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聽到自己下屬的名字,王安世不禁有點錯愕,劉成看出了部下的心思:”我打算留下一員部將在漠北屯田築城,一來作為與漠北各部貿易的商站,二來下次出兵也好有個落腳點,地點我打算就選在甕金河畔,我看那裏水源充沛,土地肥沃,若是屯田一定收成不錯。”

“大人打算用鄂齊爾?”

“不錯,他這次功勞不小,我便從土謝圖人那裏給他一千帳篷,再留三百戍兵,讓他在甕金河畔屯田築城!”劉成滿不在乎的彈了下手指:“他不是總嚷著要部眾嗎?這下他滿意了吧!你有更好的人選嗎?”

“鄂齊爾知兵善戰,倒是個好人選!”說到這裏,王安世話鋒一轉:“隻是他性格有些跳脫,最好有個持重的與他一起才好!”

“性情跳脫?”劉成想了想王安世對鄂齊爾的評價,覺得還真是頗為貼切,隻是想了想夾袋中的人才,還真沒有即合適有可以留在漠北的。

“你說的不錯,可我眼下也沒有合適的人選,隻有將就了!”劉成苦笑道:“土謝圖部的部眾有一半是我的,怎麽安排回師的路線,行軍縱隊,就偏勞你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十餘天過去了,在這些天時間裏,劉成忙著與車臣台吉分割戰利品,成群的牛、馬、駱駝以及各種牲口、金銀財貨、當然最重要的資源是人口,作為漠北最強大的部落聯盟,土謝圖部有近八萬帳,當然倉促之下集中起來的也隻有一大半,在主力被擊潰,大汗被擒的情況下,那些分散的部落的選擇其實很有限——要麽承認車臣台吉是他們的新領、要麽投靠臨近的車臣部或者其他大部落。劉成分到了兩萬五千帳,還有大量的牲畜,這讓從征的土默特與察哈爾人笑逐顏開——按照草原上的慣例,戰利品的大頭歸大汗與老爺們,但出征的勇士們也可以分一杯羹,遠征軍中各部的騎兵加起來也不過一萬三千,即便濟農大人與老爺們把肥肉割走了,留下的骨頭上麵也會剩下不少肉的。勝利的滋味是如此甘美,以至於許多人忘記了劉成的身份,開始用“瑪哈噶喇”,即大黑天神來稱呼濟農大人。在他們看來,神佛們總算是響應了自己的祈禱,重新賜給蒙古人一位領袖,帶領著他們征討四方。

不過直到最後,劉成還是沒有迫使碩壘做出決定性的讓步——交出裘布的腦袋。劉成意識到自己終於遇上了一個夠分量的對手,碩壘就好像一隻非洲草原上的豺狗,死死咬住到嘴的那塊獵物不放——他接受了劉成一千匹戰馬和一千頭駱駝的賠償要求,但卻無論如何也不願意交出裘布來。他的理由很冠冕堂皇——作為一個成吉思汗的子孫,決不能交出向自己求助的朋友,這是事關聲譽的事情。劉成自然不會相信他的鬼話,顯然碩壘也看出了劉成不可能在漠北過冬,他想要把裘布扣在手裏,作為招攬土謝圖餘部的一麵旗幟。

車臣台吉牙帳。

“妹夫,你不能再呆十天嗎?”車臣台吉一邊往一隻精美的銀杯裏倒蜂蜜酒,那是他剛剛從土謝圖汗的寶藏中得到的戰利品,一邊向劉成懇求道:“哪怕是五天也好!”

“很抱歉!”劉成竭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不那麽厭煩,這是這頓晚飯上車臣台吉的第五次懇求了,但得到的答案都一樣:“北風已經吹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已經下過了,冬天馬上就要到了,我必須在冬天到來前回漠南。“

“這兒是漠北!”車臣台吉喝了一口蜂蜜酒,竭力勸說道:”下雪是很尋常的事情,有的時候夏末都會下雹子,冬天還早著呢。我們贏得了這麽多戰利品,為什麽不留下來享受一番呢,這麽多牛羊、女奴還有美酒,我們可以好好樂一樂?再說下雪也不是壞事,至少你渡過瀚海的時候就不用擔心水了!“

劉成歎了口氣,車臣台吉的心思他很清楚,隻要自己還在漠北一日,那個狡詐的車臣汗就不敢舉兵向西,進入土謝圖部的牧地,他就能從土謝圖部的屍體上吃到最大的一塊。可如果自己返回漠南情況就大不一樣了,草原上的牧民們都是**裸的現實主義者,哪個領的實力越強,那就有更多的人依附他,尋求他的庇護,車臣台吉雖然並吞了土謝圖汗的大部,論實力還是弱於車臣汗的。

“車臣台吉,並非是我不想幫你,你要知道漠南才是我的根本,我不可能在這裏長待下去,你妹妹在家裏等著我,如果我呆在這兒,女真人打過來誰來保護她?”

聽劉成提到自己的妹妹,車臣台吉的眼神一呆,隨即歎了口氣:“既然這麽說,那也就沒法子了,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希望你多留幾天的。”

“我當然知道,你想要多收容一些土謝圖的餘部,但形勢已經不允許我再呆在漠北了。我建議你先隨我向西南遷徙,去甕金河那邊過冬,一來我會在那邊留一千人築城屯田,你我兩家可以守望相助,相互拉一把;二來那邊距離瀚海也比較近了,如果那碩壘當真追過來,實在不行你也可以往南邊來避避!”

看著劉成懇切的眼神,車臣台吉的倔強的脖子終於軟了下來:“好吧,妹夫你說得對,明天我們就一起出,不過明年夏天天我還是要回來的,昭莫多是我的夏天牧場!”

“希望你能活到明年夏天!“劉成腹誹道,他的臉上滿是笑容,舉杯與自己的妻舅碰了一下:“那是自然,明年夏天我將會派兵與你一同教訓這個不識抬舉的家夥!”

看到領們如此親密,雙方的將領們也紛紛湧上來敬酒,馬奶酒與蜂蜜酒像流水一般在大帳中流淌,為了避免像上一次那樣被徹底灌醉,這次劉成每次與人碰杯都隻是喝上一口,不過即使如此,到了快結束的時候他依然覺得有些不行了。劉成趕忙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喝了兩口下去,才感覺好了些。

“大人!”

劉成抬起頭,卻是阿桂,相比起幾個月前他瘦了些,不過精神不錯,正有些局促的看著自己。

“如何?你還是第一次見識這種場合吧?”劉成笑道:“不要緊,以後你這種機會會越來越多的,很快就習慣了。”

劉成的笑容讓阿桂恢複了常態:“不,這不是我第一次見識這種場合!“

阿桂的回答讓劉成有些詫異,在他的記憶中對方先前無論是在後金還是遼東明軍中的官職都不高,充其量不過是個千總,怎麽能有資格參與這種至少是中級軍官才有資格參與的宴會。阿桂看出了劉成的疑問,便低聲道:“那次是在大淩河城中。”

“大淩河?遼東的大淩河?”

“不錯,我就是在那次宴會上遇上拙荊的!”阿桂笑了笑,便將自己作為信使返回大淩河,恰好遇到女真人伏擊出城打糧的明軍,殺了敵軍指揮官,挽回了敗局,因而得以受邀參與高級軍官才有資格參加的宴會,並得以認識自己的妻子的故事敘述了一遍。聽完之後,劉成沉默了良久,最後方才慨歎道:“受困於孤城之中,得美人垂青,你此番經曆可真是因禍得福呀!”

“大人說的是,在下有時候回想起來,也覺得和做夢一樣!”

“嗯,你也不用擔心家裏的事情,此番回去我就讓人想辦法把你的妻子接到寧夏來,讓你們夫妻團聚!”

“多謝大人!”阿桂趕忙向劉成躬身行禮,劉成擺了擺手:“罷了,既然你投奔我,為我效力,我自然應當相仿設法讓你家人團圓,生活如意。”說到這裏,劉成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做了個手勢,示意阿桂在自己身旁坐下,低聲問道:”我記得你在供狀裏說你見過皇太極?“

”是的,不過隻有一次!“

“一次就夠了,告訴我皇太極長得什麽樣?有什麽不同之處,喜歡什麽、討厭什麽?有什麽習慣?隨便什麽都行?”在這個無聊的晚上,劉成終於找到了自己感興趣的話題,他甚至殷勤的替阿桂倒了一杯酒,這讓對方更加局促不安。阿桂回憶了好一會兒方才用不太肯定的語氣答道:“皇太極是個長臉,有些胖,不過體型很魁梧,細長眼睛。下屬見他那次也就半頓飯功夫,也看不出他有什麽好惡來,不過我感覺他是個好奇心很強的人!”

“好奇心很旺盛?為何這麽說?”

“大人,當時皇太極除了問我一些軍情相關的事情之外,還問了許多沒有關係的事情,小人回答時就算說岔了,他也不製止,而是聽得津津有味,還不住點頭,若是其他韃酋,隻怕早就火了!”說到這裏,阿桂看了劉成一眼,大著膽子說:“依下屬所見,那皇太極與大人倒有幾分相似,若是易地而處,想必他也會把我叫去問同樣的問題的!”

“是嗎?”劉成並沒有像阿桂預料的那樣著惱,反倒開心的大笑起來:“這麽說來,那皇太極倒是個很有趣的人了,對了,我問你假如我被皇太極活捉了,你覺得他會怎麽對待我?”

“大人被皇太極活捉?那怎麽可能?“

“我不是說假如嗎?”劉成看了看有些臉色白的手下,笑道:“言者無罪,你隻管放心說便是!”

“是,大人!”阿桂深吸了口氣,強壓下急促的心跳:“若是萬一您落在皇太極手上,我想他應該是不會加害大人的。”

“哦?他會怎麽對我?”

“皇太極應該會千方百計說服您,為他所用!“

“你就這麽有把握?我記得你就見過他一麵的。”

“大人,祖大壽之流不過中人之資,皇太極都千方百計將其收至麾下,為己所用,何況大人您呢?”

“哈哈哈,阿桂,你這可是在拍我的馬屁?”劉成大笑起來,過了好一會兒,笑聲漸漸平息:“可是阿桂你知道嗎,假如皇太極落到我手裏,我卻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嚇?”阿桂被劉成突兀的變化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大人您說什麽?”

“絕不會放過皇太極。這麽說吧,若是別的韃酋落入我手,我說不定還能饒他一命,唯有皇太極,隻有死路一條!”說到這裏,劉成目光中已經滿是森寒之氣,讓阿桂下意識的低下頭去,避開劉成的目光。過了一會兒,他才小心的接口道:“大人所言甚是,此人殺害我遼東軍民甚多,實在是罪大惡極,不可不殺!”

“不,這並非我要殺他的原因!“劉成搖了搖頭,此時他的聲音變得十分冷漠,說話的對象不像是阿桂,而是不在場的某個第三者:“若說殺害我遼東軍民,他皇太極在東虜中倒不是最多的,恰恰相反,他繼承老奴之位後,興國立製,振興文教,滿漢分別而居,以餘地供漢人耕種,不再允許旗主貴族私立田莊,對遼東漢人的處境其實是改善的。但彼之英傑,我之寇仇,那皇太極越是雄才大略,對我大明就越是威脅。其他虜酋倒也罷了,像皇太極這等英雄豪傑,若是能殺而不殺,將來肯定是要後悔!”

聽了劉成這番話,阿桂不由得吃了一驚,寧夏與遼東隔著數千裏,可是劉成方才所說的,便好似在滿洲親眼目睹一般。按說他在此之前打交道的要麽是陝西的流寇、要麽是蒙古韃子,為何他對女真人下了這麽大的一番功夫?

“阿桂!你回去後與上司交待一下,明早就去郝搖旗那兒報道!“

“啊?”阿桂被劉成突如其來的命令搞糊塗了。劉成喝了一口水,笑道:“我打算讓你做郝搖旗的副手!”

“這,這如何使得!”阿桂趕忙推辭道,自己一個新降之人,沒有半點根基,一下子被提拔到總兵大人副衛隊長的位置上,這未免也太快了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