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擇沒有拒絕, 他也隻有當著拾柒麵時,才能卸下那份逞強的偽裝。
他們兩個到醫院的時候,安川的天已經黑透了。
江閻良已經從重症監護室出來, 到了單人的普通病房。
拾柒跟在江擇後麵, 他們倆悄悄進去,沒發出太大動靜。
護士剛給江閻良換了藥, 他躺在**昏沉睡著。
拾柒一看到病**的江閻良, 就心頭一顫。
江閻良躺在病**,蠟黃的臉色泛著青黑, 眼眶深深凹陷著, 他原本引以為傲烏黑濃密的頭發, 現在也稀疏的不成樣子。
拾柒都懷疑是自己認錯了人, 這個躺在病**,這個瘦脫了像的老頭, 她怎麽也無法讓拾柒聯想到,是高中時候那個雷厲風行的江校長。
才隻是三年時間,這要命的病就把人折磨成了這樣。
拾柒不忍心去看,轉頭看向江擇, 他緊攥著拳頭, 眼神裏也藏不住的無助。
果然再強大的人,在疾病麵前也是弱小的。
即使江擇一遍遍克製自己,想要冷血無情對江閻良不聞不問,可見到他的時候, 看到病**的父親還是會瞬間破防。
拾柒想要安慰他, 可安慰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她想要握住江擇的手, 給他些力量。
卻在兩隻手剛觸碰到時, 被江擇迅速躲開。
拾柒愣在原地, 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因為江擇不止躲開了她伸過來的手,他人也往旁邊挪了一步,像是跟她故意拉開距離。
她的疑惑被病床處傳來的幹啞聲音驅散。
江閻良知道什麽時候醒了,朦朧的眼睛要是罩了一層紗,他原本精神的眼神,被疾病蓋上了一層老人眼裏獨有的渾濁。
江閻良:“這...這姑娘看著眼熟...”
大概是因為手術剛醒沒多久,才說了幾句話,就扯到了傷口的疼痛。
江閻良捂住肚子,他咬緊的牙關和額頭爆起的青筋,還有臉上快速浮起的虛汗。
即使他不說也能讓人看出,此刻的江閻良是忍著怎樣的痛苦。
江擇幾步急走過去,他雖然沒說什麽,卻比任何人都要關心江閻良的安危。
江擇要按呼叫鈴的手,被江閻良拉住,他的聲音還是啞的厲害,所有力氣似乎全用在了手上。
他說:“沒事,過去那個疼勁就好了。”
他們父子倆都是同樣的倔脾氣,江擇明明是心疼,可他的話說出來就變了味兒。
江擇:“隨你。”
說罷,江澤甩開了江閻良的手,其實都用不著甩,他無力的手掌抓住他的手腕,隻需要輕輕一抽便可脫手。
“江擇!”江閻良喊他,一氣急又是一段劇烈的咳嗽。
江澤從袋子裏拿出厚厚一遝報告,放進江閻良懷裏。
他冰冷開口:“醫生說了,你的身體已經不允許,繼續進行高強度的工作。”
他頓了頓,繼續說:“安川實驗,不是沒了你就不能正常運轉。”
江閻良指著他,渾濁的眼睛滿了血色,他捂著胸口,旁邊的檢測機器發出刺耳警報聲。
江閻良:“江擇,你要活活氣死你老子。”
“江擇。”拾柒扯了扯他的衣角,想讓他控製一下自己的情緒。
病**的江閻良,也再次把目光放在了拾柒身上。
深呼吸了幾口,他才緩解了剛才的疼痛。
江閻良忍著痛,勉強扯出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不愧是當了那麽多年校長,他定睛一看,還是把拾柒認了出來。
江閻良:“你是拾柒吧?”
說完他又把目光轉向江擇,他繼續說,話裏也終於有了些欣慰:“我知道你也考去了洛北大學,孩子,你是咱們安川實驗的驕傲。”
拾柒沒想到,隔了這麽久江閻良還記得她:“謝謝...校長。”
“剛才讓你見笑。”江閻良也有些尷尬,他努力撐起身子,推開了江擇過了扶他的手。
拾柒擺著手:“不是...沒有...”
看著他們這對父子,明明相互關心對方,卻都是一樣的倔脾氣不願意表達。
拾柒見證了江擇在得知江閻良得病時,每天的自我折磨和不願麵對。
好不容易江擇回來,就算他們不能解開之前的矛盾,拾柒也希望他們倆之間緊張關係的能有所緩解。
她自作主張的說:“校長您還是要注意身體,江擇他平時也很擔心你。”
拾柒沒想到這句話一出口,氣氛再次僵住。
江閻良沒回答,他轉頭看向江澤,又看了看拾柒。
問道:“還沒來得及問,你們倆是....”
不愧是當了那麽多年校長,江閻良說話自帶著嚴肅氣場,即使現在他在病中,也讓人忍不住心裏寒顫。
可話還沒等他說完,江澤就打斷了他。
江擇:“她是...一個朋友。”
冰冷的四個字,卻好像把拾柒拍進了地底。
他看著江擇滿眼都是疑惑不解,卻聽見他繼續說,那話更像是解釋。
江擇:“今天高中聚會,碰見了就帶她過來。”
他話裏沒什麽情緒帶著冰冷,就是他一貫說話的態度。
拾柒的笑僵在臉上,一時間她失了語。
原來她眼裏那個意氣風發,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甚至都不敢在自己父親麵前,承認他們之間的關係。
拾柒的無措寫在臉上,江澤看了眼外麵的天,跟江閻良說:“天黑了我先送她回去。”
他們兩個人之間微妙的感覺,江閻良不是看不出,畢竟他當了那麽多年的校長,這點小伎倆,還是逃不出他的眼睛。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答應,隻是默默閉上眼睛。
拾柒跟著江擇後麵,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感覺這次江擇走的很快,快的讓她追不上。
“為什麽?”憋了半天,拾柒才重於問出了口。
江擇沒有回答,他腳下步子停了一步,緊接著又邁開。
這次江擇沒有走電梯,路過了電梯門,拾柒跟在他後麵,他打開了樓梯間厚重的鐵門,門一直開著像是在等拾柒進來。
她走進去那刻鐵門合上,江擇手撐在門上,貼的她很近,他的呼吸噴灑在拾柒的發絲上。
江擇離她越來越近,他冰涼的薄唇,吻在了拾柒唇上,粗重都呼吸噴灑在她的臉頰。
樓梯間裏漆黑一片,隻有窗戶那透出來的微弱月光,還有街邊公路點點燈光。
那光太微弱,甚至都抵不上江擇眼裏的光,拾柒看著他,剛才心裏所有的委屈,全部驗回了肚子。
也許是離得太近,拾柒看到江擇眼中慢慢泛起猩紅。
他揚起手,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
清脆的巴掌點亮了樓梯間的聲控燈,更震驚了拾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