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沒有係統嗶嗶作響的警告聲,沒有高強度的任務纏身,也沒有任何懲罰措施打斷他。

這次,溫以遙有更多的時間,完全自由地和眼前的人說話。

短短幾秒鍾,他的腦子裏閃過很多——

比如,你好,我是你的粉絲,我十歲的時候就跟著我媽媽一起看你的電影。十四歲那年媽媽送我的生日禮物是你代言的手表,雖然後來它壞了而我也修不起,但是我一直有好好放著。

又比如:我買過你的所有周邊海報,看過你的每個作品,一直沒有機會見你本人,難得碰上了你能給我簽個名嗎?

按理說,不管講哪句,效果都差不多。

因為現在的他在陸盡洲眼中,應該是屬於和方枰一個級別的存在,需要立刻被驅逐出去。

不會再有更糟的第一印象了。

溫以遙最好趁機說點恭維的話,興許還能維持一下粉絲和偶像之間那點若有似無的友好關係。

偏偏他腦子一抽,開口說的卻是:“或許……你記得我嗎?”

話音一落,溫以遙都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你是誰?人家怎麽會記得你,憑什麽記得你?

枉他從大風大浪中脫胎換骨回來,一身的出息和骨氣,在陸盡洲麵前變得雞零狗碎。

這話問得莫名其妙,也沒個前情提要,和門口正在跟風見微胡扯的方枰一樣,都屬於沒話找話。

但溫以遙卻沒有收回。

他的唇輕輕抿著,眼睫垂下,沒看陸盡洲,隻是執著地在等答案。

那一瞬間,他在想……

或許有那麽萬分之一的可能,他和陸盡洲曾經在那些陌生而瘋狂的世界裏,不言不語地相互陪伴過。

時間被無限拉長,周遭的一切聲音好像都被隔絕。

風見微和方枰在門口的爭執聲,絲毫沒有影響到這個花園角落裏兩個人的沉默。

陸盡洲依舊隻是看著他。淩利的下頜角微微抬起,眼角餘光落在溫以遙身上,沒帶半分情緒。

是一種完全看待陌生人的目光。

溫以遙等了半天,沒有等到答案,心裏歎氣,覺得自己果然是想多了。

其實從看到陸盡洲的第一眼起,他就應該知道,沒可能的。

雖然臉長得一樣,但氣質截然不同。

隨便拿一個反派打比方——溫以遙見過手段厲害的攝政王逼宮新皇,禦前侍衛死傷無數,任務千鈞一發。

他要這江山,說搶便搶,無可抵擋。他從不藏匿自己的一切欲望。

彼時,溫以遙作為扶持新皇的工具人,必須要上前製止。他冒著被一劍穿心的危險衝上去後,做好了被殺死的準備。

結果跑到反派近前,那個可怕的攝政王卻突然收了手。

ooc的反派仿佛在那一刻回歸了他的人設,暗下目光,看著溫以遙良久,忽然笑道:

“如你所願。”

一柄染了血的長劍落地,江山拱手相讓。

溫以遙任務圓滿完成。

這樣類似的記憶有很多。

溫以遙記得他遇到過的所有反派,他們都是陰鷙凶煞,嗜血狠戾,且瘋且魔的存在。一雙從不掩飾野心的眼睛,像深淵,像火山,像一切置人於死地的暗湧。

可麵前的這個陸盡洲,眼神裏看不到任何情緒。

別說野心了,他甚至像天生便褪了七情六欲似的,整個人都冷冰冰。

係統應當沒有騙他,一切隻是巧合。

溫以遙在心裏確定了答案,失望的同時也鬆了一口氣——就是說,他和陸盡洲隻是粉絲和偶像的關係,他們沒有那種莫須有的緣分。

那麽他也該走了。

溫以遙很識時務地鞠了一躬,說了聲抱歉,就準備錯開陸盡洲,往外走去。

“記得。”

陸盡洲的聲音忽然響起,淡得像一片永遠無法激**起來的古井。

兩個人的肩膀靠得很近,以至於溫以遙轉身的時候,幾乎要撞上陸盡洲。

猝不及防的一瞬間,他們對視上了。

各種各樣的念頭開始像炸煙花一般在溫以遙腦子裏爆開。

他的呼吸已經重到快要吵著自己了。

溫以遙自認為早已經學會如何控製情緒,在任何時候隻要他想,就能麵不改色。

但是他克製不了心跳的加速。

“真的嗎?你記得我?”

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滾燙的烙鐵,讓他的喉嚨燥得難受。他兩頰飛快染上紅暈,激動和欣喜交織。

直到,陸盡洲緩緩開口,一字一頓,道:

“見義勇為,品德高尚?”

……

有長達三秒的時間,溫以遙忘了呼吸。

一種來自骨子裏的尷尬開始蔓延,原本激動的笑容凝固起來。

消化完這八個字,溫以遙悟了。

陸盡洲是陸盡洲,反派們是反派們。而他是傻逼。

見他表情奇怪,陸盡洲問:“不是?”

溫以遙嘴角輕微抽搐:“是,是我。您記性真好。”

他不知道該不該高興,至少陸盡洲能認識他這麽個三十八線糊咖。

就是不知道,舉著錦旗的那張照片能不能給自己的偶像留下一些體麵的印象。

溫以遙咽了咽唾沫,想盡快離開這個讓他尷尬的氛圍,於是大跨步邁開。

結果因為轉身得太急,不小心踩空了一個石階,下意識地伸手要抓身旁的人。

在他的手指和陸盡洲的衣襟相距0.01公分的瞬間,陸盡洲下意識地抬手,但最終卻隻是蹙著眉側開了身子。

溫以遙那一瞬間想的是:他躲得好敏捷。

然後抓了個空。

所幸他自己平衡感還不錯,沒有跌倒。

站起身後尷尬加重,溫以遙摸著自己滾燙的耳垂,低頭對陸盡洲說了句:“雖然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我還是解釋一下,來這裏偶遇不是我設計的,剛才跌倒那一下也不是裝的。其他沒什麽要說的了,祝你,呃,用餐愉快。”

隨後跑開,速度之快,一眨眼就消失在陸盡洲視線裏。

——

“那個小愛豆有沒有對你做什麽?都怪我,注意力全被他那個經紀人分散了,完全沒注意到人溜了進去。我必須要好好查查那個女人,太晦氣。”

風見微好不容易把方枰趕走,心情很是不爽利。

在圈子裏混了這麽多年,她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種近乎無賴的人,最後連餐廳經理都出麵了,方枰才不情不願地承認自己的確沒有預約。

風見微坐下後,一邊喝著冰水去火,一邊道:“所以下次還是得帶保鏢,現在娛樂圈的新人不知死活的太多,也不知道他們從哪兒得到了你的行程,這太危險了。”

陸盡洲最近不時會有頭疼或精神恍惚的毛病,今天有加重的跡象。

風見微說著話,他便抵著眉心,沒有回答。

風見微看他臉色不好,以為他是被那個小明星煩到了,於是火氣更大。她也不吵陸盡洲了,放下水杯後拿起手機,兀自打了個電話。

“小桐,你幫姐去查一個人,包括他的經紀人在內,所有的資料,能查到的都給我。名字?嗯……好像是聚輝傳媒的一個,叫溫以什麽的藝人。”

陸盡洲在一旁隨口道:“遙。”

“對,遙,溫以遙,是這個名字,你現在就去——”

風見微頓了頓,古怪地看了一眼陸盡洲,隨後繼續對電話那頭道,“就去查他……糊咖?我當然知道是糊咖,但這種小公司的小藝人,膽敢買盡洲的行程,他們就得為此付出代價。”

風見微放完狠話後,掛了電話,幽幽看向陸盡洲。

她好奇:“你怎麽知道他的名字?”

“小趙給我看過熱搜。”

“然後你就記住了?”

陸盡洲麵無表情掃她一眼:“不然?”

“你記得你上一部電影的搭檔女演員叫什麽名字嗎。”風見微挑了挑眉,頗有些跟他抬杠的意思。

沒想到陸盡洲還真的沉默了。

“看!”風見微一拍大腿,道,“你連合作拍攝半年的演員都記不住名字,卻能記住一個不入流的小明星。為什麽?”

陸盡洲的呼吸略微一沉。

他腦海裏不禁閃過剛才溫以遙將要跌倒時的樣子。

陸盡洲總是抗拒和人接觸的,對於所有人的靠近,身體都會下意識地避開。

可溫以遙向他伸手的那一瞬,他竟然想抓住他。

為什麽?

陸盡洲還沒想到答案,就聽風見微說:“他到底幹了什麽讓你這麽記恨?光是綁定你上熱搜應該不至於,畢竟每年碰瓷你的人那麽多……”

“難道,他給你塞酒店房間小紙條了?想方設法往你懷裏撲?還是抱著你腿哭著求你炒緋聞?”

這些事,此前陸盡洲都遇到過,風見微難免會往這上麵懷疑。

但想到溫以遙和他對視時,明顯羞臊的臉紅耳熱,陸盡洲便勾了勾嘴角,說:“他應該不敢。”

——

這頓晚餐是原本是周孟什約的陸盡洲,但最後搶著結賬的卻是風見微。

“周導,大家都是VIP,誰也別跟誰客氣。您要是覺得非想請客,改明兒咱們又約。”風見微很會四兩撥千斤,隨便兩句話就掌握了主動權,拿著卡出去。

她是專程留出空間給兩人談話。

“真不願意來?”周孟什沒頭沒尾地這麽一問,“是不是覺得客串演出配不上你這影帝的身份?”

被質問到頭上,陸盡洲也不急,給周孟什滿了杯茶,才說:“不合適。”

“好小子,你是第一個敢質疑我眼光的人!”國際名導被這位冷心冷麵的影帝給氣笑了。

但笑了兩聲,卻歎氣,道,“我當然知道不合適,大不了,為你改劇本……盡洲,你還不知道我?要是能找著合適的,我也不來難為你。”

這個客串的角色,戲份不重,嚴格說起來,甚至連配角都算不上。

但他偏偏又是整個故事的點睛之筆,是不能被砍掉的存在。

從最初籌備的時候,周孟什就很清楚,不僅要找能演、會演的人,還要找有這個條件敢演的。因為這個角色頂著太多設定——

要外形模糊性別,不能太過陽剛但也絕對不能嬌媚。要出場便驚豔,是世界觀裏最耀眼的存在,但不能俗,不能妖。

周孟什前前後後試鏡過上百個男演員,很多人能演出情緒,但試妝不盡人意。有人外形尚可,但因為臉部動刀太多,一上鏡僵硬無比,什麽都演不出來。

而更多的人,則是既不會演,又撐不起這個角色的造型。

最著急的時候,周孟什甚至想過找女演員,娛樂圈美豔不可方物的女星不少,一出現冠絕全場不難,但她們身上屬於女性的魅力太重。

他要找的,是一個男相可以迷倒女人,女相可以迷倒男人的這麽一個人。

實在找不出了,周孟什就退而求其次,找到陸盡洲——陸盡洲雖然完全和美扯不上關係,但他能保證,一出場,周圍便黯然失色。

可拿到劇本不久,陸盡洲就推辭。

就像他說的,不合適。

這個角色雖然隻出場幾分鍾,但他幾乎是靈魂存在,劇本裏所有關於「仙」的荒謬之談,都因為這個角色而成立。

周孟什何嚐不知道。

他呷了一口茶,無奈地搖頭笑道:“看來,又得往後推幾年了。”

本以為今天又是一場空談,結果周孟什忽然聽見陸盡洲說:“或許有個人可以試試。”

“有個人?”周孟什的茶杯差點沒端穩,“誰?你還能有看得上的人?”

陸盡洲說完那句話以後,忽然沉默。

周孟什見過的演員不勝枚舉,連他都找不到合適的,自己又憑什麽推薦?

可周孟什現在來了興趣,不許他沉默,放下杯子著急問:“趕緊說,是誰?唉你這混球,該死的慢性子,說啊!”

陸盡洲隻好為自己的話負責,告訴周孟什那人不是演員,是個偶像團體的成員。

“這、這、這叫什麽話。你給我推薦一個在舞台上唱唱跳跳的小鮮肉幹什麽?”周孟什皺著眉,想了半天,又覺得不甘心,

“不對,能入了你的眼,應該不差。他是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

“他……”陸盡洲沉吟片刻,似乎在慎重地措辭,短暫回憶了一下剛才和溫以遙的對視,認真評價道,“特別漂亮。”

——

作者有話說:

——

#把老婆最美刻在DNA裏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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