣的臉色鐵青:“劉大人,此番決計不能放跑了此賊,以慰孫大人在天之靈!”

“是,督師大人!”劉成恭敬的欠了欠身體,在他的計劃中嶽托還頗有利用價值,而孔有德就是沒什麽用了,反正後金麾下那些漢軍將領都是些有才無德之輩,本事是有的,忠誠心和節操就少的可憐了,隻要明國占據了優勢,這些人不用自己拉攏也會靠攏過來(即便不靠攏後金也不敢放心用),如果優勢在後金那邊,自己怎麽封官許願也不會有人理會,讓楊嗣昌拿去砍了泄憤也無所謂,倒是嶽托這個代善的大兒子如果抓住了,倒是可以玩出些許花樣來,不能簡簡單單砍了了事。

片刻之後,楊嗣昌的怒氣發泄出去大半,便接著問道:“劉大人,你方才隻說到這紅衣大炮的威力,卻沒有說如何應付!”

“是,督師大人!”劉成笑了笑:“這紅衣大炮雖然有雷霆之威,無堅不摧。但落在地上也就能砸一個小坑,若是掘壕而進,以炮對炮,自然能夠奏效!”

“掘壕而進,以炮製炮!”

“不錯!“劉成用炭筆在白紙上畫了一個圈,又圍繞這個圈畫了一個很大的圈,指著裏麵那個圈說道:“大人,假如和林格爾城是裏麵這個圓圈,那麽外麵這個圓圈便是敵人火炮的威脅範圍,我軍先在這裏挖一條橫壕溝,然後從這條壕溝向敵城方向挖掘接近壕”

“且慢!”楊嗣昌打斷了劉成的解說,指著紙上劉成畫的鋸齒狀代表接近壕的粗線問道:“為何你這接近壕挖成這樣曲折?若是挖成直直的一條,豈不是省下許多人工?”

“大人有所不知!”劉成笑道:“若是挖成一條直直的,假如城上敵人的炮彈打進壕溝裏,豈不是一下子打死數十人?可若是挖成這般形狀,就算是東虜偶爾打中了一發,最多也不過打中一兩人,炮彈便被溝壁擋住了,其餘人都是安全的了。”

“原來這壕溝還有這等妙用?”楊嗣昌捋了捋頷下的胡須,點頭讚道:“那為何你一開始要在城中守兵大炮射程之外挖掘一條橫壕,而不是一開始就挖接近壕呢?反正城上敵人的炮彈也打不了那麽遠?”

“大人,雖說這壕溝可以抵擋炮彈,可若是東虜以突騎反擊,那壕中將士在壕溝裏,手裏又沒有兵器,豈不是束手待斃?我可以將鳥銃手和輕炮布置在第一條橫壕溝裏,一來城中的無法看清我的虛實,而來若是敵騎突襲,銃手便可以這橫壕為憑借,以火器痛擊!”

“好,好,好!”聽到這裏,楊嗣昌不由得連聲讚道:“劉大人,你這攻城之術果然是精妙,你打算就這樣直接挖到城牆下去嗎?”

“那自然不是!”劉成笑道:“這接近壕也就挖到相距第一條橫壕大約一百五十步便要停下來了,因為再遠就距離太遠,鳥銃無法掩護挖掘壕溝的人了!而且如果挖的太近,城上的敵人便可以用鳥銃、弓箭,或者直接向壕溝投擲‘萬人敵’一類的火器,這對將士們威脅太大。”

“哦?那劉大人打算接下來怎麽辦呢?”楊嗣昌已經被劉成勾起了興致,笑嘻嘻的問道。

“挖第二條橫壕!”劉成在幾條鋸齒狀的接近壕的末端又橫著畫了一條粗線:“這條壕溝與第一條壕溝平行,這條壕溝的寬度要比第一條壕溝寬,至少要有三步寬。與此同時,其他人將先前的接近壕拓寬,好讓大炮經過壕溝運動到第二條平行壕,這些火炮將向城頭上的守兵射擊,以消滅敵人的火炮和守兵,然後轟擊敵人的城門,打開缺口。”

“那下一步就可以攻城了?”

“不!“劉成搖了搖頭:”這裏距離城門還太遠,還有最後一步,也是最危險的一步。在炮兵射擊城上守軍的同時,進攻的是士兵們將挖掘第二段接近壕,依舊是鋸齒形的,當距離敵人的城門到兩百步左右的距離時,挖掘第三條平行壕,打開缺口後,士兵們將從那兒發起衝擊!“

聽完了劉成的解釋,楊嗣昌接過畫滿線條和圓圈的白紙,手指輕輕顫抖,過了半響功夫他才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低聲問道:“劉大人,你既然有這等妙策為何不早說?”

“因為這法子也是我這兩天才想出來的,而且有些必要的武器還沒有運到,沒有經過測試,我也不敢隨便說!”劉成笑了笑:“楊督師,宣大二鎮曆來是我大明的九邊重鎮之首,精兵宿將如同繁星,我劉成在軍中其實不過是個後輩,這法子又重來沒人用過,若是誤了軍機,隻怕擔當不起!”

“你不用擔心,這個辦法我準了,便是不成也有本督師擔當幹係!”楊嗣昌將那張白紙輕輕折好,如若珍寶一般納入袖中,也難怪他這般小心,這幾日圍城不下,又天氣日寒,數萬大軍頓軍堅城之下,每日消耗的糧秣都要從數百裏外運來,各將雖然畏懼他的威勢,軍中各種不利於他的閑話卻流傳了起來。楊嗣昌在軍中各有耳目,自然也聽聞了不少,他心裏清楚這些將佐雖然拿自己沒有什麽辦法,但如果拖延下去,朝堂之上自己的政敵是不會放過攻訐自己的機會的,他可不敢讓崇禎對自己的信任接受太多的考驗。他這次來劉成這兒,就有幾分想法是探探對方的口風,卻不想劉成不但力主攻城,還能拿出這麽有效的法子來,如此一來,即使攻不下來,有這份方案在手,他也能在天子麵前辯解,證明圍城失敗不是自己任意胡為,而是諸將執行不力了。

“多謝大人!”劉成欠了欠身體,笑道:“圍攻的器械還有個五六天才到,我打算明天雪小些就到。大人,其實不用這麽多人圍在城下,我已經打聽過了,城中的守兵加起來也就兩千多人,以本將屬下兵馬就夠了,人多了一是消耗大,二是指揮不靈活,反不為美。”

“也好!”楊嗣昌點了點頭,他聽了方才那一番講解,倒是知道這不是劉成要一個人獨占戰功。裏麵掘壕突進、火力掩護都是在敵人的大炮之下,全靠壕溝避彈,就算是壕溝挖的稍微歪點說不定都要死人,把宣大鎮的兵派過來非出大事不可。何況劉成麾下的兵已經有萬人了,直接作戰已經夠了。

“劉大人有什麽缺乏的隻管說,本督師一定不會讓你為難!”

“多謝大人!”劉成也不客氣:“鐵鍬、鶴嘴鋤、鐵釺,斧頭我已經準備了不少,不過事先準備的鍬把可能不夠,還要一萬根;另外,還要木樁、柳條筐、麻袋、木板。攻城還要火藥,鑄造炮彈的鐵和鉛錠這些也要多備些,棉襖、煮湯用的生薑。如果可以的話,給我兩千名民夫,用來挖壕溝和運廢土的,還有,我還要大概兩萬兩銀子,用來發放的犒賞。”

“沒有問題!”楊嗣昌笑道:“明日我就回大同,替你催運物質,若是短少了一樣,你便來找我。你要兩千民夫,我給你四千人,銀子待會就派人送到你營裏來。不過我問你一個問題,要多久你可以拿下這城?”

“挖掘第一條平行壕,要用一天時間;然後同時挖掘六條掘進壕,這要九天時間;第二條平行壕要四天;第二段掘進壕,要十天,最後一條平行壕要三天。一加九加四加十加三,一共二十七天,湊個整數,三十天即可!”

“這麽快?”楊嗣昌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聽到劉成像做算數題這樣給出答案,還是給嚇了一跳,作為一個統兵的文官,他知道有人在背後議論他紙上談兵,但像劉成這樣在紙上畫一畫就給出破城時間的,不要說見過就連想都沒想過,莫非他以為城裏的東虜會乖乖的看著他挖土而什麽都不幹?此時楊嗣昌反倒為劉成擔心起來,畢竟他的命運從某種意義上講已經和劉成聯係在一起的。

“劉大人,其實時間也不用那麽趕,多要一些時間也可以,比如兩個月,三個月也不是不行!”

“不用了!”劉成爽朗的擺了擺手,拒絕了楊嗣昌的好意:“我已經有留下餘量了,不過防備援兵的事情就要勞煩其他袍澤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