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內情的人聽他這麽一說,本來輕鬆的氣氛又緊張起來。
巫略又笑道:“隻是猜測而已,大家不必驚慌。”
他看向黎棲,道:“我師尊這麽厲害,區區一個魔物不在話下,以後若是再有妖魔來犯,直接上報我叢雲宗便是。此事我們也會稟報宗門,讓他們嚴加探查,看看到底是誰在作祟。”
這麽一來,眾心安穩下來。
一人歎道:“是啊,叢雲宗這麽厲害,就算這種東西再來島上作亂,也沒什麽可怕的。”
“仙人允我們幾道符吧,貼在門上,妖物一看是您就更不敢來了。您的聖光肯定能將一切妖魔鬼怪避之門外。”
“是啊,有您在,咱們島上都吉祥許多。您看昨兒晚上還天晴了一次……”
在島民的崇拜之下,黎棲顯得格外局促。
倒是巫略得心應手,從乾坤袋裏隨便掏出幾張符紙送給他們,說是師尊的心意。黎棲全程什麽都沒做,感覺就被大佬反派一路帶刷聲望。
這種敬業的代練,如果是主角就更好了。
山下的人很快把洞窟裏的師兄弟,還有十來個村□□上來。
幸運的是,他們都沒死,隻是受傷太重,在昏暗潮濕的毒蛇洞裏待了太久,很多都暈厥了過去。
蘇醒的殷祿看到一群忙忙碌碌的人影,知道他們已經獲救了。拉著一個師弟詢問了一番,才得知是師叔出手救了他們。
拖著半好的身子,來到峭崖邊,殷祿對他感謝道:“多謝師叔。”
黎棲正獨自坐在一塊磐石上。
島民為了不過度叨擾到他,感言過後都去看那批救回來的鄉親了。在這群弟子裏,殷祿算是對他比較和善的,所以他細致觀察了兩眼,見沒什麽大礙,歇下一口氣。
“怎麽不多去休息休息?”
接受到師叔的關心,殷祿受寵若驚,不礙事地說:“傷勢不重,服了丹藥好多了。”
黎棲可有可無的回應:“嗯。”
殷祿抿了抿唇,鬥膽問起他關於魔物的事:“師叔可知道那魔物的來曆?如此詭異的路數,恐怕是侵擾凡人的隱患之一。”
黎棲心道你就算知道了也沒辦法搞死他。
搖了搖頭,歎氣說:“我也不清楚,你們下次遇到盡量別去招惹就行。”
“嗯。”沒問到信息,殷祿並未失望。
多看了兩眼與之前與眾不同的師叔,他莫名感到格外親切。
分明在以前,他從不正眼看人,倨傲孤僻又固執。
到底是什麽,讓一個人有這種巨大的轉變?
[你穿成一個睚眥必報,性情暴怒又專愛罰人的修仙宗門峰主,你既沒有繼承原主的記憶也沒有拿到什麽金手指,就在你努力扮演好這個角色時,突然有一天你的一個旁係弟子開始對你產生懷疑,你:——]
黎棲:……
看到這一串令人心梗的文字,他默默側眸瞧了眼殷祿。
發現他確實在嚴肅地思考什麽問題。
他習慣性被坑,又回過頭去看接下來更心梗的選項。
[選項A]:扇他兩個耳光打消他的懷疑
[選項B]:果斷把他逐出宗門
[選項C]:問他憑什麽懷疑自己,有本事拿出證據
[選項D]:我就站在你麵前,你看我幾分像從前
[選項E]:開始跟他科普社會主義文明精神,告訴他你已經不再當大哥了,要遵紀守法,千萬不能做壞事
黎棲:……
雖然很離譜,但是還是選E。
[已選擇E:科普社會主義文明精神]
“……”真蛋疼。
黎棲這麽尋思著,嘴上已經不可控製地說出了社會主義二十四字真言。就在殷祿還不明白他在講什麽的時候,他緩緩正過臉來,諄諄教導地跟他說:“做人,要遵紀守法,千萬不能做壞事。舉頭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
殷祿:“……昂。”
殷祿一臉稀裏糊塗,被他說了些教育的話。
若不是他自身言行有問題,就是師叔隨口提點,亦或者是他這陣子奇怪轉變的原因。可能真的意識到以前太過糊塗。
總歸,是件好事。
他沒再多想,見到師叔說完這些內涵深刻的話後不再多言,便暗地把師叔先前授予的二十四字認真記下,隨後跟他道別一聲,回去看看其他人的傷勢。
黎棲放鬆地歎了口氣。
左右環視一番。
幸好反派不在,不然他亂說話丟臉的樣子被看到又要社死了。
想起他因為自己提出的輕生要求而憤怒,黎棲不由又歎一聲。
這次是他冤枉反派了。
他根本沒殺一人。
不過……就算這樣,他傷人的事實實錘,以後殺人的劇情肯定也不會少。到了那個時候,以他蜉蝣之力,根本無能為力。
雖然他不是聖父,但也做不到讓一個人活生生在眼前死去。
作為人的底線,他不想去隨意剝奪別人的生命。更不希望看到反派毫不手軟的去殺人。
可是,已經長歪的反派,他又有什麽理由去撼動呢?
修真界的本質,不就是強者為尊,嗎?
如果他也不能成為強者,是不是終生都會被人踩在腳下。
黎棲抬起手,凝著手心的紋路,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對一個習慣居家的鹹魚來說,他希望修仙是充滿樂趣,而不是荊棘。
他本來就該在那場手術中死去,為什麽還要遭這罪。
不過,活都活了。
好死不如賴活著。
他雖然偶爾有自絕的想法,但付諸行動和想法是兩回事。搞不好哪天惹了反派,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哪兒有時間去可憐別人。
反派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等島民和叢雲弟子把受傷的幾人安置好,回去的路上,他才出現在人群之後。
看他風輕雲淡的樣子,應該不是做什麽壞事吧……
巫略頭頂頂了一片不起眼的樹葉,黎棲心不在焉看了許久。
兩人落在隊伍後麵,隨著步子的拉垮,逐漸與部隊拉遠了距離。
等黎棲意識到的時候,周圍已經剩下他們兩個人。
狹窄的彎道上,天空如黑雲壓境。
在天氣的渲染下,反派的眼神怎麽看怎麽陰鬱。
不,原來是不陰鬱的。
隊伍一消失,他就卸下了偽裝。
黎棲之前惹了他,現在慫得很。
一見人涼嗖嗖的眼睛往自己臉上紮,靈魂都涼透了。
他也不敢去戳瞎反派的眼睛,隻能悶著頭繼續走。
反派走一步,他走一步。始終恭敬的跟在他後麵。
這一路格外漫長,黎棲呼吸一直壓得很低,就怕因為喘氣太大而觸怒了他。這輩子他沒這麽小心自己的命。
但這波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反派記仇的本性可不是裝慫可以逃脫的。
一回到客棧,巫略先是跟已經達到的幾位師兄弟和顏悅色寒暄幾聲。等上了樓,他就轉變立場,表情切換得相當利落。
黎棲心照不宣地落在他身後,看著人推開房門,不緊不慢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不緊不慢地拿出一本沒看完的書,不緊不慢地撩他一眼。
黎棲此時就像一隻被死亡注視的貓,被命運扼住了喉嚨,身體僵硬地邁進去,把門關上,規規矩矩地走到離他最遠的角落。
見他自覺麵壁,巫略沉鬱的顏色有一絲動容。
“站那麽遠做什麽,過來。”
“……”聽到這聲傳喚,黎棲知道自己要倒黴了。
他不敢不聽,轉過身絕望地走過去。
巫略見他這仿佛赴死的悲壯,拿書往桌上拍了拍:“停,跪下。”
“……”黎棲在他旁邊跪下來。
在踏實與不踏實之間來回徘徊。
巫略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跟訓狗似的:“好好反思,沒跪到我滿意為止,不準起來。”
“嗯。”罰跪總比拿蠱蟲啃他好。
黎棲苦中作樂,老老實實把頭低下來。
要說反思,也就他太過正義,不想跟反派同流合汙而觸惱了他。這就好比劉華強拿著西瓜刀逼他這個老實人加入□□。
如果抗議,直接把他腦袋像劈瓜一樣劈開。
現在擺在他麵前的隻有兩條路。
要麽逼上梁山,要麽寧死不屈。
反派注定沒有好下場,黎棲不願意淪落到給壞人辦事的走狗。
他心中有信仰,就算穿越了也不能違背作為人的道德。
而且他這種菜鳥做不好就是被挫骨揚灰的下場,伴君如伴虎,伴反派每天都是末日。他區區一條小命,沒了就沒了,不能害人。
黎棲被自己的理智和正義所感動,這在現實世界,好歹能封個烈士。他加強自己不能跟□□同流合汙的心理,感覺什麽都不怕了。
當然如果能和反派同歸於盡,他絕對不會一個人獨死。
巫略慵懶地翻了一頁書,看看天色,已將近傍晚了。
一點火星打過去,燭台立時亮起了橙黃的燈。
有人來告知過兩天村子無恙,就準備返程回叢雲宗了。
黎棲蒼白著唇,似有似無地回應一聲。
待人走後,他摸著自己麻木的膝蓋,感覺腿要廢。
巫略垂眸看了眼他。
因為沒有靈力護身,小小的罰跪讓他受了不少罪。
他勾著唇,玩味地問:“想起來嗎?”
黎棲聽了,抬起頭來,不說想,也不說不想。
巫略看他叛逆的模樣,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他太過疲憊,也太過忌憚。完全不敢反抗,任由他掐著自己。
巫略掐了兩下,感覺無趣,就收回手,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問:“反思過了嗎?說說我為何生氣?”
呼吸這一刻得到解放,黎棲劫後餘生似的,聆聽心髒在耳邊鼓動,攥緊了手心,輕聲道:“我冤枉您了。以為您殺害了無辜的人……”
巫略靠在椅子上,支起腦袋,喜怒不形於色:“是嗎?”
巫略笑了笑,說:“你沒有冤枉我。殺人,對我來說易如反掌。又怎麽會去在意他們無不無辜?”
黎棲聽了,低下了頭。
他已經料到反派的本性了,也不是他能夠幹涉的。
說再多又有什麽用。
巫略俯身,捏起他的下頜,讓他直視自己。
那雙琉璃似的眼睛清澈透明,漂亮,卻也天真。
“但是我讓你反思的不僅如此。”
黎棲定定地看著他。
巫略掐緊了他的臉,告訴他:“修真界弱肉強食,像你這種人死得很快。不該有的善心,會幹擾你的果斷。一旦陷入兩難的境地,就容易被人扼緊喉嚨,一擊致命。”
“我不管你是從哪兒來的蠢貨,做了我的屬下,你必須學會狠。若是連獨立的能力都不夠,便隻能看著想保護的東西被別人摧毀,而你隻能無能為力向他搖尾乞憐,甚至求著他,殺了你。”
黎棲眸光動了動。
反派這是讓他勉勵,不要逆來順受,否則什麽都護不了嗎?
但是……那為什麽他不改善一下自己,從根源解決問題,不做壞事呢?他一邊做壞事,還要看著自己的屬下良心不安的去救人,他真的有毛病!
黎棲一想反派有毛病好像沒什麽不對,錯的都是這個世界。
並沒有注意凝著他的巫略眼神悄然有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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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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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個三次元的人,他擁有財富和權利,並且矢誌不渝的喜歡你,但是因為他變態的個性,喜歡你的同時會折磨你,看著你受苦他就開心。你還會跟他在一起嗎?]
[選項A]:會,你就好這口
[選項B]:如果折磨不翻倍,這錢你拿得不踏實
[選項C]:深情且有錢,還要尊嚴幹什麽,不要也罷!
[選項D]:錢不錢的無所謂,就是喜歡被折磨
[選項E]:直接綁死,他的愛好就是你的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