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冥祖師所傳下的這些脈流道傳,包括一些弟子開辟的宗派,大多居於四大渾域之內,每一處渾域都與一處現世相接,故是包括溟滄在內的四大宗脈,其實各自來源於不同現世之中。

隻是渾域之間因太冥祖師偉力得以彼此往來,這既護持住了他們,卻也同樣使得他們無法出得此間。

其實通常情形下也不必要如此,渾天亦是廣大無邊,靈機無窮無盡,又無外擾,表麵看來,自不用再問及他處了。

但是這裏畢竟不是那等真正造化之地,盡管修道人尋常修行所用外藥齊備,可是通向上境的外藥卻是有缺。

好在渾域也並非全然閉塞,等到與現世相接那一日,自能與他界連通往來。

羅湛、渺玉兩人在那日得到消息之後,就一直在等待這一刻。

一晃過去十餘日,兩人感應之中,自己周圍這片天地猛然延展開來,好似一瞬之間擴大了千百倍,哪還不知,這一方渾域門戶終於與背後之世相連了。

兩人心意一轉,下一刻,來到了一座占地廣闊的法壇之前,可以望見,此處上,已然撐起了一道懸空光幕。

他們不似溟滄派,此前曾經有過與背後現世往來的經曆,故是早早修建好了這座法壇,每到兩界連通之日,這一座門戶自會開啟。

本來那光幕張開之後,便隻會維持原狀,可現在卻是越來越亮,且是裏麵有絲絲氣機溢出,攪動了渾天之中的風雲,而上麵些光華不知為何,此刻也如扭曲了一般。

兩人已然意識到下來將要發生什麽事,雖麵上看去一如平常,仍是穩穩站著,似乎再是如何激烈的變化也是動搖不了心境,可眼底深處,卻分明流露出一絲絲驚歎敬畏。

片刻之後,那氣光猛然向內一個塌陷,看去形成了一個渦漩,一道奪目光虹仿佛憑空生出,生生降臨到了法壇之上,並向四麵八方鋪灑開來。

待光華徐徐散開,便見一個身著紫袍,外貌看去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道人立在那裏,其長眉飛揚,眸帶華彩,衣紋之上有波濤日月,玄空地陸,然而一眼望去,這些卻並非紋飾,而都是的的確確存在的,仿佛諸般界宇都是伴隨在身。

羅湛、渺玉二人在感應到此人氣機後,不覺一滯,連心神也為之戰栗,此是對高上偉力的先天敬畏。

這是他們第一次感受到來自上境的壓力,自成就真陽之境以來,二人從未覺得自己如此虛弱過,仿佛在此人麵前,自身渺小無比,猶如那蟻蟲一般,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那氣機似是被對方收斂了起來,終是消失不見,二人方才從那重壓之下脫了出來,便齊齊上前一禮,道:“見過這位太上。”

那少年道人望了下來,道:“兩位師兄客氣了,都是同門,不用這等大禮。”

羅湛、渺玉二人都能感覺到,對方言語雖是客氣,可實際卻有一股漠然疏離之感,且對於他們稱呼也沒有任何糾正之意。

這也平常,他們除了有同門這層身份外,其實彼此之間並無什麽情誼,不過有此也是足夠了,按照上諭中言,對方自會帶他們避過那離空之劫。

羅湛道尊再是一禮,道:“請太上賜告道名,我等好宣諭諸脈知曉。”

太上若至一處,若其願意,那麽那方生靈自便能知曉其名號,並祭禮膜拜,但是渾天不同,因為這裏太冥祖師塑就,有其偉力留下,故是他人偉力無法隨意張揚,便如此間三位真陽修士,本有使諸物利己之能,可在這裏,卻無法使得任何一人遵從他們自身意願。

那年輕道人言道:“我道名玄澈,兩位師兄且記下了。”

羅湛、渺玉二人再是一禮。

玄澈道人並沒有互敘同門情誼的意思,直接問道:“那造化之地準備的如何了?”

渺玉道尊言道:“那處地界一直在老師門下一脈宗派手中,如今我等已是和其等打過招呼了,當不會壞得太上大計。”

玄澈道人道:“此是師諭,非我個人計較,此次離空之劫,關礙重大,唯有造化之地方可庇佑,不但關係兩位師兄,更是關係到老師所傳諸般脈流承繼,不容有失,相信兩位師兄自能安排妥當。”

羅湛道尊道:“太上放心,不會出得差錯。”

玄澈道人道一聲好,他目光一掃,道:“我記得還有一位洵嶽師兄,他在何處?為何不來見我?”

渺玉道尊回道:“洵嶽師兄正在閉關之中,難以來迎候太上,太上若要見,我等可去把洵嶽師兄請來。”

羅湛道尊微一皺眉,但也沒有說什麽。

玄澈道人把袖一個震拂,麵無表情道:“那便讓他好好閉關吧,無需去喚了,畢竟功行要緊。”

羅湛道尊心裏一歎,打個稽首,道:“太上,老師所傳諸脈宗流如今都在此間,有幾人乃皆是我等同門師兄弟,太上可要一見?”

玄澈道人看了看他,漠然道:“也好。”

羅湛、渺玉二人就退了出來,同時傳諭給諸脈宗主,言稱祖師一位弟子成就煉神之境,而今已是來至這方渾域之中,上諭所指離空之劫當是不難化解,要其等前來拜見。

陳稷梁也是很快聞聽了此事,心中一沉,本來有洵嶽真人出麵緩頰,他以為此事可以往後拖延了,溟滄門中還有時間做好安排。

可萬萬沒想到,竟是有煉神太上到來,他雖不知這等大能有多大本事,可卻清楚在那等莫大偉力之前,一切心思謀算都是無用。

此次就算連洵嶽真人也是一樣幫不了他們了。

不過此事終究還需告知門中一聲,他把那銀環拿出,再次催動,然後卻發現無論灌入多少法力,都是不見反應,頓便知曉這定是兩位道尊遮掩去了天機,這顯然已是不準備給溟滄任何機會了。

這時那青年道人走了進來,道:“師伯,大濰上真求見。”

陳稷梁嗬了一聲,道:“他這是來看我溟滄笑話的啊。”

青年道人言:“那弟子把他請走。”

陳稷梁擺手道:“不必,你去把請進來吧,不管他人如何,我輩自當行持正道。”

不一會兒,大濰上真走了進來,道:“陳稷梁,太上駕到,你怎還不前去拜見?”

陳稷梁詫異道:“大濰上真莫非不知,我一個侍奉祖師的小童出身,又怎能與諸位混跡一處,這豈非汙了太上耳目?”

大濰真人哼了一聲,道:“算你識趣,不過太上一到,你溟滄一脈恐怕已是到此為止了吧?”

陳稷梁卻不動氣,撫須道:“世事之變,上境大能亦不能盡知,誰知又會如何呢。”

大濰真人冷笑一聲,他認為陳稷梁不過嘴硬而已,暗道:“待得來日,我看你還能這般硬氣。”

溟空渾域,此是溟滄派曆代飛升真人所居之地,可以看見,此間景物與九洲之時太冥祖師親手布置的宗門格局十分相像。

三代掌門元中子正盤膝一座天宮之上,凝神看著眼前眼前一方玄晷,據他此前推算,至多還有兩三日時間,這片渾域就會與之那片造化所在相接,到時他就可借得那兩界門戶去到那地界之上。

如今域外一直沒有動靜,看來是洵嶽出麵起了作用,可他心裏卻有一絲不好預兆,但又不知源自於哪裏。

他神情肅然,思忖道:“看來得提前行事了。”

現在溟空渾域雖然還沒有完全與那方造化之地相接,可他有一駕祖師所傳渡舟在手,憑借此物,在兩界真正連通之前,可以提前越渡門戶,到得那處所在。

隻是這般做卻是有極大凶險的,因為此舟本是用於危機時刻的,若是一個不妥,他自身就會迷失虛界之中,那或許就會永遠沉淪其中,可是為了溟滄一脈不致受人擺布,這個險他卻是必須冒,且他借用法力推算,察覺溟滄派前路之中,卻有一線勃勃生機,當是極大成功可能。

有了決定之後,他一揮袖,留下了一封書信,上麵言明了自己去處,之所以不交代,卻是防備羅湛、渺玉二人,唯恐其等有所感應。

他一舉袖,正要將飛舟召來,可這個時候,動作卻是一頓,轉首看去,卻見一個黑發長須的道人站在那裏,便打一個稽首,道:“不知師兄登門,師弟這裏有禮了。”

羅湛道尊沉聲道:“師弟你要去哪裏?”

元中子輕歎一聲,道:“師兄何必明知故問。”

羅湛道尊走前幾步,道:“師弟,方才老師那位末徒自天外到來,”他頓了頓,加重語氣道:“我等這位小師弟驚才絕豔,已然成就了煉神道果。”

元中子神情平靜,點點頭道:“兩位師兄向來重視洵嶽師兄之言,不如此,師兄又豈會親至?如此看來,我溟滄派一脈已是別無選擇了。”

羅湛道尊看了看他,道:“師弟你能明白便好,那方造化之地關礙重大,對老師所傳諸流百脈都是有利,你溟滄將此處交托出來,諸多同門自會承你人情,等小師弟到來,為兄也不要你溟滄如何,稍候隻要在一旁坐看便是,望你等好自為之,那我等還可不失同門情誼。“

說完這些之後,他整個人便做片片光點,消散不見了。

元中子看了看,發現自己是被困在了這裏,無法出去了。他默想了片刻,走到案邊,目光落在形似龍淵大澤的池潭之上,忖道:“我溟滄派一脈生機既然不在我這處,那又該落在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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