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蹲下!”

明軍銃子密集,軍官們紛紛呼吼,不少銃子都打在擋銃板上,也有很多打在了板後的淮軍將士身上,不少人慘叫倒地。

一個探頭朝外看的什長剛想把脖子縮下來,整個人就仰麵朝後摔倒,“撲通”一聲砸在大車的扶杆上彈了一下墜落在地,腦門上赫然一個血洞。

明軍的三眼銃根本不須瞄準,隻要對著淮軍陣中就行,除了人中銃外,很多拉車的馱馬也被銃子打中,或吃痛往前方衝去,或是嘶鳴倒地,將拖著的大車也掀翻在地,躲在那些大車後的淮軍嚇的趕緊趴在地上,原本如林般樹立的長矛陣列也是亂成一團。

正前方的銃聲很快就歇了下來,兩側的銃聲卻是大作起來。明軍騎兵分成兩隊沿繞淮軍大陣兜轉,左側和向右側,右側的向左側,根本不衝陣,隻拿火銃對陣中轟,轟完打馬就走,根本不停,陣中的淮軍將士想拿長矛捅他們都夠不著。

很快,明軍的騎兵回到了原點,再看淮軍陣形已是徹底大亂,前麵的車陣多了好幾處豁口,後麵的步兵慘叫哀呼聲不絕於耳。

一身鐵甲的陸廣遠自是沒有受傷,腳下兩個旗牌兵的屍體正在“汩汩”的冒著血,雖然人還能動,眼也睜著,但任誰都知道活不了。

看著這兩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旗牌兵,廣遠難過的站在那,他想蹲下去安慰他們兩句,可身上的鐵甲讓他無法下蹲。

“少都督有沒有事?”

“三拐子”傅貴從一輛馬車上跳下,顧不得查看部下傷亡從人群中一邊穿一邊大聲喝喊。

“傅貴叔,我沒事!”

陸廣遠應了一聲,見到傅貴後有些難過道:“傅貴叔,我是不是不應該帶你們出來?要是我們不出來,就不會死這麽多人了。”

傅貴怔了下,說了一句:“少都督,你知道我們為什麽願意跟隨都督造朝廷的反?我們可不是單為了活命才提著腦袋跟你叔叔幹的。”

“那為什麽?”

廣遠也是一愣,難道不是老叔可以帶大夥活命嗎?

傅貴搖了搖頭:“是你叔叔讓我們這幫泥腿子感覺能像個人了,”說完一指遠處被明軍丟在一邊的哭喊的婦人們,“是人的話,就得救她們。誰都有爹娘老婆孩子,人心也都是肉長的,如果我們眼睜睜的看著她們被官兵害死,我們還是個人麽?我們和那幫畜生有什麽區別?要是連我們都不拿家鄉人當人看,外麵的人誰還看得起咱們淮軍?別人不說,我怕咱們當中的寶應人就要對咱淮軍離心離德了。”

“傅營官說的沒錯!少都督,刀槍無眼,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但我們不後悔,至少我們寶應人願意給少都督賣命!”

一個原寶應縣河工出身的哨長提刀從人群中擠了過來,看了眼四周,吼了一句:“寶應的給個響,別叫少都督以為咱們寶應的男人都他娘的沒長吊!”

“在呢!”

“沒死呢!”

“……”

幾百個不同的聲音從隊伍中各個角落發出,甚至有幾十個受傷的。

“沒死就動起來,狗日的官兵等會又要上來了!”

那哨長喊完這聲後朝陸廣遠一抱拳,又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廣遠若有所思,朝那消失在人群中的哨長點了點頭。

傅貴有些不解的問李思明軍為何退了,剛才又為何兜馬繞圈光打銃不衝陣。

李思說這是從前邊軍的慣用打法,因為明軍也怕死,要是強行衝陣的話哪怕能破陣,他們也得死上一批,所以就用這種法子打擊對手的士氣,破壞他們的陣形,然後伺機尋找突破口。

“這騎兵可精貴著,養一個騎兵的耗費能頂五六個步兵都不止,明軍將領都把騎兵當寶貝,不到絕境哪個舍得這些寶貝當炮灰?從前我在明軍時,每次都是叫我們這些步兵往前衝,打出個缺口後再叫騎兵上,根本不把步兵當人看。這會也就是明軍沒步兵,要不然肯定先驅一批過來當炮灰,哪裏需要騎兵直接上來。”

李思冷笑一聲,又道:“蒙古韃子和滿州韃子也是這樣,不過滿州韃子現在火器比咱們厲害,衝陣之前那大炮就能把咱們轟得稀巴爛。”

廣遠想了想:“這麽說,就是除非咱們崩了,不然明軍的騎兵不敢貼近咱們?”

“對!”

李思很肯定,“或者他們有步兵。”

“那好,咱們還能撐!”

廣遠朝傅貴看去,“傅貴叔,等會你的標槍隊得殺殺狗日的威風,叫他們知道咱們不是沒有還手之力。”

明軍的戰術的確如李思所言,無論是田雄還是馬得功都舍不得拿手下的騎兵當炮灰使,所以習慣性的用起“戰術”,可是對麵的淮軍雖被打得苦不堪言,損失很大,但竟然沒有立即崩潰,這讓田、馬二人都有些意外。

“賊將還算有些本事,這次卻看他們能不能撐住了。”

遠見淮軍正在重新整隊,馬得功如何會給淮軍機會,揮手下令,明軍的新一輪攻勢立時開始,仍是那常進忠帶隊在前麵,也仍是同先前一樣根本不衝淮軍的正麵,而是繼續從兩側攻擊。

隻是這一次明軍沒想到淮軍竟然有反擊之力。

“擲!”

三拐子傅貴大喝一聲,數百杆標槍同時向兩側正兜馬放銃的明軍擲去,一直以為淮軍沒有弓弩,沒有火銃之類遠射武器的明軍頓時吃了大虧,高速奔馳中被標槍擲中便是棉甲也會被破開,數十明軍當場墜馬。

常進忠更是大驚,身子一彎半身貼在馬肚上險險躲過,翻起後迅速打馬繞到一側不敢再衝。

馬得功大怒,命親兵將大杆子銃抬上去。

大杆子銃裝藥是尋常火銃的五六倍,一銃開出不但聲音極大,威力也是驚人,膛內填的鉛子鐵彈都是散丸,如仙女散花般殺傷麵也是極廣。

十幾杆大杆子銃一起開火,淮軍中銃者將近百人,若非被手下推了一把,宋老瓜也險些被銃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