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四也有些“目瞪口呆”,雖然知道寶應城內根本沒有多少反抗的力量,但奪城如此輕鬆也是遠出他意料。

他都已經做好起碼上百人在攀登雲梯過程中墜落的思想準備,然而,從頭到尾他都沒看到有赤條漢子“啊”的一聲跟斷線風箏般墜落。

架梯、上梯、爬梯、翻牆……

奪城的過程就是如此輕鬆簡單,甚至還有些可笑。沒有任何你死我活的搏鬥,也沒有哀號驚叫聲,激烈程度甚至都比不上鄉村的宗族械鬥。

守城一方的表現真的是太讓陸四無語了,除了剛開始的時候躲在城垛後往下麵丟丟石塊,就幾乎沒有任何作為。

如果說有,就是陸四隱約看見有一個人用手中的長棍試圖去推倒架在城上的雲梯,但推了幾次沒有推動後,那個人將長棍直接扔了下來,然後就再也沒有看見他的身影了。

守城一方的表現可笑至極,攻城一方除了表現出來的勇氣值得肯定,其餘方麵同樣可笑至極。

陸四相當無語。

那些已經攀上城的赤條漢子們不知道是酒勁上來了,還是覺得爬上城牆就大事已定,一個個在那興奮的大喊大叫,根本不去追趕驅逐附近的“敵人”,反而聚在一起趴在城垛上朝下麵的人鬼叫亂喊,也不知道喊的啥玩意。

守城一方竟然沒有抓住這個機會進行反攻,反而一哄而散,也是讓人大跌眼界的很。

陸四不由感慨,難怪曆朝曆代農民起義初期都能迅速取得“赫赫”戰果,因為在初期,他們的敵人比他們更弱小。

隻要人數上形成壓製,沒有駐軍的縣城於起義軍而言,幾乎都是不設防的。

真的是膽大,就能上。

……

第一個光身子“賊人”翻上城後,城牆上就徹底混成一團了,郭典史雖竭力想組織反抗,把“賊人”們趕下去,可那些衙差和鄉民青壯都叫赤條條上城的“賊人”嚇壞了,根本不敢抵抗。

再說也實在是沒法抵抗,“賊人”拿的是刀,他們拿的是什麽?

更何況聽說賊人破城之後隻殺官紳和大戶,那關他們這些人什麽事?

“賊人進城了,賊人進城了!”

一大幫子青壯將縣衙發給他們的木棍丟棄在城上,頭也不回的往城下跑,一邊跑一邊叫喊。

有腦子不靈光的跟無頭蒼蠅在城中亂跑,靈光的直接拔腿回家,有那心大的更是衣服一脫被子一蒙,天塌下來也跟他無關。

寶應失守,真正定局。

巡檢司雜兵出身的富安陳大江上城後,將一幫酒勁上頭正在吹牛逼的家夥罵了一通,然後趕緊帶人下城將城門打開。

早等得不耐煩的程霖立時帶著他的風字營魚貫進城,有過奪取淮安城經驗的風字營入城之後就立時分兵控製全城。

整個破城之戰耗時半個時辰,死傷個位數。

守城一方死一人,傷一人。

死者是被炮彈砸塌城牆壓斷身子的捕快,傷者是下城逃跑時失腳滾落的。

淮軍方麵死一人,傷兩人。

死者是叫一塊磚頭擊中額頭當場斃命,傷者卻是被自家上城同伴腦袋上掉落的鐵鍋砸到,屬“誤傷”。

那鐵鍋可沒東西固定,頂在頭上如果動作劇烈肯定會左右偏晃,稍不留神掉落自然會砸到下麵的人。

淮安府城那邊有推官金某縱身一躍舍身成仕,有知府吳某為國捐軀,寶應縣城這邊卻是無一官吏為大明死節。

哪怕是力主抵抗“四爺”郭典史在陷入窮途末路之後,也沒有拔刀抹脖子,而是一個人靠在城牆下的角落,絕望的看著在一麵“淮”字軍旗下向城中撲去的“賊兵”們。

郭典史最後被幾個喝上頭的“醉鬼”發現了,這幾個家夥見到穿著官服的郭典史,第一時間不是想著將此人生擒去領賞,而是衝上前將郭典史身上洗劫一空,拿著那幾顆碎銀子晃悠悠的到處找酒鋪。造反奪城這等平生從未幹過的大事,值得他們找個地方再吹一陣。

這個事實也證明,淮安的酒,好,上頭。

黃縣丞一直沒動,被人架起來拖到城下獻給陸頭領時,這位黃縣丞就好像中風一般,一動不動,目光看著像是癡呆。

“官?”

陸四看了眼就擺了擺手,孫武進二話不說拔刀就給了嚇傻的黃縣丞一刀。

錢知縣及時聽取了師爺宋公的建議,那就是趁賊人還沒找到他們趕緊喬裝混為百姓藏於城中某處,待風波過後賊人鬆懈再悄悄出城。

然而讓錢知縣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和宋師爺剛剛喬裝好就被幾位衙役給抱住了,然後幾個衙役合作將知縣老爺綁了出去,對著正開過來的一支賊人隊伍大叫:“好漢,我們綁了知縣!”

錢知縣被行刑前有過後悔,不應該聽郭典史的,說什麽全城軍民寧死不降的鬼話。

他哀求過饒命,可沒人再給他機會。他認命了,知道自己難逃一死,唯一的遺憾是一幫賊人竟將他曆年書畫作品不當一回事直接點火燒了。

城中大亂,有了陸四親口下的命令,“醉鬼”們開始全城洗劫起來。

當然,目標是被允許的那些人。

風字營控製住全城,誰家有功名,誰家是大戶,哪些人出資出人支持縣衙守城,這些想要核實並不費事。

同那淮安城張士元家一樣,入夜後的寶應城中同樣伏屍上千,有滿門被殺,有隻剩婦孺的。

這也不得以為之,除了以此刺激淮軍上下跟自己走,敢於拚命,殺光官紳和城中大戶也有利於淮軍戰線的穩定。

否則,留下這些人,淮軍主力前腳一走,後腳恐怕就是立馬翻天。

李自成的教訓還不夠深刻麽。

成功奪取寶應城也極大鼓舞了南路軍的士氣,雖然這個士氣是建立在寶應城其實“不設防”的前提上,但依舊是淮軍真正靠強攻奪取的第一座城池。

寶應就在揚州和淮安的必經之地,對於兩地聯係有極其重要意義,其境內的射陽湖四通八達,既通揚州,又通鹽城,更通淮安,在淮揚這片水鄉縱橫地區具有極其重要的軍事價值。

控製住射陽湖,可以確保淮軍運輸線的暢通,日後若漕隊升級為水軍,也能配合陸軍作戰,如當年南宋韓世忠抗金一般,那麽陸四肯定不能放棄寶應城,於是他決定留下一支人馬鎮守此地,並在射陽湖著手籌備淮軍的水軍。

如果曆史無法改變,淮軍始終慢了一步,未來,淮軍必將與清軍決戰於淮揚之地。

揚州,絕不可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