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

即便關外、北直腹心之地有淮賊襲擾,但是中國大逆李闖被英親王所統大軍圍於河南新野,十數萬賊軍分崩離析,讓當初決策重兵追擊賊寇的攝政王多爾袞的聲望達到極點。

一眾阿諛多爾袞的滿洲權貴紛紛上書請皇帝下旨獎賞多爾袞,太後布木布泰即授意其子禦詔晉多爾袞為皇叔父攝政王,一切大禮諸如圍獵、出師等時,王公貴族俱要聚集一處待候傳旨,並要“列班跪送”多爾袞。若其回王府,則需送至府門。如遇元旦、慶賀禮時,文武大臣在朝賀皇帝後,要立即前去朝賀多爾袞。

除此之外,布木布泰還給自家小叔子另一特權,即於午門內從便下轎,而諸王需於午門外下轎等等。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多爾袞春風得意,積極籌劃對關外、北直入寇淮賊的剿平事項。

於關外,授何洛會為平東將軍,領阿哈尼堪、甲喇碩詹等滿洲八旗兵四千餘回援盛京,沿途並帶各堡、各城、各衛駐防兵。

這支回援關外的兵馬就是去年奉多爾袞諭令入關的留守滿洲兵。吸取遼南淪陷是因敵眾我寡教訓,多爾袞授意何洛會回援盛京不必再計較一城一地得失,隻須集中關外所有八旗兵力尋賊兵主力加以殲滅即可。

於北直,除嚴令洪承疇、張存仁、佟養性等地方督撫編練綠營,確保主要城池外,又令正從陝西回師河南的多鐸部加快行軍速度,從保定一部直接回北京待命,另一部由豫王多鐸親領進至河間、滄州一帶,斷截賊兵退路,爾後南北夾擊,務求將北犯賊兵圍殲於近畿一帶。待京師、北直賊定後,再由多鐸領軍沿運河南下攻打山東。

西線阿濟格部則在斬殺李自成後,以一部入荊襄謀奪湖廣,伺機順江而下。另一部迅速自南陽東進,配合多鐸部攻打山東。

在給阿濟格的諭令中,多爾袞要其與明軍先行接觸,暫不攻淮西,以讓南明做出聯手平寇決定。待山東淮賊剿滅之後,再著手南征事項。

不過四月初的霸州之戰讓北京的滿洲權貴們還是感到不安,北京城接連三天戒嚴,一度人心惶惶。

好在禮部參政、蒙古正黃旗副都統明安達禮及時率兵趕至,將此股賊兵圍於保定北部。東線天津總督佟養性也是報捷,說是率官兵死守天津,擊退賊兵攻城數次,現正全力封堵,確保賊兵無法越天津北上寇擾畿輔。

多爾袞大喜,立敘前番駱養性以明錦衣衛都指揮迎順有功,賜鞍馬,加太子太師。

眼看局麵再次為己所掌控,李闖被圍,北中國平定有望,多爾袞另一顆心思便動了。

卻是想將豪格的兩個福晉納入他睿親王府。

豪格雖是多爾袞的侄子,但他兩個福晉用漢人的話講都是多爾袞的小姨子。

繼福晉杜勒瑪是當今太後布木布泰的堂妹;側福晉則是多爾袞嫡福晉巴特瑪的妹妹,都是蒙古科爾沁部索諾布台吉之女,與阿濟格、多鐸的福晉都交好,長得也不比姐姐巴特瑪差。

對侄子娶的這兩個自家小姨子,多爾袞早就是心中惦記,隻是豪格死未到半年,他這做叔叔的就把侄子的“未亡人”收入房中,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因此,多爾袞隻是私下“幸”了這兩個侄媳兼小姨子,一個是在收到豪格死訊的第九天,一個是在半個月後。

此後,兩位侄媳也是多次被人於夜裏用轎子抬入睿親王府,不過折騰幾個月,二女肚子也不見大。宮中那位同樣如此,這讓多爾袞對自己還能否生育感到懷疑。

且這般偷摸實在不痛快,便打算待多鐸回來剿平北直賊兵後先納其中一位,以此來試試他這皇叔父攝政王的“含金量”,然而讓多爾袞沒有想到的是,明朝的爛事卻在他的大清上演了。

明朝最大的爛事就是黨爭。

大清剛剛入關不到兩年,黨爭這個惡疾便開始發作了。

黨爭的雙方都是漢官,並沿續明朝東林對閹黨的格局。

如果說當年明朝據有中國,是個大一統王朝,朝廷官員黨爭還算情有可原,可大清不過剛入關,如今實際控製區也不過關內的山西、北直、順天府、陝西數府寥寥區域,這個黨爭發作的就有點讓多爾袞很是惱火了。

被稱為閹黨的是大學士馮銓,孫之獬、李若琳等。

首先發起“進攻”的是禦史吳達,此人籍貫江南,東林黨人。

吳達上書說今日大清用人都是取自前明,然前明的逆黨權翼,貪墨敗類不加分辨概以晉用,並非長久之事,故懇求攝政王重視“中國未定,人材畢集”現狀。

此後,吳達再劾馮銓,列其罪狀有三:一、馮銓是魏忠賢之義子,仕清後攬權納賄,曾向薑瓖索銀三萬兩,準以封官,惡習不改。二、縱令其子於內院盛宴諸官,終日歡飲,趁機結納黨羽。三、“票擬自專”,“使人畏懼逢迎”。

吳達力請罷黜馮銓,以肅政本。接著,降清的東林黨人給事中許作梅、王守履和禦史桑芸也紛紛疏劾之,而言詞最為激烈者是禦史李森先。

李森先心憂大清,深憂如馮銓此類奸相誤國,請求多爾袞立彰大法,戮之於市,並頒告馮銓罪惡於天下。

至此,降清東林黨人對降清閹黨的鬥爭進入**,“將逾旬日,未蒙鑒裁,內外大小,群情洶洶”。

多爾袞對此極為重視,並於重華殿親理此事,因為他深知明朝之亡有半數原因是因為官員黨爭,而大清如今雖是滿漢堂官製,且以滿官為首,但各地主政的官員多數卻是漢官,因此如果任由黨爭繼續,對立足未穩的大清絕不是好事。

最終,在大學士剛林、寧完我等人的建議下,多爾袞偏向馮銓一方,因為這些人早已經剃發蓄辮,並舉家男婦皆效滿裝,是大清不折不扣的忠臣。

在朝會上,多爾袞先是當著百官麵指明朝之亡皆因黨爭之患,以此威懾降清的明官休要再將惡習用到大清。

接著,又厲聲責問上疏諸臣:“何乃蹈明陋習,陷害無辜?”

馮銓等被指閹黨的官員聽了攝政王這話,那是一個個如沐聖恩。

給事中龔鼎孳不曉得好歹,竟還舊話重提當年馮銓依附於魏閹之事。

馮銓立刻反唇相譏,揭發龔鼎孳曾降李自成,官為北城禦史。

龔鼎孳麵紅耳赤,多爾袞追問此事屬實否,龔鼎孳隻得以魏徵也曾降唐太宗為己辯解。

這個龔鼎孳氣節太差,其元配夫人童氏兩次被明朝封為孺人,知丈夫降清後不願前來北京接受清廷封賞,獨自合肥居住。這就讓前來北京的龔鼎孳小妾、所謂秦淮八豔之一的顧橫波撿了便宜,被清廷封為一品夫人。

“狡辯無恥,爾等隻配縮脖靜坐!”

多爾袞狠生訓斥了龔鼎孳一通,對李森先、許作梅、桑芸等人不是奪官,就是降調,而對其他人並未深究。一來這些東林黨人很多都是江南人,現在處罰他們不利於將來對南方的征服。二來多爾袞也知道以漢治漢的好處。

當日散朝之後,滿漢百官下朝散班,多爾袞卻獨自進宮。

皇叔父攝政王自是不必通稟,於太後寢宮停留一個時辰後方才出宮回府,處置了一些政務後,多爾袞叫人傳話福晉說他今日累了,早點歇息,福晉不必侯著,爾後便上床入眠。

半夜時分,近侍詹岱卻於屋外喚道:“主子,急遞!”

睡夢中的多爾袞被驚醒,深夜急遞,必是出了大事,立刻披衣出來。

詹岱不僅是多爾袞的近侍,也是正白旗的議政大臣,另一個就是蘇克薩哈。

見主子出來,詹岱趕緊遞上奏折,折子右上角有一紅筆畫的圈,中一“急”字。

“天津總督駱養性快馬急奏,說淮賊近來越過天津,沿運河北竄直奔香河,似是攻打京師!兵部知事急,不敢留到明日。”

多爾袞吃了一驚,接過急報看完,半天沒言語,好一陣才說道:“駱養性前番不是報捷,說賊兵絕無可能越天津北上麽,怎麽這才幾日,上萬賊兵就從他眼皮底下過來了?”

“主子,駱養性是前明的舊官,明官多誇大其辭,更有隱瞞不報,且這駱養性父子都是前明錦衣衛都督,對我大清未必真心。”詹岱提醒道。

“明日著部議駱養性縱賊入寇之罪。”

多爾袞微哼一聲,命詹岱即刻通知剛林、蘇克薩哈、範文程速來王府。

本暗下去的睿親王府瞬間燈火通明。

第一個趕到的是蘇克薩哈,看過天津急遞後也是吃了一驚,急道:“主子,豫王的大軍剛到保定,前番又叫何洛會領了幾千兒郎回援關外,京中空虛的很,這淮賊時機倒是找的準。”

慢一腳過來的範文程看過之後也是眉頭大皺,道:“洪承疇、張存仁、駱養性他們是怎麽辦的差,難道要讓陛下同崇禎一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