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史都司是敗了?”

李棲鳳略有些驚訝的看著史德威的操守官蔡一清,雖然內心巴不得史德威大敗,但史部剛與賊人接觸就潰了下來也有些讓他吃驚。

“不能說敗,隻是賊眾多是亡命徒,又極有章法,都司為防萬一讓卑職過來請鎮台能夠稍加支援,如此你我兩家再有胡將軍,必可全殲賊人。”蔡一清還是很給自家兵馬留麵子的。

“平賊剿寇是官軍本份之事,隻不過蔡操守也知我部近況,就我這些窮得到處討飯的兵,叫他們助助威可以,真叫他們提刀賣命,怕是……”

李棲鳳原是想一口應下,可監軍高公公卻朝他微微搖頭,二人相處日久也是心有靈犀,當下就從豪爽變成一付為難樣了。

“鎮台放心,我家都司有言,此次平賊當以鎮台為首功,另外我部可以接濟鎮台一些錢糧,不過卻須要等回揚州後才能予以調撥。”

這純是蔡一清擅作主張,史德威並無如此交待,但有求於人,蔡一清回報之後史德威也不可能不肯。

“如此最好,那還等什麽?莫不成叫賊人再來衝殺咱們?”

高歧鳳明明是那種熱情幹脆的笑,可他那尖利的嗓音笑出來偏是幹笑,皮笑肉不笑那種。

……

史德威部南撤之後,淮軍奉命沒有追擊,雙方保持了約有四裏地的距離。

隻不過雙方不約而同的派精幹人手互相監視,淮軍這邊領頭的就是之前從受傷賈六手中接過大旗的高武。

在出發時,高武突然被陸四召見,對方看了他有一陣時間隻說了三個字“你很好”,便揮手讓他帶人去南邊。

這讓高武有點莫名其妙,但看得出這位年輕的陸首領絕對是誇讚他,這就使高武心裏有點暖和。

因為剛剛的大勝,高武同手下四個隊員也是精神很振奮,往南摸行了兩三裏地後卻發現前麵有幾個官兵也在悄悄往這邊過來。

雙方幾乎是同一時間發現對方,然而就在高武抽出刀準備同這些官兵探子一決生死時,對麵卻突然扭頭走了,壓根沒有和他們以命換命的打算。

“高頭,這不跟咱們從前一個德性?”高武手下一個也是任萬年部降兵的隊員沒來由的笑了起來。

“從前?”

高武將刀放回刀鞘,靜靜望著遠去的官兵探子,微“嗯”一聲,“從前咱們是兵的時候膽子好像是不大,當了賊之後這膽子反而壯得很,怪事。”

“走,跟過去。”

高武抬腳垮過前麵的小溝,溝裏沒什麽水,都結成厚冰了。四下沒有村莊,隻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麥地,西邊是運河。

“高頭,別往南走了吧,萬一官兵馬隊過來麻煩。”有個河工出身的隊員道。

“怕什麽,他狗日的馬隊來了咱們就往地裏跑,他不怕斷馬腿就追咱們好了。”

幾人聽高武這麽一說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當下跟著高武往南邊摸去。

那幾個官兵的探子也看到了跟在他們後麵的高武等人,但始終沒有停下攔截,直到遠處官道上有灰塵揚起,幾個官兵探子才終是止住腳,回頭朝遠處的高武等人看去,並挑釁似的將刀在半空中揮了揮,似乎在說有種你們就過來。

“回去!”

高武不傻。

……

“知道了。”

陸四對於官軍再次殺來的反應就是三個字,他原就不認為官兵會敗了一陣就全軍撤回揚州,那樣未免太丟人了,好歹也是近萬人的大軍。

不過是早來還是晚來的事,可惜他淮軍人不多,要是再多個三五千人,憑借剛剛大勝鼓起的士氣和信心,明軍再來也是添油送人頭。

爾今,卻是要憑這一千多號人做最後一搏。

隻要再勝,明軍不可能有再戰的勇氣!

“狗日的估摸是後麵人過來撿果子。”

孫武進“呸”了一聲,“也就是欺負咱們人少。”

“人少怎麽了?人少咱們照樣砍他們個人仰馬翻!”

左大柱子這會很有打雞血的無敵精神,大刀一揮朝周圍的人喊了一聲:“弟兄們,狗日的官兵又過來了,你們告訴陸兄弟,還能不能砍了!”

“能不能砍?”

躺在一處草堆上閉目養眼的草堰孫四懶洋洋的坐起,一邊撲頭上的稻草,一邊道:“當然能砍,我這還有把力氣沒使呢!”

說著從草堆上跳下,輕踢邊上一個靠在草堆上休息的手下,“起來了,幫老子把那鐵憨憨穿上。”

“噢。”

既是孫四手下兵,也是他表嬸家侄子的張二一個漂亮的鯉魚打挺,手腳麻利的給孫四哥將那鐵甲套上。

“就你能耐,”孫四笑罵一聲。

張二嘿嘿傻笑,這小子小時候跟鄰村的油混學過幾年武術,身手很是不錯。

“你左大柱子不會說話,什麽叫能不能砍?咱們都跟陸兄弟造反了,不能砍也得砍啊。”

西溪郭嘯天人長得比實際年紀要老許多,乍一看跟四十幾的人差不多,實際隻有三十出頭。

手中提的雙斧的斧頭很幹淨,但斧柄上卻滿是凝結的血。

“讓大夥準備吧。”

程霖看著南邊,眼中並沒有什麽畏懼,相反,卻是期待。而先前在聽說官兵有上萬人時,他可是第一念頭就是要退回高郵,憑城據守的。顯然,剛剛這一仗讓賣油郎重新認識到了官軍戰鬥力,也極大提高了他對淮軍的認知。

大團人麻三一聲不吭,隻在一邊拿稻草抹鐵甲上的血,裏裏外外都在抹,要不然都是血,不說穿了看著都難受。

徐傳超在數自己的箭,剛才一戰他一共射出去了十九枝箭,可是隻收回了十五枝,還好官兵遺留的箭枝不少,使得他的箭袋第一次裝滿。

打不打,怎麽打,這個為避韃子南遷的山東獵戶子弟沒有發言權,不過他的字典裏也沒有撤退這個字眼,當然,他也不識字。

陸四的視線在眾人臉上緩緩掃過,最後視線落在了正互相幫忙重新披甲的黃昭和楊祥臉上,他朝二人點了點頭,便準備下令各部做接戰準備,這時孫武進卻突然爬上草堆,然後高聲對眾人喊道:

“弟兄們,陸爺有句話我愛聽,就是拿了刀,咱們就要比人家更狠!不狠的話咱們就沒活路,現在官兵又他娘的過來了,他們要讓咱們沒活路,咱們能答應嗎!”

“不能!”

淮軍上下齊呼,誰他娘的願意叫人家砍。

“那這次咱們就不光砍他們個吊,還要一鼓作氣殺進揚州城,到時候,俺孫二郎請大夥洗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