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兒漫無目的衝出後堂出口,一路狂奔,他的腳下先是地磚,然後是夯實的土地,最後則是草叢。%∷八%∷八%∷讀%∷書,.≮.※o那可兒停下腳步,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大昭寺的後院,距離後麵供雜役與牧奴的住處不過隻有一牆之隔,狹窄、多石、雜草叢生的小路在他眼前延伸,那可兒本能的向前邁了兩步,這條看上去狹窄難行的道路通向馬廄,隻要跳上一匹好馬,一路向東,就可離開這些被金錢收買的家夥,前往遼河河畔的故鄉,隻要見過大金的天聰汗,就能夠帶著數萬大軍重新回到這裏,那時候諾顏、薩珈、阿巴讚以及所有那些無視自己存在的家夥們都會跪在地上,懇求著那可兒大人的寬容,而我隻會把他們一個個吊在樹上,就好像豐收的果實。

“那可兒上師,你怎麽在這兒?”一個聲音將那可兒從遐想中驚醒了過來,他惱火的轉過頭,正想嗬斥幾句,話到了嘴邊卻停住了。隻見阿桂站在牆角的陰暗處,身上穿著一件牧奴常穿的光板羊皮襖子,那頭形影不離的大黑狗還是站在他的腳旁,人與狗都在靜靜的看著那可兒。

“怎麽是你?”

“我喬裝是寺裏的雜役,便住在後麵!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阿桂揉了揉愛犬的頭,向那可兒欠了欠身子,便轉身準備離去,那可兒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搶上去一把抓住阿桂的胳膊:“且慢,我有件事情和你說!”

阿桂奇怪的轉過身來,映入眼簾的是那可兒那張滿臉絡腮胡子的臉,雙目噴火,鼻孔喘著粗氣,就好像一頭受驚的公馬。阿桂小心的後退了一步,稍微拉開了點兩人的距離:“什麽事情?”

“幫我殺一個人!“

“殺一個人?誰?為什麽?”

“切桑,一個混蛋、行賄者、漢人的走狗!“阿桂惡狠狠的罵道:”他用錢收買了很多人,想要當上大昭寺的首座!“

阿桂搖了搖頭:“不行,我是個探子,是來這裏打聽一些事情的,不是幫你殺人的!“說罷便轉身要走。

“站住,不然我就喊人了!“那可兒的聲音在夜空裏顯得格外刺耳,阿桂轉過身來,看到一張已經扭曲的臉,顯然對自己說話的人已經被衝昏了頭,這個時候拒絕對方的要求是不明智的,他想了想,低聲道:”上師,耐心些,誰當上大昭寺的首座有什麽重要的呢?隻要你好生為天聰汗效力,這個位子遲早是你的!“

“遲早?”那可兒冷笑了一聲:“為什麽不是現在?”

“你殺了他就更當不上首座了!而且天聰汗肯定很不願意你這麽做的,他會發怒的!”

“是嗎?“那可兒突然笑道:”這個切桑是漢人的走狗,我殺了他就破壞了漢人的計劃,天聰汗又怎麽會發怒?“

“那你也沒法在這裏待下去了!漢人得知他們的人被殺後,肯定會想盡辦法找到凶手的!“

“不錯,可是我不會傻呆在這兒!殺了他之後我就立即離開這兒,回科爾沁!”那可兒已經恢複了常態,隻有那雙眼睛裏還閃著光,他一把抓住阿桂的肩膀:“怎麽樣,幫我殺了切桑,立下這麽大的功勞大汗一定會重重的賞賜你的!”

阿桂低下頭,他知道自己絕不可能說服一個偏執狂,自己希望這一趟能夠平平安安,可是卻遇到了這樣一個意外。要將自己牽扯進危險之中。想到這裏,他抬起頭低聲道:“好吧,你帶路,我們今晚動手,免得出意外。”

“好!”看到對方鬆了口,那可兒十分高興,他用力拍了拍阿桂的肩膀,笑道:“你一定不會後悔的,走,先去我的住處,換身動手的衣服,拿上家夥!“他一邊說話一邊轉過身,可他剛走了兩步,突然喉頭一緊,卻是被一根皮索套住了,那可兒想要掙紮,可是阿桂用膝蓋狠狠的頂住對方的腰杆,雙手用力向後拉,那可兒用雙手抓住皮索,想要擺脫被勒死的命運。正當雙方相持不下的時候,那可兒突然發出一聲慘叫,手突然鬆了,原來阿桂的黑狗狠狠的在對方的大腿內側咬了一口,吃痛的那可兒鬆手想要趕狗。阿桂乘機越拉越緊,那可兒的臉發紫了,胳膊也沒有力氣擺動了,突然,他的下半身的衣裳變得濕漉漉,已經小便失禁了,他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兩腿圈起,整個身子癱軟了下去。

“幹得好!”阿桂氣喘籲籲的鬆開手,揉了揉愛犬的頭。他休息了一會兒,走到地上的屍體旁,皮索已經深深陷進肉裏看不見了,死者的眼睛凸了出來,好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這一表情是他身上僅存人的跡象。阿桂伸出手,將其雙眼合上,低聲道:“別怪我,是你逼我的!“

阿桂將屍體拖到草叢裏,考慮了下,最後還是決定先去找個工具來刨個坑將其埋了,畢竟這樣也可以延遲屍體被發現,自己也能有更充裕的時間逃走。他回到住處找了一把鋤頭,剛剛回到屍體旁,突然身邊的愛犬發出一陣低沉的吠聲,全身毛發炸起,阿桂立即拿起鋤頭,俯下身體,警惕的向四周看去。

“真是一條好狗!”不遠處的黑暗中傳來一個聲音,阿桂竭力睜大眼睛,耳邊傳來幾下打火石的聲響,隨即升起的火光讓他本能的偏過頭去,避免已經習慣黑暗的雙眼遭到強光的刺激。

“不要亂動,還有你的狗,放下你手裏的家夥,我不想殺你,別做蠢事!“阿桂聽到剛才那個聲音,這一定是一個平日裏習慣發號施令的人,聲音裏滿是理所當然的傲慢,空氣中傳來的拉緊弓弦聲音添加了這個人的說服力。阿桂按照他的命令,丟下鋤頭,對愛犬打了聲呼哨,黑狗機靈的坐在了地上。

“很好!“鄂齊爾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剛剛他陪著切桑前去那個諾顏喇嘛的住處,想要將這個人也拉過來,卻不想撲了個空門。切桑正打算先回去,卻差點與飛奔而回的諾顏撞了個滿懷,那諾顏臉色慘白,像是受了極大地驚嚇,一看到切桑便一把抓住對方的胳膊,連聲喊道:“殺人了,殺人了!”切桑好不容易才讓諾顏把事情說清楚,當他得知那可兒已經為人所殺後,趕忙讓鄂齊爾帶著隨行的衛士趕忙出事的地方,緝拿凶手。鄂齊爾很清楚,由於那可兒是切桑登上大昭寺首座最堅決的反對者,一旦此人被害,那切桑就是最大的嫌疑犯,如果自己將凶手迅速抓住,才能洗脫切桑的罪名。

“你們兩個上去,把他捆起來!“鄂齊爾對身後的兩個部下擺了擺下巴,此外還有兩張滿弓對準阿桂和他的狗。阿桂沒有反抗,他很清楚即使自己能夠躲開,狗在這個距離也很難逃脫箭矢,自己不能拿最親密的夥伴的生命去冒險。

屋子的角落裏點著一盞酥油燈,顯得有些昏暗,諾顏喝著酥油茶,臉色已經好看了許多,但眉宇間仍然可以看出殘餘的驚惶。一旁的切桑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跪在地上的阿桂,他的身旁躺著那可兒的屍體,燈光照在死者鐵青色的臉上,就好像是一具蠟像。

“說吧,你是誰?你為何與那可兒喇嘛起了爭執?你又為何殺他?”切桑的聲音不大,但卻充滿了力量:“說實話,我不希望把這裏的地板弄髒,打掃起來很費力氣!“

阿桂看了看眼前的這個喇嘛,從外表上看他與自己見過的那些喇嘛沒有什麽區別,都說紅色的袍服,黃色的帽子,但那雙眼睛卻好像黑瑪瑙一樣,在燈光下發射出無機質特有的光,看不出一點感情來,他立刻就明白對方剛才說的絕不是在嚇唬自己,而且自己的來曆也很難隱瞞,隻需去雜役的住處細查一下就會發現自己是這幾天才過來的。

“我叫阿桂,是大金派來的探子,我的上司讓我與這個喇嘛聯絡,搜集原右翼各部的情報。他卻要我幫他殺一個人,然後逃走,我不願意下手,又脫不得身,隻好殺了他!”

“殺人?殺誰?”

“切桑,他說這個人是漢人的走狗,想要當上大昭寺的首座!”

“原來如此!”切桑看了一旁的諾顏一眼,諾顏的身體微微一顫,低下頭去,切桑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繼續問道:“那你為何不答應他,他應該算是你的同伴吧?”

“他當時的樣子像是瘋了,和這種人去刺殺隻會一起送死,我不想死!”

“那就隻好讓他死了?”切桑突然笑了起來:“你是個聰明人,那可兒身上可有無可以證明他是女真人那邊人的證據?”

“身上沒有!”阿桂指著切桑身後的牆說:“那兒有個小壁櫃,裏麵應該有你要的東西!”

切桑點了點頭,轉身走到壁櫃旁,不一會兒便從裏麵取出了一疊信件和幾件雜物,經過仔細查看一番後裏麵有好幾封是與後金一方往來的信箋,裏麵多有關於寺院與右翼各部的情報,許多上麵都有那可兒的印鑒,還是親筆書寫,已經是鐵證如山,不怕旁人說閑話了。饒是切桑城府極深,也不禁喜上眉梢。一旁的諾顏看在眼裏,越發驚惶,俯身謝罪道:“切桑師兄,那可兒竟然是女真人的細作,背著大夥暗中做了這麽多事情,實在是,實在是——“

“諾顏師兄,這些事情你一無所知,也怪不得你!”切桑笑了起來:“你平日裏待人至誠,是個君子,又如何知道身邊竟然有這等奸猾之徒!”

“是,是,是!”諾顏也沒想到切桑竟然會這麽輕易的將自己放過了,這幾日來自己一直與他作對,卻想不到這次對方卻這麽輕易的放過了自己,實在是以德報怨的君子,想到這裏,他不禁生出了幾分愧疚之心:“切桑師兄,我這些日子來都與您為難,實在是過意不去,想不到您今日竟然,以後我一定會——”

“不必說了,我都明白!”切桑笑道:“我知道你這麽做都是為了大昭寺,不是為了自己,以後在寺務還請多多指教了!”說到這裏,他走到那可兒的屍體旁,在身上麵摸索了會,突然驚叫道:“咦,這是怎麽回事!”諾顏在旁邊聽到了,趕忙走了過來,也探頭朝下看去,口中問道:“切桑師兄,怎麽了!”他話剛出口,便感覺到心口一陣劇痛,低頭一看自己左胸上插著一柄小刀,正是平日裏那可兒帶在身上用來切肉的。

“這,這,為什麽?”諾顏抬起頭,看著切桑,目光中滿是不解之意。

“沒有為什麽?”切桑臉上的依舊帶著笑容:“殺你的不是我,是那可兒,你發現了他是女真人的細作,情急之下他便殺了你,連夜逃走了!”

“那可兒?逃走了?”諾顏的心中一陣迷糊,他想要撕喊,想要掙紮,但心髒被刺穿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很快他就倒在地上,斷氣了。

“鄂齊爾!”切桑轉過身,對手下下令道:“你把這個人關押起來,然後把這裏收拾一下,我們今晚沒有來過這裏,你明白嗎?”

“是,我們沒有來過這裏!”鄂齊爾的聲音裏充滿了熱情,方才切桑那一瞬間的決斷讓他佩服的五體投地。切桑很清楚大昭寺裏自己最大的兩個敵人就是那可兒與諾顏,但礙於兩人在寺中有相當的人望,他無法采用*消滅的辦法解決問題。畢竟如果這兩人遭到意外,最大的嫌疑犯就是切桑,寺中僧侶們就算迫於威勢嘴上不敢說,背地裏肯定會有怨望,這對切桑未來的宏圖是極大的隱患。因此他隻能咬牙麵對兩人的挑釁,花費大量心力與金錢去收買其他人,想方設法孤立兩人。但這樣一來即使切桑登上首座之位,依舊的麵對這兩人的挑戰,隻能徐徐圖之。而方才切桑卻敏銳的捕捉到了轉瞬即逝的機會,將諾顏被殺一事栽到了那可兒身上,這樣一來雙方的支持者還會相互仇視,一舉解決了隱患,這一手實在是漂亮得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