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穆魯家的,出來上車了!”

“沙濟富察家的,到了沒有?”

“舒穆祿家的,你小女兒呢?”

“海壽,不是我說你,你妻女是人,大夥的妻女就不是人了?”

“要是因誰家藏了女人給咱們滿洲遭來禍患,那就別怪我哈山不念族人之情!”

“老少爺們,我給大夥說一句搗心窩子的話,這仗,咱們大清敗了!人家大順能饒咱們不死已是上天保佑,咱們現在不過是把女人送過去,真就不想送的難道你們以為能保得住?”

“……”

灤州南城關帝廟前,正黃旗的第二參領哈山忙的團團轉,不是將各家送來的女眷送上馬車,就是核對名冊帶人再去做那些想不通的人家,要麽就是去安撫那幫在車上啼哭的婦人。

忙了整整一上午,經哈山這裏送出城的滿洲婦女已經有四百多了,全城大概送出去兩千多,可這個數字離大順兵要求的數字明顯差了好大一截,城外順軍已經開始不滿意,說城內的滿洲人不是真心想要歸順,而是在這拖延時間。

又說什麽要是滿洲人不願意,他們就直接進城搶。

這可嚇壞了負責滿洲投降具體事務的鄭親王濟爾哈朗,趕緊求馮銓去城外跟大順軍求情,說兩天之內一定將城中年輕女眷送出,還請大順方麵能夠有些耐心。

馮銓到城外晃了一圈,先是將濟爾哈朗的兩個福晉“獻”給了左大帥潘安,後來又將濟爾哈朗的兩個女兒送給了高大帥翻山鷂子,接著又請李大帥成棟照顧濟爾哈朗的兩個兒媳婦,還幫著遠在天津的徐大帥和尚留了濟爾哈朗的兩個孫女,連帶著又許了一堆宗室女給大順軍的將領們。

如此方胸有成竹回城,告訴濟爾哈朗大順軍看在鄭親王誠心份上,同意再緩一日,但要求城中送人的速度必須加快,因為大順軍已經接到北京軍令,過幾天就要班師入京參加大順皇帝的登基典禮,不能再在灤州耽擱。

同時暗示濟爾哈朗,他如果把灤州的事情辦妥了,未必不能登順天門觀皇帝登基禮,如此一來,對於濟爾哈朗一家及整個滿洲一族而言,便是一個很好的開端。

“兩位太後那裏,王爺這裏還是要再去勸一勸的好。”

馮銓現在頭疼的是國主福晉和聖母太後堅持不肯前往北京,更有傳言說二位太後決意殉國,二位太後真要走了這絕路,那可就是大大的掃大順皇帝顏麵了。

須知大順皇帝已於日前諭令兩位太後入京,並命沿途以國母之禮相待兩位太後,這要是兩位太後“不識趣”,大順皇帝一旦發起脾氣來,倒黴的可就是這灤州城中的滿洲全族了。

有一事馮銓沒告訴濟爾哈朗,那就是他不日也要進京做那大順新朝的禮政府侍郎了,並助大順修訂新朝禮製,輔佐丞相製定登基典禮,自來朝廷以禮為首,大順陸皇帝命他為禮官,這可是他馮學士幾輩子才修來的福氣。

昨天晚上,馮學士熬了半宵,草擬了一個登基典禮草稿,為了同李自成於武英殿登基區別開來,並更勝李自成,馮學士提議陸皇帝之登基典禮當於順天門舉辦,並且可在順天門前舉辦大順官兵的校閱之禮,一來以示新氣象,二來以示大順的兵強馬壯,好懾服四方。

“太後那裏,本王會再去勸說,但。”

太宗年間軍功第一的鄭親王此時再無當年的雄心壯誌,人也變得無盡蒼老,實是無力回天,如今隻能盡最大的努力保全這城中二十萬族人,以待將來。

既然投降是唯一的出路,濟爾哈朗倒也明智迅速決定。投降之後送出女人,也是自古常態,濟爾哈朗無法改變,現在隻求這事趕緊結束。

但兩位太後真的不願去北京,他濟爾哈朗也不能強迫,故而請求馮銓能夠想方保全兩位太後。

“唉。”

馮銓歎了一口氣,說這事有些棘手,鄭親王這邊還是能勸就勸,希望兩位太後能以滿洲全族為念,做些小小的犧牲,不可因區區名節而誤了這二十萬生靈。

“王爺的家眷……”

馮銓欲言又止。

濟爾哈朗臉頰微抽,爾後如隻剩一口氣的老人,顫抖的抬了抬手,無奈說了句:“本王已令人去準備了。”

“王爺真高風亮節!”

馮銓肅然起敬。鄭親王帶頭送出妻女,絕對會是全城的好榜樣,也將有力促進此和平事業。

“王爺放心,下官一定設法保全王爺家眷,等回京之後下官保證王爺能同家眷團圓。”

馮銓信誓旦旦。

濟爾哈朗沒有吭聲,到這會他哪裏不知道眼前這位馮大學士早就跟順賊勾搭,然而形勢比人強,縱是知道這馮銓害了他大清,害了他滿洲,更害了他鄭親王,可濟爾哈朗卻是半點殺心也生不了。

他,不敢。

想著剛剛在城外已經把濟爾哈朗的妻女許給了大順軍將領,馮銓擔心夜長夢多,使他在大順軍將領那裏落了壞印象,便主動幫忙以照顧鄭親王妻女為由,親自帶人去請諸福晉、諸格格們上車出城。

約一個時辰後,濟爾哈朗的18個老婆便哭哭啼啼的被帶上了馬車,其中包括42歲的繼福晉葉赫那拉氏,38歲的側福晉蘇泰。

前者是葉赫部貝勒金台吉的孫女,後者原先是蒙古林丹汗的第三大福晉,曾給林丹汗生下長子額爾孔果洛額哲。

除了這18個老婆外,又有濟爾哈朗未出嫁的4個女兒。此外,又有濟爾哈朗兒子們的妻妾,如長子富爾墩、次子濟度、三子勒度們的妻妾,一共95人。

妻女連媳婦,鄭親王總共送出117人,光是馬車就用了8輛。

“王爺!”

“阿瑪!”

“額娘!”

“姑爸爸!”

“格格!”

“嫩!”

“……”

女人們的哭聲和叫喊聲令得躲在屋內的男人們心痛欲絕,濟爾哈朗更是將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內,屋外跪著次子濟度他們。

濟度的兩隻手都是血,是恨,是不堪,是羞怒。

馮銓生怕濟爾哈朗改變主意,迫不及待下令車夫趕緊趕車。

馬車在城中當真是一路哭一路走,引得沿途那些正在等待上車的旗女們都為之驚詫。

終於,在一百多宗室貴女的抽咽哭泣中,馬車馳出了城,剛到城外順軍大營前,就有無數望眼欲穿的順軍將領一哄而上,將車上的滿洲貴女們或扛在肩膀上,或直接抱起,不顧她們的害怕尖叫大笑歸營。

馮銓不住搖頭,卻是趕緊讓人將最後兩輛馬車守住,那裏麵可都是好貨色,是他馮學士專門孝敬給大帥們的。

作者注:滿語格格是姐姐的意思,妹妹叫“嫩”,姑爸爸是姑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