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發妖修一人來到棲鷹陸洲前段,隔著湖水遙遙望著竹節島,雖然麵前碧水清清,皎白月色之下橫峰輪廓清晰,但在他這等妖修眼中看來,卻有一道柔和亮光盤在上空,將全島遮護在其中。

看了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二十四名溟滄派弟子,他森冷一笑,盤膝坐下,嘴中似是默念著什麽,雙目往一名弟子臉上看去,隨後似有一道綠光往其額頭上一透而入。

他曾經從一部殘冊上學來一門魔門的馭魂之術,擅能控製人心,搜索神魂,這名弟子已然全無反抗之力,當然任由他施為。

這道念頭一打入,便在這名弟子的識海中遊走了一邊,強行搜去了許多記憶,便連暗藏在深處,連自己也忘卻在角落裏的點滴小事也不曾遺漏,一一給禿發老妖搜了出來。

忙活了一炷香的工夫,禿發老妖臉上盡是悻悻之色,他雖然早就猜到這些普通弟子未必知道竹節島上的開合禁製之法,但是心中仍抱有萬一的僥幸,哪知一試下來,果真沒有任何收獲。

被強行搜過神魂之後,這名弟子已然沒有任何作用,便是活過來也是癡呆一個,禿發老妖怪笑一聲,道:“還是不要浪費了吧。”

他瘦如雞爪的手一伸,便將這名弟子拿在手中,也不忌口生食,就那麽大口咬嚼起來,滿嘴鮮血也毫不在乎,看那樣子還似乎頗為享受,“老祖我吃了那麽多人,還是仙家子弟最是好吃,如是溟滄派這等大派弟子,那是頂頂好吃不過了。”

他一雙綠幽幽的凶睛閃爍不定,雖然沒有從這名弟子身上得來開啟禁製之法,不過他也從那弟子的記憶中得知了該如何混進去。

要開啟那島上的禁製,一是靠牌符,二是靠法訣,而有了法訣也不過能讓自家出入,要想讓他人進來,隻有擁有牌符才能做到。

島上有一人倒是持有一塊副牌,而且修為也不過是玄光一重而已,按照他原本所想,倒也不難騙開,隻是手段稍加麻煩一點而已。

腦袋轉了半天,他自思計策穩妥,便幾口將那名弟子最後的軀幹往嘴裏一塞,吞食下去,怪聲一笑,盤膝坐定,隻是眼珠子在閉合的眼簾下翻動不停,不一會兒,他臉上肌肉微微有些扭曲,陡然間悶哼一聲,頭上便冒出二十三道似氣非氣的一團靈光來,在空中頓了頓,便往地上所有的溟滄派弟子身上飄去,接著又一隻隻從他們的頭頂中沒入了進去。

他這門法術,是那魔冊上記載的三種法術之一,名為“幻心咒”。

隻要在元靈中下了禁製,便能往裏塞入一枚神念種子,這枚種子神妙異常,能夠在被製之人的腦海中營造出種種幻境,把自家原先的記憶弄得似是而非,隨後也不支使你去幹什麽,而是想法設法誘發人心中的一絲執念,在時機成熟時轉而將其放大數倍,最後這人在這股念頭誘導下,便會迷了本性,被人控製而不自知,進而成為他人手中的傀儡。

禿發老妖此法修煉日久,也隱約覺得這本魔冊應該沒有這麽簡單,似乎後麵應該還有什麽好處自家沒有得到,不過這本冊子殘缺不全,天下魔門法術更是多如繁星,他也無從去打聽這究竟是何法門。

施展完法咒後,他站了起來,又在原地來回走了幾步,心中道:“既然已用了此法,不若再穩妥一些,將那‘寄心咒’也使上,免得出了什麽紕漏。”

他想到就做,左右張望了一眼,來到一塊大石下方,丹煞一湧,便將這地下開了一個大坑,縱身往裏一躍,大石無人自動往上一滾,將他身形掩蓋了起來。

他這門“寄心咒”能將心神寄附在一名活人身上,而此人自家卻不知曉,關鍵時刻就能奪了這人身軀化為己用,隻是使出這門法訣後,他自己不能動彈,若是一動,便前功盡棄,甚至麻煩,因此他也不太願意使用,所以事先找了一個穩妥之地藏了起來。

片刻之後,這些躺倒在地的溟滄派弟子便有三個人悠悠醒轉了過來,不過他們的記憶都被禿發老妖動過手腳,早就與原先不同,隻記得自家師兄弟和棲鷹陸洲上的妖修血戰了一場,正當占得上風的時候,不知從哪裏又殺來一頭修為高深的蒼狼,一下便將他們衝散,六名化丹修士苦苦支撐也隻能堪堪擋住,命他們先趕回來,免得遭了屠戮。

這是禿發老妖也有幾分虛榮之心,是以在眾人記憶中做手腳時刻意把自己的原形弄得這般氣勢過人,威武不凡。

不過老妖也甚是謹慎,也知道如將這二十多名弟子一起遣了過去,萬一騙不開禁製就沒有退路了,是以決定先派幾個弟子過去探路,萬一有什麽疏漏也可及時彌補。

這三名弟子一路到了竹節島上空,由於進不去禁製,自然在上方往來飛動,徘徊不去。

遁光立刻驚動了島中負責禁製的一名弟子,此人名叫塗鬆,因為修道入門晚了,所以到了玄光境之後修為便停滯不前,眼見一年年老去,他也淡了修道的心思,但是他為人熱情,總愛幫助修為低的弟子,因此在明氣弟子中頗有人望,因此葛碩便把那麵副牌符交予他手,實則這麽多天下來,他也未曾用到。

此刻他見了天空異狀,忙飛身而上,隔著禁製喊道:“幾位師兄何來?”

三人之中當即有人道:“塗師兄怎麽不識得小弟了?我是方師兄座下潘宏啊。”

塗鬆驚道:“果然是潘師弟,你們不是隨葛師叔和諸位師兄前去征討棲鷹陸洲了麽?怎麽會在此處?”

潘宏歎道:“唉,一言難盡,塗師兄快啟了禁製,讓我等進去吧。”

塗鬆猶豫了一下,一拱手,道:“不知何事,還是說清楚了吧,葛師叔曾說無玉牌不得開了禁製,師兄我職責在身,還請師弟包涵。”

潘宏也是一幅頗為理解的樣子,這倒是他真心實意,並無半分做作,當下將自己記憶中的事說了一遍。

“什麽?”塗鬆聽到竟然發生這樣的事,也是有些驚慌起來,但是又不知道是否該相信這幾人,一時之間,有些猶豫不絕。

潘宏連忙道:“師兄不必為難,我記得身後還有師兄跟來,再等候片刻,聽了他們所言,你再開了禁製不遲。”

塗鬆心頭一鬆,心中也覺得一兩人縱然言語有不盡不實之處,可人數一多,便可辨出真偽了。

果然,沒過多久,又有三三兩兩的弟子陸續到來,人數已到了十人以上,人人口徑都一般無二,這下塗鬆放了心,拿出牌符,正要開啟禁製時,卻聽到有人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口中道:“慢來!”

塗鬆又驚又詫地轉過頭去,見對方是一個英挺不凡的年輕修士,不由一怔,道:“這位師弟,你是誰?為何阻我?”

那修士淡淡說道:“在下張衍。”

“張衍?”塗鬆聞言一怔,隨即冷哼一聲,道:“我當是誰,原來是真傳弟子,果然是好大的威風,怎麽,你教訓了墨師弟還不夠,還要來管塗某的執事不成?”

原來塗鬆就是那日撕去墨天華身上符籙的中年修士,隻是他並不了解前因後果,卻因為這件事對張衍印象卻變得惡劣了許多,先入為主的認為他是一個仗著自家身份和丹術恣意橫行的弟子。

張衍臉色不變,道:“塗師兄何必動怒,我阻攔你自然也有我的道理。”

塗鬆怒道:“你有什麽道理?”

張衍笑了笑,道:“師兄適才也說,葛師叔說過無玉牌不得開了禁製,那我問你,玉牌何在?”

“這……”塗鬆又有些遲疑起來。

這裏對話,禿發老妖借了那幾名弟子的耳朵也是聽得明白,暗道:“哪裏來的小賊,居然敢壞我好事?”

當下努力一催心咒,勾動一名弟子心中怒意。

這名弟子聽了張衍所說,本來就對他不滿,現在又受了老妖催動,自然忍受不住,破口大罵道:“呸!你張衍不過是一個丹師,怎知道我們眾師兄在外拚殺的辛苦?況且此事又不歸你管,你卻來說什麽風涼話?”

他這話一說,上麵眾人也紛紛指責了起來,更有人道:“我記得張衍應該是在葛師叔的丹房裏煉丹,怎麽會在此處,此人可疑,怕不是什麽奸細吧?塗師兄,你莫要上當。”

塗鬆一聽這些言語,似是下定了決心,一把從張衍手中抽出手腕,冷冷道:“張師弟,此事不歸你管,有什麽罪責,我塗某一力承擔,你還是走開吧。”

被眾人唾罵,張衍卻恍若無事一般,不慌不忙地說道:“塗師兄,不急,我給你出個兩全其美的主意,既然葛師叔他們遇到了難以抵擋的大妖,我們定是要向門中求援的,既如此,不如讓這些師兄直接回了山門,向掌門及諸位真人稟告此事,這樣一來,既不違了規矩,二來也可穩妥,你看如何?”

塗鬆聽了張衍所言,覺得也有幾分道理,並不是自己想得有意來找他麻煩,不免也有些遲疑起來。

禿發老妖在島上一愣,懊惱道:“老祖我怎麽忘了這一點?這小賊是誰?怎麽如此難纏?不過幸好老祖我還有辦法彌補這一點……”

他當下一催心法,奪了那名施下了寄心咒弟子的軀體,用力咳出幾聲血來,然後身體一鬆,就要往下掉落。

周圍弟子驚呼一聲,幾人上前連忙將他一把攙住,道:“陳師弟,你怎麽了……”

“陳師弟”有氣無力地說道:“剛才被一名妖修詭異法門傷了,一直用丹藥吊著,隻是如今丹藥吃完,師弟我已無力支撐了。”

潘宏聽了,扭頭對塗鬆道:“塗師兄,我們都可以不入島上,但這位陳師弟傷重如斯,總該讓他進來了吧?”

塗師兄用力點了點頭,正色道:“理當如此。”

他轉頭去望張衍,本當他必定還會阻攔,哪知道張衍微微一笑,道:“塗師兄,開了禁製,那便是壞了規矩,放一人也是放,放兩人也是放,不若讓他們都進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