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這就下來!”

孫武進可不想被騾子牽著走,嚇得趕緊翻身跳下,“噗嗤”一聲雙腳一下就陷了進去,隻見泥不見鞋。

“都督,這鬼地方連個像樣的路都沒有,這得走到什麽時候才能到安東?”

孫武進抬腿想攆上前麵的都督,可一抬腳那鞋重的跟石頭似的,費了好大勁才把腳從爛泥裏拔出,其中一隻鞋子都沒拔上來,氣得他把另一隻鞋子脫了下來“叭”的一聲拍在騾子屁股上,騾子吃疼嘶鳴一聲往前奔去,差點沒把孫武進帶趴在地上。

“先前叫你跑不跑,這會跑得倒快!真他娘是畜生聽不懂人話!”

孫武進好不來氣,叫前麵的人把騾子攔住,他個大活人總不能跟個畜生嘔氣吧。

別說,這爛泥地還是光腳走得利索輕便些,就是冷的很。

陸四沒理會孫武進,同齊寶他們一步步的在爛泥中艱難前行。

幾乎所有的淮軍將士手中都有木棍,一是防滑,二是支撐。他們不是空手人,一個個身上都背著二十斤重的糧食,包括陸四也是如此。

這鬼地方是哪,陸四也不知道,隻知道昨晚安營的地方是山陽縣東境的羊寨地區,那裏也是範公堤的盡頭。

鹽城縣北境隻有兩條官道,一條是通往淮安府城的,一條就是通往羊寨的。

高歧鳳獻策擒賊先擒王,直取安東是對的,圍困淮安城的幾股明軍彼此互不隸屬,能在淮安城下圍到現在完全是漕運總督這個招牌在那鎮著,協調著,因此若能擒斬漕督路振飛,就相當於把這幾股明軍之間的聯係給掐斷,再有臨淮總兵徐大綏的“義舉”,沒有了路振飛這個居間人協調督促,明軍必然會分崩離析,各自退兵,如此淮安之圍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化解。

但是淮軍要想攻打安東,要麽走淮安那條路,要麽走羊寨這條路。淮安那條路肯定沒法走,有走這條路的實力陸四也不至於去打安東,直接率淮軍與明軍對決就好。

麻煩的是羊寨這裏沒有到安東的官道,倒是有條路去海州。淮軍要從羊寨直奔安東,就必須走那種鄉民的小路,否則,無路可走。

“兵貴神速,我軍此次攻打安東重在奇襲,留輜重在羊寨,其餘各部輕裝疾行!”

陸四做出了輕裝的決定,羊寨無路直通安東雖然增加了淮軍行軍困難,但同時卻也給淮軍這次襲擊行動提供了天然保護,安東那邊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想到無路可走的地方會冒出“賊兵”來的。

路振飛從淮安城逃出後就在安東沒去任何地方,除了此地離淮安很近外,恐怕就是因為此地的安全有保障。

對淮軍而言隻要有路走,不管大路還是小路都行,因為他們這次攜帶了大量的騾馬驢,糧食和甲衣之類都是靠騾馬馱運,不僅機動性得到提高,也極大減輕了士卒負擔。

然而,陸四什麽都算到了,就是沒算到天氣。

在他率部自鹽城縣出發後的次日,老天爺就開始跟他做對,不停的下雨,氣溫也較前陣春暖花開時明顯下降,老輩人管這叫“倒春寒”。

氣溫下降穿得多些不要緊,下雨也沒事,頂多是軍中攜帶的火銃用不了,但路卻沒法走了。

羊寨西北的那種鄉村道路沒有一條是用磚石鋪成的,都是純泥路,隻要雨水一泡立時成為真正的“水泥路”。

當地百姓出行還罷了,左右就那麽點人,可淮軍幾千人的隊伍打這種路過,簡直就是災難。

前麵的隊伍通過時還算撐得住,後麵的人上來基本都是雙腳直接在泥裏了。

騾子、驢和馬這些牲畜也沒法在這種爛泥地裏背負太多物資前行,將士們不得不在泥濘中拽拖,使得本就不快的行軍速度變得更慢。

沒辦法,陸四隻能下令將糧食卸下用人背,自己也是以身作則背了二十斤。除了盾牌、甲衣等純靠人力背太過吃勁的物資沒卸外,其它的東西包括帳篷和棉被等隻要能背走的都背了。

如此,才使得速度稍微提高了些。

沿途百姓對於出現在他們家門口的淮軍隊伍一開始肯定是恐懼的,但在發現這支隊伍的口音和他們差不多,並且並不騷擾村民搶東西要吃的,百姓們膽子漸漸的就大了起來。

一些村民在淮軍問路時主動帶路,使得淮軍少走許多冤枉路。當發現淮軍需要人手扛東西後,這些百姓沒用淮軍開口就主動幫忙。

陸四肯定不會讓百姓白出力,叫人給了他們一些銀錢銅子,結果消息傳開,來替淮軍幫忙的百姓越來越多,這會隊伍後麵少說也有幾百人。

對此,陸四是樂意看到的,他相信經過這一路行軍,至少在山陽和安東百姓耳中,淮軍的形象肯定遠遠超過明軍。

直到傍晚雨也沒停,不大,但也讓人發厭。

隊伍是在一個叫鹽河的地方安營的,當地有百來戶人家。陸四以為此地既叫鹽河,那說不定就有一條直通海邊的河,結果被當地人告知從前是有條打海邊運鹽到縣城的河,可後來黃河發大水過來淹了這條河,隻地名保留了下來。

有關黃河改道淮安的事情,陸四是知道的,如果他前世的地理知識沒有出錯的話,安東就是蘇北境內的漣水縣。

這個地方打過仗,有個姓張的將領在這得瑟過,結果後來被人家引到山東去幹掉了。

下雨天在野外紮營和有個屋子能睡覺是兩個概念,陸四卻嚴禁淮軍任何人入住村民的房子,哪怕是空房子。

軍紀這一塊,陸四向來抓得很嚴,他要是允許士兵進入百姓家借宿,深更半夜萬一有些事發生就不好了。

誰家沒有姑娘,誰家沒有女人呢。

要什麽,陸四都可以給,隻要你肯賣命。但是陸四不允許的事情,你要是犯了,他翻臉比翻書還快。

齊寶這個馬夫什麽事都幹,這邊剛跟旁邊一個村民買了些木柴在帳中生好火,就去隔壁弄吃的去了。

陸四坐在火堆旁烤火,腿上的泥都被烤幹了,輕輕一敲就整塊整塊的脫落。

“當地村民說這裏離安東縣城大概有七八十裏遠,的確有個什麽部院去年底到了安東……”

孫武進正說著,外麵傳來腳步聲,他起身出去一會後回來說旗牌隊抓到了兩個村民,問他們幹什麽去兩人也不說。

陸四搓了搓腳丫縫裏的泥,擺了擺手:“殺了。”

“殺了?”

孫武進一愣,“要不我審一下,問個明白?”

“別費事,殺了。”

說完,陸四抬頭朝孫武進看去,“這大冷天又下雨的,什麽人深夜半夜不在家睡覺往外跑?”

“都督懷疑這兩人是想去安東通風報訊?……萬一不是,殺了豈不冤枉?”孫武進有些猶豫。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我寧願這兩人被錯殺,也不希望我的數千將士枉死。”

陸四拍了拍手,都是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