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阿濟格在為攻明還是滅明又或直接降明同麾下滿洲將校們密商之時,千裏外的京東盧龍府葫蘆河畔,一支長長的隊伍正在沿河往下遊出海口行進著。

這支隊伍長約四裏餘地,約有四千餘人的樣子,每個人的腦袋後麵都有一根辮子,不同的是他們不都是滿洲人,也有蒙古人,漢人,甚至還有一百多朝鮮人。

他們,無一例外都是俘虜。

是順軍從京東各府陸續捕獲的清軍,有隨兩藍旗往山海關的,有隨兩白旗在香河遇襲的,也有是從灤州城中逃出來的。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給清軍效命的披甲阿哈。

他們當中更有愛新覺羅宗室,人數不少,有七八個,爵位最高的是饒餘郡王阿巴泰的三子博洛同四子嶽樂。

博洛是在山關海附近被順軍抓獲的,嶽樂則是在沙河之戰被順軍生擒的。兄弟二人的阿瑪阿巴泰同大哥尚建都死於山海關,其他親人則在灤州。

原本按大順行營的命令,博洛同嶽樂因為多次入關緣故是要被直接處死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兩天前行營又發來一道命令,叫將俘虜的清軍同披甲人全部送往樂亭縣,包括愛新覺羅宗室也是如此。

這道命令無疑挽救了許多清軍的性命,一些滿洲俘虜更是在行刑之時被“刀下留人”,等聽說自己不用被處死,而是將被用海船運回遼東安置於金、蓋等地替順軍種地時,俘虜中竟有不少人流下幸福的眼淚。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順軍對這些俘虜極不人道,一天隻給一個窩窩或半塊餅幹,卻不斷迫使這些俘虜趕路,以致兩日下來俘虜們都是筋疲力盡,便是博洛同嶽樂這兩位黃帶子宗室也有些走不動道。

但俘虜們沒有怨言,因為他們深知自己的雙手沾滿漢人鮮血,用漢人的話說是罪大惡極之徒,如今順軍不殺他們已是祖先保佑,又哪敢心中怨恨。

隊伍一路行進,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敢放緩腳步,更沒有人敢停下歇上片刻。

這兩天至少有十幾個行走過慢的俘虜被順軍殺死拋屍葫蘆河中。

好不容易活下來的機會,對於俘虜們而言,已是世上最寶貴的東西,哪敢輕易放棄。

而且,離海邊已經很近了。

到遼東去當苦役,總比被殺的好。

大多數俘虜都默默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便是那些愛新覺羅宗室們此刻心中也有些慶幸,畢竟,他們能活下去。

隊伍在河口的一個彎處停了下來,順軍命令俘虜就地休息一炷香時間。

沒有發放食物,但就是這短短的一炷香時辰也讓俘虜們如蒙大赦,千恩萬謝了,紛紛盤地而坐,捏小腿的捏小腿,脫鞋看腳的看腳。

嶽樂找了根針將哥哥博洛腳底板上的水泡刺破,又用一塊白布替兄長將腳包上,不這樣做的話腳板很快就會被磨爛的。

“鼇拜他們是咱們滿洲的好漢子。”

博洛低語一句。

嶽樂心中歎了一聲,他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拔刀自盡,以致落在尼堪手中如奴役一般。

想到下半生將在遼東被尼堪們當作阿哈一樣使喚,嶽樂的心就更痛。

可他什麽也做不了。

“活下去,滿洲就有希望。”

博洛拍了拍痛苦的弟弟,隨著時間的流逝,尼堪不會繼續這樣殘酷的對待他們,甚至還有可能分些女人給他們,因為尼堪需要他們的後代繼續為奴。

隻要愛新覺羅的血脈仍在傳承,總有一天,白山黑水將再次遍插八旗!

忍,不管怎麽樣,都要忍!

時間很快到了,一個騎馬的順軍將一麵紅旗打了出來,頓時俘虜們自覺站起,繼續向著前方麻木的前進。

大概一個多時辰後,隊伍終於走到了海邊。

海上有幾十艘大船停泊,岸邊有上百條小船正在等侯。

帶隊的順軍將領同前來接人的水師官兵做了交接之後,就下令所有的俘虜登船。

“上船!”

在順軍的命令下,俘虜以五人一組陸續登上小船,向著不遠處的大海船劃去。

上船之後,清軍俘虜便被船上的水手用繩子捆綁丟進船艙,有的船艙很大,可以容納一兩百人,有的則隻能容納幾十人。

船艙中的空氣很不好聞,也悶人的很,可俘虜們卻不敢抱怨,他們一個個老實的坐在那裏,期盼海船能夠快點到達遼東,那樣他們就能出去呼吸新鮮的空氣了。

一艘福船上,幾個生意人裝扮的中年男子各自領到了一本厚厚的名冊,確認數字無誤後,他們拿出了一張張銀票。

海船在茫茫大海中繼續行駛著,然而行駛的方向卻不是東邊的遼東,而是南方。

這一切,船艙中的俘虜卻是絲毫不知情,他們中有些人甚至已經開始為自己規劃未來的生活。

也不知過了多久,嶽樂同兄長博洛所在的船艙突然被人打開蓋子,之後一架竹梯伸了下來,有人用滿洲語叫了一聲:“嶽樂上來。”

這聲叫喚讓嶽樂一個激靈,他看了眼自己的兄長,艱難的站起走向梯子爬了上去。

“這個就是嶽樂?到底是韃子的貝子爺,長得蠻結實,十兩銀子不虧。”

甲板上,生意人從上到下打量著嶽樂,然後滿意的點了點頭,繼而讓人抬來一座炭爐。

爐中的炭正在燃燒著,上麵赫然還有兩根已經燒得通紅的烙鐵。

嶽樂一驚,本能的往後退去,可兩雙大手卻強而有力的按住了他,他胸前的衣服也被一名水手嘩的扯了開來。

一個長相看起來很憨厚的年輕人從爐中將燒得通紅的烙鐵取了出來,對著嶽樂的胸口比劃了一下,便將烙鐵按在了嶽樂的身上。

“噗哧”一聲,一股肉焦味從嶽樂的身子散發出,嶽樂更是疼的慘叫一聲。

這聲慘叫讓船艙中的博洛同其他俘虜都是一驚,他們本能的抬頭朝船艙洞口看去,一個個臉上都是驚恐和疑惑之色。

嶽樂疼的險些暈死過去,後被直接丟在了甲板上,一個老頭拿起一塊沾了鹽水的毛巾捂在了嶽樂的傷口上,疼的嶽樂又是一聲慘叫。

老頭捂了好幾個呼吸,這才將毛巾拿開,用嶽樂聽不懂的閩南話嘀咕了一句:“這是為你好,別不知好歹。”

隨著毛巾的拿開,嶽樂的胸口上已是多了一個字——“鄭”。

他是被順軍以十兩銀子的價格賣給福建鄭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