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

“快, 再快,再快!”

小孩興奮的歡呼,茶杯旋轉了幾個來回, 慢慢停了下來, 小孩愣了一下,依依不舍的攥著茶杯中間的扶手。

“不是還要玩別的嗎, 等你們都玩完了,要是還想坐這個,我們再過來如何?”沐綰勸道。

“還能再來嗎?”

“當……”

“哥哥,傾哥哥!”小姑娘丫丫他們的聲音。沐綰一頓, 迅速向時傾他們坐的那個茶杯看去。

隻見時傾聳拉著腦袋趴在茶杯中間的扶手上, 兩個小孩在不停的晃他。

“虎子,哥哥暈了,不要晃他。”沐綰拉著她這邊的兩個小孩快步走過去。

時傾低血糖, 而茶杯最多能坐四人,她帶著孩子玩個兩回就行, 時傾根本不用勉強, 隻是時傾從來沒來過遊樂場, 對於這些項目他其實也是好奇, 期待的。

沐綰看出了時傾眼中的期待, 想要說出口的話隻能咽了下去, 讓人含了幾粒糖, 沐綰將四個小孩中年紀最小的虎子和丫丫分給時傾。

不過看來是事與願違了。

沐綰回身摘下身後的背包, 從裏麵翻出一張像是暖寶寶一樣的東西,隻是沐綰這個是黑色的, 她撕開後邊的貼紙, 將東西貼在時傾的額頭。

“慢點起來。”

時傾天旋地轉的感覺被額頭的清涼驅散了一些, 他扶著沐綰艱難的站了起來。

“傾哥哥,傾哥哥!”

時傾努力的勾起唇角,“沒、沒事。”

“真的?”

“嗯。”

將人扶到長椅上,江導那邊也來了消息,醫生很快就到。

“先歇會。”

時傾低垂著眉眼點頭,“你先帶他們去玩吧,我自己可以。”

沐綰看向四個小孩,小孩都圍在時傾身邊,可到底年紀小,視線卻控製不住的往周圍的娛樂項目上瞟。

沐綰眉頭蹙起。

“我沒事,真的,他們好不容易來的,別……別讓他們失望。”

沐綰手搭在時傾的頭頂,“嗯,也是,今兒錯過的,我們以後再來玩。”

時傾一怔。

沐綰已經半蹲下身子,正對著四個孩子,“哥哥有些不舒服,我們先在這附近玩玩,一會等哥哥好了,再去其他地方好不好?”

“傾哥哥……”

“哥哥沒事,去玩吧。”時傾用力的抬起唇角,露出一個笑容。

沐綰帶著小孩離開。周圍玩的項目不少,旋轉木馬也在這附近,沐綰帶著人過去看了一眼,四個小孩明顯對這慢悠悠的木馬沒什麽興趣,他們很快往其他項目那邊去。

“沐姨姨,這個!這個!”虎子抓住沐綰的袖子,指著一旁興奮的蹦高。

沐綰看去,圈出來的一大塊場地中,十幾輛車在撞來撞去。

碰碰車?

沐綰眉頭一挑,帶著四個孩子去排隊。因為是明星,又是在錄節目,不少人見到她們都給讓了位置,沐綰也沒客氣,一一感謝後,又看著四個小的拿出各種零嘴作回禮。

很快輪到他們,沐綰和丫丫坐在一輛車上,三個小男孩一人一輛。

砰!

砰砰!

“哈哈!”

“哈哈哈哈!”

笑聲傳遍整個碰碰車場地,沐綰帶著四人玩了一圈,看了看時間,幾人往回走。

*

時傾這邊,他目送沐綰帶著四個孩子離開,等他們的背影從視野消失,時傾那壓抑著的失落才略微露出一點痕跡。

他閉上眼睛,垂在雙膝上的手用力的攥緊,真的太沒用了,他實在是太沒用了。一股自我厭棄的感覺升騰起來,時傾眉心微蹙。

“傾傾,喏,蜂蜜水,沐小姐走前留下的,快喝一點。”

吵雜的嗡鳴,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亮起一道光,時傾眨了眨眼睛,慢慢握緊工作人員遞來的蜂蜜水。

“呦,我當這是誰呢,原來是時小少爺啊。”

時傾抬頭,一群人迎麵走來,說話間,一人推了之前說話的人一把,諷刺的笑,“嶽鵬,你胡說什麽呢,現在的小少爺可不是小少爺了。”

“哦,對對對!”被推的嶽鵬誇張的點頭,“現在我們的小少爺可是個徹頭徹尾的假貨了啊。”

“哈哈!”

“哈哈哈。”

一群人張揚的大笑。

周圍的遊客本就會時不時的注意一下時傾,幾人的笑聲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無數目光向著他們看來。

“你們……”工作人員下意識上前阻攔這群人接近。

幾人挑釁的推開工作人員,“滾開,攔著爺爺,小心爺爺讓你們在這A市混不下去!”

“滾滾滾!你們是那什麽家的工作人員吧,金予娛樂……”

工作人員中有人臉色一變,金予娛樂算是他們節目的投資商,工作人員仔細盯著說話的人,“啊!”

她低呼一聲,拽了拽在前麵攔著的同事,“金家小少爺金非城。”

工作人員們一僵。

金非城大笑,很快,工作人員無奈退開,站在時傾不遠處等著江導那邊的命令,也防止這些人動手。

而時傾背靠在椅背上,攥著手中裝蜂蜜水的保溫瓶,人還有些眩暈,不過因為額頭的清涼,他已經能勉強看清眼前的人了。

時譽的跟班,他以前跟著時譽的時候經常見到,時傾睫毛顫了顫,慢慢垂下頭。

“小少爺怎麽不說話,二少呢?”金非城開口,他們可是自從知道時家要參加這個綜藝後就一直跟著追直播了。

隻不過幾人明顯也不常來這種地方,跟著直播裏的環境找了一會,幾人就成功的——迷路了。

“小少爺?”

“夠了!”時傾手背青筋暴露,他閉上眼睛。

他們的聲音會讓他想起很多他已經努力忘卻的事情,時傾盡力讓發出的聲音平靜下來,“我們進來就分開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幾人被時傾突然的一嗓子鎮了一下,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來時,幾人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你會不知道?你成天跟個狗皮膏藥似的纏著二少,怎麽攆都攆不走,你能不知道?”

“痛快告訴我們,不就是帶一群小屁孩嘛,有爺爺們在,一定讓二少的孩子樂不、樂不什麽來著。”

“什麽二少的孩子,二少才十八,哪來的孩子!”

“呃。”嶽鵬卡了一下,轉而梗著脖子嗆聲,“十八怎麽了,時叔不就十八有的坤哥。”

他們中的幾人吵了起來,也有人不受影響,看著再次沉默的時傾,他突然嗤笑,“你不會真不知道吧,畢?婲竟你就是一個假貨,還沒有小暖可愛,你……”

“對,我就是不知道時譽在哪!”時傾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裏麵猩紅一片,惡狠狠的瞪著麵前的幾人,“能滾了嗎!”

“什麽!你讓誰滾呢!時傾!你tmd敢讓爺爺們滾?!”時傾沒控製住的一個滾字徹底點燃了火藥桶,金非城擼起袖子上前一步,“你tmd就算還是時家小少爺爺爺都不怕你!何況你如今還不是!”

“連名帶姓的叫二少?”嶽鵬也從罵架中停下,嘲諷的看著時傾,“你是個什麽東西你也敢直呼二少的名字?!”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被點燃的火藥桶根本就不在乎正在直播的鏡頭,他們指著時傾罵了起來。

“二少對你不好嗎,你害死了慕姨,害的二少年幼就沒了媽,你tm……”

“我沒有!不是我害死的!”時傾死死的盯著說話的人,“明明已經不是我害死的了,為什麽還要這麽對我!為什麽!”

嶽鵬被時傾嚇的踉蹌了一步,他頓時覺得失了麵子,根本不再管時傾在說什麽了,他神色一厲,握緊拳頭就向著時傾打來。

“他對我好?他時譽什麽時候對我好了!”時傾一拳砸在嶽鵬的肚子上,反手將人摔倒在地。

時傾冰冷的指尖掐住嶽鵬的脖子,他麵色平靜,眸子卻染滿了血色,“對我好就是一遍一遍告訴我,我不該存在?不該活在這個世上?對我好就是將我日複一日的關在隻能蜷縮著的箱子裏還是因為你們的一次閑聊就把我鎖起來,餓到被送進搶救室?”

他冰冷又好似心死的平靜聲音讓所有人都怔住了。

時傾再次攥緊手中的保溫瓶,冰冷的瓶身這時候好像還沒他的手涼,他竟在瓶身處感覺到了溫熱,時傾猩紅的眸子晃了一下,他咬破舌尖,努力控製著情緒。

咕嘟,咕嘟咕嘟。

他吃力的打開保溫瓶,蜂蜜的甜味進入口腔,驅散了不知從哪湧來的苦意,時傾的眸子一點一點恢複正常。

“少爺!”

幾個黑衣保鏢衝了過來,其中一人瞬間出手,時傾擋了一下就被這人擒住,不過這人到底顧忌時傾的身份,並未下重手。

啪。

保溫瓶跌落在地,裏麵還剩下的蜂蜜水泊泊流出。

時傾瞳孔一縮,剛剛恢複知覺的心髒再次墜到不知名的黑暗中。

不要,

不要……

他用力的掙紮。

“別動!”保鏢抬腿頂上時傾的膝蓋窩,時傾踉蹌了幾步,被保鏢更緊密的控製起來。

時傾努力的睜大眼睛,無力的感覺開始蔓延,他好像一直如此,無論他如何掙紮,如何努力,好像一直如此。

時傾眼前的畫麵開始扭曲,無數血盆大口一開一合,無數眼球瞪視過來,嘲諷,鄙夷,厭惡,冷漠……

猙獰的麵孔恐怖到扭曲,時傾拚命努力卻還是無法掙脫。

時傾漸漸不動了,安靜的垂著頭,呆呆的看著保溫瓶中的蜂蜜水越流越少,這就仿佛是他的希望一樣,他那麽小心的藏起來了,可還是被人一下一下鏟除幹淨。

周圍這幾人的保鏢已經全部分散開,所有偷偷錄到他們對話的遊客都被保鏢客氣又強硬的要求刪除了視頻。

而節目組這邊,在幾人明顯吵起來的瞬間就已經切斷了直播,這時候隻是被黑衣保鏢要求將小張(時傾攝像)拍攝的畫麵刪除。

這些時傾卻是都不知道了,他的視線不知何時越來越模糊,他愣愣的看著突然漆黑的世界中出現的一個小小的人影。人影站在窗邊,人影的腳下是摞起的箱子上,他此時踮著腳尖正向下張望。

時傾慢慢想起來了,這些箱子是他努力拖了好幾天才從外麵的倉庫拖過來的。他走到窗邊,高了不少的他漸漸和這小一點的人影重合,時傾向下望去,十幾個小黑點聚在一起,他記得是時譽和他的一群小夥伴在玩鬧。

時傾睫毛顫了顫,他記得就是這天,他鼓足了勇氣下樓去找時譽,希望二哥能帶他一起,或者讓他在邊上看看。

他不想一個人,不想一直隻有他一個人。

可最終是什麽來著……

時傾停下腳步,他不想往前,也不想想起來,就這樣沉在黑暗裏就好,他不想看見這些畫麵,也不想記起這些事情。

他好不容易才掙脫掉,好不容易才遇到……

遇到?

遇到誰?

時傾一怔,不斷下墜的心驟然跳動起來,砰砰砰的聲音掩蓋了耳中吵雜的嗡鳴。

是誰?他到底遇到了誰?

時傾慌亂的向著黑暗跑去,他要記得是誰,想起來也沒關係,隻要能記得是誰,記得那個人是誰……

“你要我帶你玩?”

時傾一怔,黑暗中再次亮起光團,他看見了漂亮的小少年那眉眼如畫的臉在看見他的一瞬間就變得猙獰起來。

時傾沉默的看著。

他記得那時的他還太小,看不懂這猙獰之下的恨意,他隻是有些害怕,卻依舊鼓足勇氣開口,“就、就一小會兒,二哥,我,我聽話,可不可以帶、帶我玩一小會。”

時譽的臉色隨著他的話愈來愈陰沉。

時傾抖了一下,懵懂的感覺到了二哥不會帶他玩,他努力壓下失落,時傾握緊小拳頭,默默的又給自己打了打氣,“不、不行也可以,那我、我能在這坐著看一會嗎?就一會。我不出聲,不打擾你……啊!”

時譽一拳打在時傾身上,緊接著又狠狠的一腳將人毫不留情的踢翻在地,“我呸!帶你玩?我憑什麽帶你玩!你個殺人凶手!要是沒有你,媽就還在,為什麽要有你!你為什麽要出現!你為什麽還活著!為什麽死掉的不是你!”

時傾掙紮的動作一窒,他呆呆的看著時譽,‘為什麽要有你?你為什麽要出現?殺人凶手,死掉……’時傾用力的弓著身子,將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團。

為什麽媽媽會死掉,是因為他嗎?因為他沒有死掉嗎?

時傾用力的晃晃腦袋,看著被打到昏迷,淚流了滿臉的自己,他呆呆的摸摸眼眶,繼續往黑暗裏走。

陰暗的地下室空****的,除了一盞昏黃的燈偶爾點著外,隻有幾個半米左右的褐色箱子堆放在角落。箱子裏麵的書籍不知何時被人搬出,放在了箱子外圍。

時譽站在其中一個箱子的前麵,微垂的視線藏在了陰影裏,看起來陰惻惻的。

砰!

咣咣!

時譽用力的一拍箱子,微弱的撞擊聲消失,好半響,發顫的聲音竟然從箱子裏傳來,“二、二哥?”

“嘖。”時譽嘖了一聲,聽著有種嗡嗡的感覺,這讓時譽的聲音變了大半,可時傾仿佛一下就聽出來時譽的聲音一樣,他蜷縮著的身體用力的掙紮起來。

“二哥救我,好黑好冷,我怕,二哥,我怕……”

時譽憤恨的樣子因為時傾的聲音緩解,他微微勾唇,“你怕?”

“嗯,二哥,傾傾怕,二哥讓我出來,二……”

“怕就對了!媽因為你就在這黑暗中一個人熬著,你憑什麽可以享福!憑什麽!你個該死的禍害,掃把星,活該你在這待著!”

時譽用力的拍打著眼前的箱子,巨大的聲音透過箱子傳到蜷縮在裏麵的時傾耳中。

“我告訴你,這是暗室,我專門為你準備的!以後你就在這贖罪吧!”

“不,二哥,不……”

“你不是要我帶你玩嗎?等你把罪贖了,我就帶你玩。”

時傾一怔,一雙小手很用力的抱緊自己的雙膝,“真,真的,在、在這裏可以贖、贖罪?”

嗬。

“當然可以。”

砰!

大門關閉。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陰冷的風不知從哪進來,透過木製的箱子吹進時傾的骨縫裏。

時傾將腦袋也埋進膝蓋,“贖罪,要贖罪,要給媽媽贖罪,要二哥開心,要爸爸開心,大哥也開心。”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