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南海海境,一晃已是一年過去。

這日海底宮闕之內,丹室一開,米真人金繩束發,絲絛係腰,長裙曳地,自裏走了出來。

行步到大堂之內,見原本自家席位之上擺有一塊扁平圓石,看那形製,正是那鮫人所用,不過觀去更是細膩,其用材當非凡物,雖離得稍遠,可也能感覺其靈潤異常,正引得四下靈機絲絲縷縷匯聚過來,不覺眼前一亮。

李岫彌正坐主位蒲團之上,他道:“當日我見道友似喜此物,便命鮫人族中溫良軟玉打造了一件,若是折損功行,於此上打坐,回複起來當比原先快上許多。”

米真人哼了一聲,道:“妾身可不喜愛此物,不過見其特異,故多留意幾眼罷了。”

她到了堂上,在這石上坐了下來,一翻腕,那出一疊法符,抖袖送了過來,道:“此是道友所需刀符,共計九十九張,每一斬皆是我全力施為。”

李岫彌道了聲辛苦,笑著接了過來,雖說此回是為了南海之戰才請對方煉得這刀符,但他知曉自己實際占了幾分便宜的,當是米真人固然答應得痛快,可心中未必不會無有症結,是故特意造了此物,用以平她心緒,如今看來,確實有用。

他拿來檢視了一番,真心實意讚道:“每張符力隻損一至二成,米真人果然好手段!”

洞天真人九十九次全力施為,說來威能大。但若煉入法符之中,卻也往往折損至五成,隨著時日推移,就會不斷削減,往往數個時辰就會消散幹淨。就是置在陣盤之中,一旦使出,也用不了半日。

這也就是為了應付當下局麵,要在別處,此可得不償失之舉。無人會來這麽做。不過米真人這符損折少,卻是出乎他預料。

米真人自傲言道:“我崇越真觀本就講究陰陽凝合,可死可生,若非妾身藝不精,連半分損折也不會有。”

李岫彌點了點頭,將法符拿來收好。準備稍候置入陣圖之中。

他看一眼內殿,略有擔憂道:“也不知陶道友何時能夠出來。”

他雖不知陶真人要煉何藥,但要使得那異種蜃蟲生出七眼,卻絕非原先說得那麽簡單。

而為煉此藥,卻又耽擱了一年,要是無功而返。卻是有些難以向張衍交代了。

米真人卻對陶真人有信心,道:“李道友何須多想。陶道友從來不作妄言,等著他出來就是了。”

此刻陶真人正站在丹房之內,目光看著上方懸空而飄的一隻白爐,爐身之下,則是一縷漂遊而起的碧藍淡煙,此是自地竅之中引來的還宮陰火。

爐口上方,氣機蒸騰。內中卻是浮有一隻小蟲,就見其先是變作幼蟲。下來吐絲成繭,過不多久,再是破繭成蝶,最後壽盡身死,其之一生,皆在短短一日之內完成。

到了這時,蟲屍再是一變,化作一淺色丹丸,隻是生力十足,給人感覺,似是隨時可能再次化為蟲豸。

此物雖是丹丸,但經由他手祭煉之後,卻可生出性靈,經由生至死,由死至生的扭轉,需得六十五日之後,方能使得藥力通透,而適才那一回,已是最後一轉了。

此丹一成,埋入蜃蟲身軀之內,與其神魂相合,便能憑借此丹掌製其一身精血元力,如此就可引動其潛力,逼迫此蟲生出那第七隻眼眸來。

陶真人望著這丹藥,微微一陣恍惚,當年他恩師鶴道人,就是要以此法借得門中靈獸精元血脈,以此突破天人之隔,並窮盡一生心力想要推演至大成之地,好未門下弟留下一可以效仿的飛升之法,奈何最後還是功敗垂成,並為門中諸多同門所忌。

他當年也不過是窺得一星半點,但是如此,把這蜃蟲推入七眼之境,卻也是夠了。

此刻見那丹丸忽然一動,似又要由死轉生,便一指點下,在最後關頭截住氣息,其頓時凝住不動。

他伸手手一招,將之拿至手中,收入袖中,而後推開石門,往外而來。

等他到了大殿之上,堂上兩人不覺看了過來,李岫彌站起身來,道:“道友可是順利否?”

陶真人打個稽首,道:“幸甚,已是成了。”

李岫彌心下一鬆,笑了一聲,道:“好,要使那蜃蟲生出七目,可還需得什麽?”

陶真人道:“萬事已俱,下來便可降伏那蜃蟲。”

李岫彌點頭道:“那便無需耽擱了。”

人一同出得殿門,沿著浮浪沙道行至那蜃蟲之前,在十丈之外立定,這時此蟲長須已是足夠觸及人,然而卻被一股排斥之力擋拒在外,根本沾不得其等之身。

陶真人一拿法訣,一隻渾黃大手自頂上探了出來,將之一抓,此蟲不由得掙紮嘶叫起來,趁此時候,他輕一彈指,手中那枚丹丸飛去,便落入蟲口之中。

蜃蟲渾身一顫,嘶聲頓止,而後緩緩趴伏下來,好似陷入昏睡之中。

陶真人伸手入袖,朝著李岫彌遞去一枚玉符,小心說了其中妙用,又道:“隻消煉化了此符,就可製住此蟲神意,李道友身為妖候,做此事當更是方便。”

李岫彌自是當仁不讓,伸手接了過來,就當場煉化起來。不過一個時辰,便就功成。

這時那蜃蟲也是醒了過來,不過此前不同,其背上竟是拱起一排豎目,而那身後,又出來一根長須。

陶真宏笑道:“已是成了,事不宜遲,還請李道友作法,讓此蟲運使神通隔絕此方海疆。”

李岫彌道聲好,依照陶真人所授之法。豎指在身前,隻是一運法力,那蜃蟲便把上半身支撐起來,其蜃蟲身上一隻隻眼睛接二連睜開,很快七隻眼目俱是打開,隻見其中光幻流轉

陶真人目光注視過去,此法畢竟是強行調用精血元氣所為,隻要七眼同列,便無時無刻不在消損蜃蟲生機。

這等天生異種。原本壽數有萬餘年也不為過,而經此法一用,至多隻餘四五載性命。

唯一算得上好處的,就是此蟲死後,元靈與全盛之時的七眼蜃蟲一般無二,若是轉生為人。當是天生異稟,有大可能得了道緣。

李岫彌通過那枚玉符,感覺自家神意與那蜃蟲連在了一處,隻要一個念頭,就可令其聽從號令。於是拿了一個法訣,那蜃蟲大嘴一張。就有一團團蜃氣噴了出來,本來是霧幻迷離之色。很快穿過重重海水,到了上空,很快此氣越來越多,不過一個多時辰,就將數萬裏海疆俱是沾染。

米真人道:“不知上方此時是何景象。”

陶真人道:“那便上去一觀。”

李岫彌也無異議,人一縱身,起得清光到了海麵之上。舉目一看,

卻是見得麵前早無了海水。居然深處在一處叢林溪穀之內,流水潺潺,鳥鳴陣陣。

米真人不由露出了一絲訝色,她明知此景是假,可感應之中,卻無半分不妥。

陶真人道:“尋常幻術,不過瞞過耳鼻眼識,這蜃蟲所用神通,卻是在人心象之上營造出奇景,若是在此等幻境之中遭襲,法體亦會受創。”

米真人蹙眉道:“如此我等豈不是一同陷了進去?”

陶真人笑道:“豈會無有準備。”

他自袖內又拿了粒丹丸出來,分給了二人兩粒,道:“此是我取蜃蟲腹下所結丹珠而煉,服下可免幻像侵襲,不過其中有惡毒,需用上幾日方能煉化了去。”

李米二人接過後,人當場服下,而後便就在此坐下煉化。

如此一日夜後,人陸續全功,此時再觀,就不見了那等景物,隻餘波濤起伏,一眼難望盡頭的無邊海水。

陶真人站在上空,眼望四周,感歎道:“這方圓萬裏之內,地脈靈機皆被李道友勾連打通,若是能得機會移山填海,遍植靈木,日後當可成就一方福地。”

李岫彌望向遠處,道:“可若無這我等修為,隻一個風浪就可將之打壞,除非用心維係數千載,才能穩固山水,使其自成靈脈,試問我輩之中,又有哪個會自損功行,去做這吃力不討好之事呢。”

米真人冷冷接口道:“便是做成了,若後輩之中無有接替之人,也不過白白替他人做了嫁衣。”

說到這裏,人都是默然沉聲。

他們皆是一門宗長,深知維係山門是何等之難,至少需數代人之力,才可撐起一個門派,但若根基不固,後繼無人,那敗落也快,便如東華玄魔十六派,除了四大宗門,餘下皆是後人替繼。

片刻之後,陶真人先自一笑,道:“大劫在前,多想無益,唯有避了過去,才有望言及其餘。”

李岫彌轉首過來,打個稽首道:“那就請陶道友在此布設陣圖,李某就先下去擺弄那蜃蟲了,此戰險惡,兩位道友切要小心。”

他是蛟龍之身,又在海中交手,縱然隻是象相一重境,未曾開辟洞天,可若論保命之能,卻是此間第一。

陶米二人也是還了一禮。

李岫彌把身一晃,就沉入了水下。

陶真人則是一甩袖,將一張張陣圖拋了出去,任由其覆蓋下來,若是無有陣基為憑,那麽這些陣圖乃無根之木,隻能靠自家之力對抗外敵,可李岫彌在此經營了數十年,期間動用了不計其數的水族打通了地脈靈機,陣圖一立,立刻兩相契合,上下交融,登時有無數靈機往此匯聚而來。

南崖洲,沉舟崖。

周如英坐於法壇之上,正開壇**,傳授族門弟道法精要。

下方所坐之人約有個,皆是這一輩中旁脈中最為的出色弟,其等每過月可來她這處聽道一次。

至於那些嫡脈弟,自然是由周族另幾位洞天真人親自指點。不會與這些旁支弟混在一處。

她正講至一個法訣關鍵之處,忽有一道光虹飛來,拿了過來一看,卻是神色微變,道:“南海之上數萬裏靈機變動?莫非陶真宏等人又回來了不成?”

數十年前南海一戰,玉霄派雖將陶真宏米秀男二人逐出南海,但卻並未就此鬆了警惕,因唯恐其等再次回來,就在風陵海上派駐數個小宗,各處島洲之上皆有周族修士坐鎮,隻要一有動靜。就需立刻傳告山門。

周如英不敢輕忽此事,立刻化出一道分光化影,出了南崖洲,往南海縱去。

她遁行甚疾,很快就到得氣機變動之地,隻是放目往去,卻見股煙塵衝上天穹,黑霧這天,裏間夾雜不少黑紅色的火岩熔塊,隆隆之音震動天地,附近海水翻滾不停,竟是被熱力煮沸,隻一靠近,便察覺到有灼燒之感。

仔細看了一會兒,她自語道:“原來是地火衝發,山齊動,倒是少見,想是此原有一處海底靈脈,被衝散開來,才致那靈機外泄。”

她來回查探了幾遍,發覺並無問題,隻待離去之時,卻時身形一頓,深心之中總感覺哪裏有些不對。

想了一想,就縱光往海水下方衝去,一刻之後,就潛至海底深處,在那座噴發滾滾濃煙的山體外轉了幾圈,發現這裏熱力卻是更甚一籌,底下則是厚厚一層白灰,掩埋來了不少水族屍首,稍一攪動,海水之中便是一片渾濁。

她見的確是天地偉力,不似人為,便一轉身,縱空回返。

李岫彌看著其身影遠去,向海上傳音道:“幸好今日這周如英是分光化影至此,不然可瞞不過去。”

米真人不屑道:“她不用分光化影又能如何,莫非真身到此不成?便是舍得消耗法力,怕也不敢下得海水來。”

陶真人道:“兩位道友不必擔心,除非她有那識破幻障的寶物,否則難以察覺真偽。”

米真人道:“這蟲幻境如此厲害,豈非少有人能奈何得了?”

陶真人搖頭道:“此蟲天生身軀孱弱,若是尋得其真身所在,我輩隨意一個罡雷就可將其殺死。與玉霄鬥法,其縱是一大利器,卻也需好生遮護。”

李米二人都是點頭,親眼得見此蟲神通,連洞天真人就近察看亦能瞞過,可見其厲害之處,若是運使得好,無疑可使己方鬥戰之能翻上數翻。

此刻另一處,周如英雖趁清光一回轉,然而她心頭總有幾分異樣感覺抹之不去,飛騰有一個多時辰後,她在海上停了下來,思忖了一會兒,決心回去再看一眼,於是扭過頭來,又往回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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