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忠魂化碧

“諸位,請稍稍讓開,不要給刀氣傷了!”

楊誌看著那棟銅錢,淡淡然的說著,大夥一看,那銅錢約莫有筷子那麽高,在門外吹進來的微風輕撫下,並不穩當。

“對啊,大夥散開一點。”掌櫃子連忙說道:“刀砍在銅錢上,恐防濺起的碎屑傷了大夥,我可不負責賠償湯藥啊!”

大夥一聽的,倒是道理,這一刀砍下去,刀背豐厚,若能砍斷銅錢,也會令銅錢飛濺,下麵不能砍斷的,受了激**也容易傷人。

“大夥散開吧,給銅錢打中了臉麵倒是磨一層皮,也沒什麽,最怕是打中了眼睛。”夥計也附和道,大夥紛紛散開,本來圍了三尺見方的圓圈,變成了將近一丈,在圓圈裏麵隻站了楊誌和潘金蓮,這兩人一個臉上長了青痣,不能說醜,卻是神威凜凜,一個貌若天仙,十分的顯眼。

“小娘子,你倒是退開一點,我們須眉男子尚且不願意在臉上多一點疤痕,你那粉嫩嫩的俏臉,那怕是劃破一點,也是令人心痛啊。”夥計趁機調笑道。

潘金蓮臉上一紅,沒有出聲,也沒有退後,隻是低下了頭,楊誌微微一笑,問道:“嫂子,大夥都散開了,你為何還站著?”,楊誌敬重她是武鬆未過門的妻子,不敢直視,眼睛也是向下,他是武學大家,通曉人的動作,看她的站姿,便知道潘金蓮的小腿有傷,不禁微微有些失望,沉吟道:“原來你的腳受傷了,走不了。”

“伯伯,奴家的腳勉強能走。”潘金蓮的聲音很小,可是悅耳到極點,在熙攘的客棧裏,大夥都屏住呼吸,要聽這美妙的聲音。

“哦?”楊誌又歡喜了:“那你為何不如其他人一般走開?”

“奴家曾聽說,寶刀寶劍削鐵如泥,而且砍到銅鐵之上,不會令其動分毫,所以不會濺到旁人。”

楊誌心中又驚又喜:“武鬆真是天下好漢,討的老婆也是如此有見識!”

圍觀眾人聽了,都不以為然,眼看那銅錢就是給風吹一下,也會倒的,不要說給刀砍一下了。

“小娘子,若然這銅錢不倒,方才掌櫃子說送你房間的幾個小菜,由小人做東!”那夥計說道。

另有一圍觀的人說道:“不要說不倒,便是那銅錢不濺開一尺以上,小人都願意支付那小菜的銀子。”

“嘿,你們真是會討便宜,別人是花了銀子想請小娘子吃菜都沒福分,你們倒好,這銅錢不要說一尺以上,便是三尺以外都是尋常,真是識得時務!”有人酸溜溜的說道。

眾人七嘴八舌,都是不相信那銅錢會紋絲不動,不要說紋絲不動,便是濺開三尺以外,也是尋常。

楊誌笑道:“嫂子,你都聽了大夥言語,還是退開幾尺為妙。”

“對啊,小娘子,你退開幾尺吧,大夥都是良善的人,沒人願意那銅錢傷了你!”眾人倒是好心。

潘金蓮聲音很低,卻非常堅決,“伯伯,你是二郎的朋友,二郎是頂天立地的漢子,他的朋友自然也是說一不二的君子,既然你說手上的寶刀,便是寶刀了,奴家何必枉做小人,去做多餘的事情呢。”

楊誌聽了,對著潘金蓮深深作揖道:“嫂子,就憑你這句話,灑家跟都頭還沒深交,也可知他為人,江湖上對他的稱頌,並未虛假!”

潘金蓮也是盈盈作福,心中十分高興,別人稱讚她一百句,也比不上稱讚武鬆一句,來的開心。

“諸位,今日倒是看看,是這位俏怯怯的娘子眼光準確還是一眾大老爺們!”

楊誌凝神靜氣,左手按著刀鞘,右手正要拔出寶刀,“慢著!”牛二突然一步上前,大夥都驚疑的看著他。

牛二對掌櫃子說道:“掌櫃子,你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俗語說先小人後君子,有些話需要事先說明,不能壞了君子協議。”

眾人聽他說得沒頭沒腦的,可聽到他自稱君子,是人人心裏發笑:“你若是君子,這裏全部都是聖人了!”,可大家也不想招惹他,都不說話。

“牛二,你倒是說說,什麽小人君子的?”掌櫃子無奈隻好應酬道。

“待會無論青麵漢的刀能否將二十個銅錢砍開,怎麽說銅錢也會損壞,你要說明,這二十個銅錢是你的,還是已經送我了?”

掌櫃子聽了,心中鄙夷道:“二十個銅錢不過能買十個饅頭,隻要你牛二不來鬧事,這點便宜算是送瘟神了!”

“自然是送你的!”掌櫃子賠笑道。

“那好,大夥聽好了,這二十個銅錢是我牛二的,便是青麵漢把它們損害了,都是我牛二的事情!”

大夥聽了,都不以為然,沒有人會吝嗇那二十個銅錢。

“你還有沒有話要說?”楊誌不耐煩道。

“沒有了!”

蹭!

寶刀出鞘,眾人都不禁心中喝彩,此刻是春末的午時,天氣已經有點悶熱,可寶刀出鞘後,整個客棧大堂都涼颼颼的,那寶刀出鞘後的鳴響,似乎繞梁不絕,一直在眾人耳邊回響,仿佛那刀會自己發出鳴叫聲一般。

“哎呀!”牛二感到心中一陣悸動,忍不住捂著胸口,罵道:“這刀甚是邪門,老爺看到了會心痛!”

楊誌冷笑著,這刀是五候楊令公隨身佩戴的寶刀,也不知用它殺了多少奸佞惡人,以至於但凡心有邪念的人看到它,都會有不安的感覺,可見這個牛二並非好人!

“諸位!看好了!”

眾人隻見眼前寒光一閃,“蹭”,隻是微微的響起一個聲響,楊誌的寶刀已經回鞘了。

“哈哈,哈哈,什麽寶刀,不要說砍斷二十個銅錢,便是一個都砍不斷!”牛二跟五六名跟隨的潑賴一起譏笑著。

圍觀的眾人皆發出一聲惋惜的感慨,大夥都是希望楊誌的刀能夠砍斷銅錢的,當然也有純粹為了損人的。

“我說什麽來著,這刀怎麽可能砍斷二十個銅錢,本來嘛,以為一兩個是可以的,想不到一個都不能。”

隨即有幾個人跟著附和,楊誌隻是冷笑,沒有理會那些人,他隻是轉身喵了潘金蓮一眼,隻見潘金蓮仍舊是低著頭,臉色平和,沒有半點的喜怒。

他忍不住故意說道:“嫂子,灑家令你看走眼了。”

“啊?”潘金蓮驚得抬起了頭,奇道:“寶刀不是已經將二十枚銅錢都砍斷了嗎?”

“哈哈哈!”眾人發出哄堂大笑:“小娘子,一個都沒砍斷!”

潘金蓮仍舊是一臉的不相信,楊誌心中感慨道:“武鬆真是好福氣,竟然找到如此有眼光的妻子。”

“嫂子,你怎知那銅錢已經被砍斷了?”

“青麵漢,小娘子又不是眼不能視物,誰都知道啊!”

潘金蓮正要說話,聽到眾人的調侃,撇撇嘴,沒有說下去。

牛二笑眯眯的一把抓著那銅錢,“哈哈,這銅錢歸老....”,哐當,他的話沒說完,嘴巴張得大大的,沒辦法說下去,他一個手掌拿著二十個銅錢,可桌上也是散落了二十個銅錢。

“銅錢都被砍斷了,牛二手裏隻有一半!”眼利的人已經喊了出來。

“果然是寶刀,砍斷銅錢,銅錢竟然沒有動一分毫!”

“不要說沒動,看上去便是跟完好的一樣!”

“這怎麽可能,寶刀起碼有三四寸厚!”

“你沒聽青麵漢一早說的嗎,讓大夥散開,莫要給刀氣傷了,是刀氣把銅錢砍開了!”

“不管是不是刀氣,我們幾十個大老爺們,都沒有那小娘子的眼光好啊!”

眾人讚歎之聲不絕,牛二突然罵了一聲:“都給老爺閉嘴,你們喝什麽鳥彩!”,大夥都不願意招惹牛二,喧鬧之聲停息。

牛二把桌上散落的銅錢一把抓起,放到櫃台,嚷道:“掌櫃子,給老爺打五斤好酒!”

“牛二,莫要說二十個銅錢買不到五斤好酒,便是能買,這二十個銅錢已經斷開,也不能用啊!”掌櫃子哭喪著臉說道。

牛二抓著一把銅錢,向眾人問道:“大夥說,這些銅錢能買東西麽?”

“不能!”大夥都說道。

“嘿,你們沒眼光。”牛二向著潘金蓮走去,楊誌身形一閃,擋在前麵,牛二嬉皮笑臉道:“小娘子,你眼光最好,這二十個銅錢能跟掌櫃子買酒麽?你說能,掌櫃子無論如何也要賣給我,你說不能,便作罷!”

潘金蓮雖然討厭這牛二,可也不願意掌櫃子吃虧,便道:“不能!”

“好你個青麵漢!”牛二突然發作,一把抓著楊誌胸前衣服:“方才大夥都聽到了,這二十個銅錢是我牛二的,你把它們砍斷,該如何賠償?”

眾人聽了,都是搖頭歎息,牛二的無賴行為,人人都知道,此刻楊誌招惹了,大夥除了替楊誌覺得不忿,也毫無辦法,隻能說他運氣不好了。

嘭!楊誌一把將牛二推倒在地,摔得牛二哭爹喊娘的,楊誌指著他罵道:“大夥都看到了,也聽到了,是這廝讓灑家砍的,此刻又如何賴到灑家頭上!”

“大夥可有看到?可有聽到?”幾名潑賴大聲喊道,眾人都是怕了牛二,不敢出聲。

牛二更是得意了,“青麵漢,你看到了,也聽到了,大夥都說沒有這個事情,好,你要麽賠償老爺損失,要麽跟老爺到官府說事!”

大夥聽了,都搖著頭,有些怕事的紛紛離開客棧,楊誌心道:“灑家是在逃的花石綱押送製使,到了官府不妥,好,你這個潑賴,竟然欺負到灑家頭上,灑家今日便殺了你!”

楊誌起了殺心,冷冷道:“你要哪般賠償?”

牛二以為楊誌怕了自己,殊不知到,自己的一個腳已經踏進了鬼門關,他得意道:“老爺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這寶刀若然真有你說的三個好處,老爺是要買的,這樣吧,你既然要賣刀,也就是身上沒有銀子了,不為難你,這二十個銅錢的帳先記著,待會在刀價上扣除!”

“好你個牛二,還價本領還真高了。”大夥以為牛二是故意在砍價,都哈哈大笑。

楊誌聽了,也是這樣認為,心道:“所謂開天殺價落地還錢,這潑賴無非是要減點銀子,灑家開了價,也是預算了他會還價,便看你如何吧!”

“青麵漢,你說的第二個好處是什麽?”

“吹毛得過!”

“如何吹毛得過?”

“便是毛發落在刀刃上,自動折斷!”

“哈哈,哈哈,老爺頭上沒毛,身上的恐怕不方便拔出來!小娘子,你說怎麽辦?”牛二對著潘金蓮調笑著。

楊誌臉色一沉,罵道:“牛二,你嘴上再敢胡言,灑家定將你這張鳥嘴撕開!”

牛二不以為然,他料定楊誌一個外地人,怎麽也不敢在他地頭撒野,從一名潑賴頭上拔下幾根頭發,笑嘻嘻的遞給楊誌。

楊誌接過頭發,再次拔出寶刀,將頭發迎風一展,幾根頭發慢慢飄落,落在刀刃上,果然斷成兩截。

“果然是吹毛得過!”大夥一聲喝彩,潘金蓮也偷偷的從楊誌身後伸出小腦袋看著,十分好奇。

“這個不算,這個不算!”牛二大聲喊道。

“如何不算了?”楊誌狐疑的看著他,問道:“這不是吹毛得過麽?”

“他已經幾月不梳洗了,那頭毛給汙垢腐蝕了,也給虱子咬得七零八落的,便是微風,也能將之吹斷。”

“那你隨便找幾根其他人的毛發過來!”楊誌耐著性子說著。

“用小人的,小人昨晚才洗了頭!”一名夥計立刻從頭上拔下幾根頭發。

牛二一把將他推開,罵道:“你也是臭男人,頭發不幹淨!”,他**笑著看著潘金蓮:“在這客棧沒人夠這小娘子香了,她的毛發最好!”

潘金蓮也想幫楊誌,立刻從頭上拔下幾根秀發,“伯伯,給你!”

“哎,哎,哎,小娘子,不是頭上的毛發!”牛二肆意的笑著:“在你裙子裏麵有些毛發比頭上的更加堅韌,那些才好用!嘻嘻,嘻嘻!”

嗖!

眾人眼前寒光一閃,楊誌的寶刀已經架在牛二脖子上,他昂然道:“大夥給灑家作證,是這潑賴當眾調戲良家婦女,灑家殺他也是有因由!”

牛二感到脖子上一陣寒意,酒氣醒了幾分,顫聲道:“青麵漢,我不過跟小娘子開開玩笑,不必當真!”

“便是開玩笑,灑家也要殺你!”楊誌心中血氣翻滾,他是要殺牛二了,隻是有一點的猶豫,並非他不敢,而是擔心連累了潘金蓮,自己有負武鬆所托。

“好漢,可否借寶刀一看!”就在此時,從人群裏走出一位老人,他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楊誌手裏的寶刀,竟然完全沒有留意到這是一個殺人的場麵。

“錢掌櫃。”潘金蓮小聲的叫了出來,原來這老人便是賭坊裏麵的錢掌櫃,最善於鑒別寶貝。

錢掌櫃聽到有人叫他,抬起頭,看到潘金蓮,他知道潘金蓮是武鬆的妻子,連忙行禮道:“原來是夫人,老夫有禮了。”

掌櫃子認得這人是如意賭坊的錢掌櫃,賭坊的人最勢利,所謂見高就拜,見低就踩,他看到潘金蓮竟然如此恭敬,掌櫃子暗暗心驚:“這小娘子到底是誰?錢掌櫃對她如此恭敬,定然大有來頭,看來我是得罪了貴人!”

楊誌看出錢掌櫃是識貨之人,又看他跟潘金蓮是認識的,便放心的把寶刀遞給他。

錢掌櫃雙手捧著寶刀,在透進客棧的陽光下仔細的端詳,良久,他抬起頭,看著楊誌,恭敬道:“好漢,不知你跟五候楊令公如何稱呼?”

楊誌聽他一下子說出了自己祖父的名堂,心中驚歎之餘,也不敢隱瞞,行禮道:“哎,楊令公是小人的祖父,小人今日淪落到要變賣祖父的寶刀,實在是羞愧啊!”

“哇!”眾人一聲驚歎,楊家將威名顯赫,在北宋沒有人不敬仰的,眼前這青麵漢,竟然就是楊令公的孫子,大夥如何不驚歎。

“老兒,你說這把刀是楊令公的,就是楊令公的麽?這漢子說自己是楊令公的孫子,便是他的孫子麽?老爺還是包龍圖的孫子呢!”牛二諷刺道。

“忠魂化碧!你知道麽?”錢掌櫃對自己的眼光是十分自負,聽到牛二揶揄他,不禁生氣了。

“錢掌櫃,什麽是忠魂化碧?跟這寶刀有什麽關係?”掌櫃子連忙問道,這也是代表了眾人的心,大夥都認真的聽著,牛二看到大夥的神情,也不好再打岔,心想:“這刀越是有名越好,反正都是老子的!”

“《莊子》有雲,萇弘死於蜀,藏其血,三年而化為碧。便是說有一個叫萇弘忠臣死了,後人將他的血放在一個盒子裏,三年後,血化成了碧玉。”

“但凡忠臣,都是如此,楊令公在李陵碑撞碑而亡,大夥都知道,當時他身上便佩戴了這把寶刀,令公的鮮血流在寶刀上,三年凝碧,大夥看看,這刀身上是否有一塊青綠,如同美玉一般,這便是令公的鮮血化成,這一把寶刀,便叫凝碧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