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界,浮遊天宮。

大殿之內,齊雲天正坐在案幾之後翻看卷冊,成百上千的玉冊在他周圍飛舞旋繞,每過一刻,就有一卷落下,被下方一名半尺來高的靖人小童小心翼翼接住,而後再交給殿外值守送了出去。

溟滄派現下所占地是原來千百倍,並在此基礎上還在不斷向北開拓之中,這地界一大,弟子也隨之增多,他每日所需批閱處置事宜自也多了不少。不過身為主持大局麵之人,最重要的權責便是主理分配諸多修道外物,隻要這一事做好了,就可使山門四方衡正,上下通達。

殿外有弟子步入進來,遠遠一揖,道:“殿主,諸真人求見。

齊雲天頭也不抬道:“傳他上來。”

未有多久,一名身高臂長,儀容甚美的年輕修士走入進來,叩首道:“弟子諸易,拜見恩師。”

齊雲天道:“起來說話。”他放下手中卷冊,目光移來,“可是有事麽?”

諸易恭敬言道:“恩師,那栽種的靈貝有眉目了。”他自懷中取出一隻玉匣,“恩師請觀。”

齊雲天一招手,將玉匣攝來,開了頂蓋,見裏間整整齊齊擺放有二十枚貝片,薄如蟬翼,晶瑩雪亮,看去介乎於草木與活物之間。從中拿起一枚,隻是心意一動,其便化為一縷純正靈機被收入法身之中,他道:“這便是你說得拿血玉靈貝麽?”

諸易道:“正是,此物因人而異,感靈機則化清靈,感血氣則生血力,有得此物,今後與四域諸方交換寶材外藥,就不必再拿血藥了。”

東荒諸國之中,底層多是以物易物,多數地方流通之物乃是金銅,而玄士之間,則是以血藥為最貴。

九洲在攻滅滅明氏,收服天鬼部族後,此物著實得了不少。不過這麽多年下來,也即將用空,雖可命歸順過來的天鬼部族繼續搜羅,但因九洲修士吞吐天地靈機,血藥對自身並無大用,故隻能拿來與東荒百國乃至異族部落作交換。

在許多門派看來,這些血藥總是白來的,便是用完了,隻需關照一聲,自有天鬼奴仆去為自己煉造,是以並不當作一回事。

可諸易卻並不如此認為,現下幾乎所有降伏過來的異類部族都在煉造血石,在他眼裏看來,九洲一方為此耗費了大量人手物力,最終到手的好處卻是極少,反而山海界土著所占便宜極多,故是在十年前,便向齊雲天請命育植靈貝,用以改換這等局麵。

齊雲天看過之後,對殿中侍從囑咐道:“去下麵喚一頭修持氣血之法的護殿靈禽到此。”

那侍從應了一聲,走出大殿,吹響玉哨,不一會兒,就有一頭青睛白鷹撲棱棱飛來,落地化為一名俊秀童子,揖身道:“敢問上師有何吩咐”

那侍從道:“隨我入殿來。”

白鷹童子道了一聲,跟著他老老實實到了殿內,他身為護殿靈禽,每日在浮遊天宮周圍負責守衛,知曉這裏規矩,不敢抬頭去看,隻是跪伏在地,敬候上諭。

過有片刻,聽得上方有言:“將此物拿起,”他稍稍一抬眼,便見上方有物緩落而下,卻是數枚玉貝靈片,便就依言上前接住,方入手中一瞬間,便見貝身之中有一絲絲血線扭動,隻幾個呼吸之後,就整個變作了赤紅之色,完全成了一枚血貝,不覺一怔。

諸易在旁言道:“你可試著將之煉化了。”

白鷹童子猶豫一下,見殿上無有其他聲音,這才起得氣血之力一轉,過去片刻,血貝就化作絲絲縷縷血氣融入身軀之中,並感覺自身氣血有了極是微弱的一絲提升,似往日吞服下了血藥一般。

諸易一笑,對上方再是一揖,道:“恩師,這血貝分作五等,越是上等,所能收納的氣血靈機越多,眼前這玉貝,乃是位在三等,若是那一等靈貝,元嬰修士亦可享用。”

齊雲天看在眼中,問道:“如今你開辟了多少貝場?”

諸易回道:“東海沿岸有九處貝場、每月可采血玉貝二十餘萬,不過隻要有足夠靈機氣血澆灌,就可源源不斷生出,現下唯缺人手而已。”

齊雲天點頭道:“你的確是用心了。”

諸易躬身言道:“弟子不敢居功,此是得了清羽門道友和幾位得了太昊派傳承的師兄通力合作,方才能夠種了出來。”

齊雲天一揮袖,一道符詔落下,道:“我調二十個千萬族口的天鬼部落予你,於沿海之地再開千座貝場,此事若做得好了,為師會為你記一上功。,”

諸易喜道:“多謝恩師。”

這時殿外忽起腳步聲,他回首一看,卻見身一名軀雄健的修士大步而來,他神色一肅,拱手道:“見過大師兄。”

關瀛嶽對他一點頭,隨後朝座上一揖,語氣略微帶激動道:“恩師,方才通天晷上有動靜了,且傳回來的是勝訊。”

齊雲天聽得此言,神情卻未有任何變動,沉聲問道:“可能確定是我九洲諸真所傳麽?”

關瀛嶽道:“弟子反複檢視,那靈訊所傳動靜確是掌門真人先前所定,他人便得了對麵那一隻通天晷,也不可能知曉這其中變化。”

齊雲天點了點頭,既是勝訊,那麽此戰結果看起來是毫無疑問了,不過身為主事之人,身後背負著萬千門人,他不會僅憑這一點就放鬆警惕。

他考慮片刻,道:“靈光之上雖有了動靜,但諸位上真回來,至少也要在數載之後,你把此事告知各府真人,並令其收束門下弟子,做好迎候準備,但也需記得,以往戒備不可有絲毫鬆懈,若事機有甚變化,也可及早走脫。”

關瀛嶽鄭重道一聲是,再是一躬身,就下去傳命了。

渾天青空,一處天閣之上,劉雁依一身素白衣裳,以銀環束發,趺坐蒲團之上,麵前香爐青煙嫋嫋,而她身外清柔水氣此起彼伏,奔行往複,空空有聲,好若清水擊石。

此刻她擺放在身側的一隻通天晷驟然有靈光漾起,衝升一丈來高,她秀眸一睜,心下喜道:“莫非是恩師傳信靈訊回來了。”起纖手一按,片刻之後,確定的確是自家老師所傳,“恩師當還有幾年才至,當先把這消息告知幾位師弟。”

她憑空幾個虛點,就凝化出四封飛書,隻是一按,就倏化靈光,往各處飛去。

此時不但是溟滄派、少清派,靈門六宗處也都是收得諸真此行功成,不久之後即將歸來的靈訊,這消息一經傳出,自眾真前往征伐鈞塵界後,久壓在各派頂上的陰霾不覺為之消散一空。

在等有三載之後,這日忽然乾坤震動,而後天地關門轟然洞開,便有三道宏大清光自自界外穿入進來,隨後在天穹上方落定,光芒一開,孟至德、嬰春秋、薛定緣三人自裏走了出來。

他們三人功行略淺,故是此回先是入得界中安撫各派,若是與大鯤一起到來,恐怕要再拖延數載。

三人在天中相互一禮,言語幾句之後,就各自分開,往自家山門方向行去。

齊雲天在察覺到孟真人氣機後,命一眾洞天真人在門中等候,自己則帶著上極殿護法呂鈞陽、琴楠二人出了上極殿,駕乘宮城往天中行來。

過不多時,就見前方水氣洶洶,發出隆隆震聲,如天河奔湧而來,知是自家老師到了,他迎了上去,遠遠一禮,道:“弟子見過恩師。”

那水勢轟然一收,孟真人已是出現在他麵前,道:“徒兒免禮。”

待見禮過後,三人就將孟真人迎入了宮城之中,待得座上落定,齊雲天是問道:“恩師,不知掌門真人與諸位真人何時回返?”

孟真人言道:“你無需擔憂,此一戰雖是凶險,所幸事先布置得當,未曾有一人身隕,掌門真人、嶽掌門還有渡真殿主皆是功行深厚,穿渡界關需得不少時日,要遲幾年才能回返。”

齊雲天道:“如此說來,鈞塵界對我當再無威脅了?”

孟真人撫須道:“這麽說也並無不可,那玉梁教教主已被我等誅殺,餘下雖還有幾名帝君,可我九洲如今實力已是可以壓過其等,隻待諸真元氣恢複,便可做得此事。”

他說到這裏,似想起什麽,又言:“如今危機既除,那些送往惡界的弟子當可以喚回來了。”

齊雲天卻道:“恩師,弟子以為此事不妨緩上一緩。”

孟真人道:“你是擔憂另有變故麽?”

齊雲天道:“非是為此,而是前回兩界儀晷傳信,言及在那惡界之中修持,雖然功行進展不快,但卻很是能磨練弟子心性,故徒兒以為,這非是壞事,日後若是可以,當多送一些弟子去往那處修行。”

惡界不像山海界這般靈機豐盛,可任你吐納,每日可以取用的靈機極其有限,每一口都需格外珍惜,一絲一毫都損失不得,而餘下不足,則隻能用丹藥來補,在此處修煉的弟子辛苦異常。

但在這般惡劣天地之中修行,也頗是能磨練人,正如他所言,若能在此堅持下來,等若把精神意誌淬煉了一番,對未來修行大有好處。

孟真人一想,不覺頜首,道:“那便先如此吧,至於你所提之議,待鈞塵界之敵全數了結,再說不遲。”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