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江柔這麽說,黎宵隻好抱著孩子去廚房端菜。

晚上也是三菜一湯,江柔對吃還是比較看重的,講究味道與營養均衡,比如今天吃的菜,盡量不和昨天的重複。

不像黎宵,如果是自己喜歡吃的菜,他會一直買,之前有段時間就是,他喜歡吃江柔做的肉末茄子,然後就天天買茄子回來,江柔都快吃吐了。

在這之後,她每天會跟他說要買什麽菜,不讓他自己選了。

江柔把沒曬幹的鞋子放到火桶裏烤。

然後去廚房洗了把手,黎宵正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拿著鍋鏟盛飯。

江柔洗完手走過去把兩人的筷子拿了。

吃飯的時候,兩人也不是像以前那樣什麽話都不說,雖然黎宵話依舊不多,但每次江柔說幾句的時候他也會應一兩聲,顯示人在聽著。

江柔現在的圈子不是很大,但誰叫她人緣好,周圍什麽八卦她都知道,哪怕黎宵天天在外麵跑,聽到的事情都沒她多。

就比如現在江柔說的,她突然神神秘秘開口:“你知道嗎?朱強家裏出事了。”

黎宵聽到朱強,下意識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

他知道,每次江柔這麽問,其實並不需要自己回答,她自己就會倒豆子一樣說出來的。

果然,不等黎宵開口,江柔就立馬一股腦兒道:“今天我聽幾個嬸子聊天說,朱強大舅子被人騙婚了。”

這個時候好像還沒有騙婚這個概念,所以說完怕他不明白什麽意思,便補充道:“就是他媳婦梅子那個哥哥,有小兒麻痹症的那個,前段時間他認識了一個女孩,對方漂漂亮亮的,然後鬧著要娶人家,而女方也同意了,隻是要的彩禮比較高,哪知道辦了席後沒兩天,女方人就消失不見了,彩禮那些也沒了。”

“後來不知道誰說的,說那女孩幾年前在別的村也這麽幹過,呆了不到兩年就會跑,這次跑得這麽快,恐怕是拿到錢後,連騙都不願意騙了。”

其實那些嬸子說的話更直接,說朱強嶽父一家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看看自己兒子什麽樣,人家女孩長得有模有樣的,突然出現還接近你家兒子,那肯定是有問題的。

竟然還要跟人家結婚,這不就是把賊往家裏拉嗎?

“聽說朱強都不知道這事,他大舅子辦席沒通知他,大概那筆彩禮跟朱家有關,梅子娘家挺窮的,哪兒拿的出高彩禮?沒說應該是怕朱強知道了心裏不高興。”

隻能說梅子一家這事辦的有點不地道。

朱強說梅子父母沒有什麽重男輕女,但梅子明顯是自己向著娘家。

向著也沒什麽問題,孝順父母敬愛哥哥是好事,可夾在中間的朱強,就顯得有點冤大頭了。

黎宵這段時間一直在市裏家裏兩頭跑,對朱強身上發生的事還真不知情。

朱強他也好些天沒見過了,自從上次鬧掰了後,自己甚至都沒想起過這人,每天都忙得暈頭轉向的,哪有功夫管他。

這會兒聽到關於他的事,也說不上什麽滋味,隻是評價了一句,“這事你聽聽就好。”

現在都傳到江柔耳中了,那朱強差不多也應該知道了。

江柔點點頭,她本來就隻是聽聽。

黎宵想的不錯,朱強確實已經知道了,還過來找他幫忙。

兩人剛吃完飯,朱強人就急匆匆跑過來了,眼睛微微有點紅,像是哭過。

黎宵正抱著孩子坐在門口看雪,小家夥現在三個月了,可以豎著抱起來,不過要托住她的後頸。

黎宵力氣大,抱住她的時候穩穩的,小家夥很喜歡被爸爸抱。不像江柔,抱一會兒就往下墜,小家夥每次都本能拽住媽媽胸前的衣服。

抱著孩子的時候,黎宵很安靜,跟江柔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江柔愛跟孩子說話,沒有回應也能自問自答,小家夥每次都乖乖看著她,像是聽懂了一樣。

不過跟爸爸在一起的時候也很乖,哪怕爸爸一句話都沒有。

她就靜靜地窩在他懷裏,陪著他一起看雪。

父女倆頭挨著頭,神情一致,就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朱強推開門就看到這一幕,直接愣住了。

黎宵孩子出生到現在,他還沒看過,想著小孩子不都差不多,也就沒多少好奇心。

可是這會兒看到長得白白嫩嫩,打扮的像朵花兒一樣的安安,不知為何,心裏莫名生出一絲羨慕。

說羨慕有些可笑,他從小到大就沒羨慕過黎宵什麽,甚至很同情他和周建幾個。他們幾個家裏條件都不好,小時候跟他們一起玩,他心裏總是隱隱有種優越感,因為他吃得飽穿的暖,還有父母疼愛。

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們幾個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黎宵吃穿講究起來,周建也找到了知心人,還有金大友,甚至考上了省會的大學。

隻有他和王濤,還在原地踏步。

之前和黎宵斷了關係,他心裏其實不知不覺鬆了口氣,可能是覺得隻要看不到他們每天有多努力,自己就能繼續安心過日子了。

朱強目光落在黎宵身上,一時間站著沒動。

還是黎宵偏過頭看了他一眼,略一揚眉,問:“你怎麽過來了?”

朱強這才回過神,臉上擠出一絲笑,隻不過這笑裏泛著幾分苦澀。

他走進院子裏來,沒有直接說原因,而是問起:“這就是安安吧?長得真可愛。”

黎宵聽了這話沒多少反應,他從小到大就被人誇好看,最近抱著女兒出門,更是經常聽人誇“可愛”“漂亮”這些字眼,他耳朵都聽得生繭子了。

小家夥的反應就更淡定了,她隻是瞥了朱強一眼,然後就不感興趣似的,扭頭繼續看外麵飛舞的大雪,那神情動作,簡直跟黎宵一模一樣。

黎宵小時候就是這副不愛搭理人的德行。

朱強在心裏默默想,他走到屋簷底下,拍了拍身上的雪,沒有進屋,而是站在門口把自己這趟的來意說了。

語氣誠懇道:“哥,上次的事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

頓了頓,“這事以後怎麽算都行,最近我遇到了一點麻煩,你能不能大人不記小人過,先幫幫我。”

也不等黎宵開口,直接把梅子家裏做的事全都說了,說到最後眼睛又紅了,垂在身側的手更是緊緊握成拳頭,還氣得中間吸幾口氣才能繼續說。

那些都是他爸媽攢了大半輩子的辛苦錢,裏麵也包括他之前累死累活打工掙的,是梅子自己說她爸媽不重男輕女,嫁人後這些彩禮都帶過來,他才勸他爸媽同意的。

可現在,梅子不僅將這些彩禮留給她哥,她哥竟然還把這筆錢當作彩禮給了別人。

那他們家算什麽?

累死累活掙來的錢全是給她哥娶媳婦?

關鍵是這筆錢還被人騙了,現在都不知道那騙子在哪兒。

朱強隻要一想起來這事,心口就氣得發疼,梅子哥那事明顯就是被騙了,她哥連個正常人都不是,人家憑什麽會看上他?可笑的是梅子一家辦席的時候都沒通知他們,這是防誰呢?

梅子知不知情他不清楚,現在也不想清楚,他隻知道自己得追回那筆錢。

他現在真的後悔了,要是當初沒娶她,也就不會遇到這種事了。

像黎宵和周建這樣,找個真心對自己的,比什麽都好。

朱強說的這些比江柔聽到的詳細多了,不過因為先前在吃飯的時候聽過,黎宵這會兒再聽,內心沒掀起多大的波瀾。

本來就是嘛,這些錢又不是他的,朱強說的再生氣,他也沒辦法感同身受。

而且他聽完隻有一個想法,真是蠢人到一窩去了,朱強蠢,他媳婦家更蠢,反正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他和江柔身上。

江柔雖然沒有個生病的哥哥,但有個腦子不清醒的大姐,她就沒想過給錢給她大姐,但卻翻出家裏的舊書和買了一些便宜的本子、筆,托他給她大姐家送過去。

這些東西就算被章燕和她小弟看到了,也不會要的,但卻能真正幫到那兩個孩子。

她還說,若是兩個孩子以後讀書好,她這個做姨的會幫一把。

黎宵沒意見,她向來心地好,隻要不是像她姐那樣一心向著娘家,稍微照顧一下親戚他不會反對。

朱強說完就看向黎宵,眼裏帶著幾分乞求,“哥,你幫幫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朋友多,路子廣,聽說那個女人騙了好幾個了,把她找出來也算是為民除害。你能不能去找找你朋友,就是我之前聽你說的那什麽狗哥,他不是黑白通吃的嗎?肯定有路子,那女人真是太可惡了,必須得追回那筆錢,那都是我爸媽一輩子的辛苦錢啊,求求你了哥……”

說著說著直接哽咽了起來,他是真的急壞了。

今天下午聽到這事的時候,對朱強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腦子嗡嗡直響,都不敢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他身上,他媽更是直接當場暈了過去。

他在家質問了梅子很久,但她隻知道哭,什麽都沒問出來,後來他自己去嶽父嶽母家問,嶽父嶽母也一句話都不說,還是他從隔壁鄰居嘴裏拚湊出了真相。

那一刻,他殺人的心都有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家的,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樣,腦子裏一片空白,神遊一般回到家,然後坐著發呆,最後腦海裏突然蹦出黎宵的身影,才帶著一絲希望找了過來。

黎宵混混朋友多,哪裏都有他認識的人,即便是跟他鬧掰了的秦文國,說起他時嘴裏也沒一句不好,找一個人應該不是很難。

黎宵聽了這些話,沉默了一會兒,皺了皺眉正要開口。

“這事他幫不了。”

江柔從廚房裏出來直接替他回絕了,“朱強,不是我不同意他幫你,是黎宵這幾天傷了腿沒辦法出門,你別怪我心狠,大冬天的他往外跑真吃不消。”

朱強聽了這話看了眼黎宵的腿,正要再說些什麽,江柔就走近道:“遇到這種事你找他也沒用,他一個普通人能做什麽,我二姐前幾天跑了他都沒辦法,更何況你說的那女人還是個騙子慣犯,想必比普通人更能躲。”

“遇到這事你應該去報警,生活不是演戲,電影裏的那套跟現實中的不一樣,他認識的那些朋友也沒比他強多少,你不該把希望寄托在黎宵身上。”

朱強聽了這話一言不發,然後目光轉向黎宵,黎宵在江柔開口後就一句話不說了。朱強張了張嘴,似乎明白了黎宵的意思,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但他一想到那些錢,還是有些不舍,艱澀開口又道:“嫂子,哥,上次我真的錯了,我……”

江柔直接打斷他,“朱強,你別說這樣的話,上次的事我們早就忘了。你這次的事很麻煩,我們力量小真的幫不到你,你應該馬上去報警,那個騙子很可能有同夥,不是一個兩個人就能解決的。”

朱強唇瓣動了動,偏頭看了眼抱著孩子的黎宵,又看看將黎宵護在身後的江柔,最後一句話都沒說,轉身離開。

人應該是生氣了,但江柔沒管,轉過身瞪黎宵,“你剛才想說什麽?”

黎宵愣了下,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剛才還護犢子一樣將他護在身後的女人,這會兒就變成了柳眉倒豎一臉生氣模樣。

江柔生氣道:“這種事是能答應的嗎?你摻和進去能做什麽?還你朋友多,你找誰啊?別到時候幫了忙還惹一身騷。你信不信,你要是找到人找到錢還好,這是你應該的,如果沒找到人他會怪你沒盡力,說你小氣還記恨著之前的事。你找到了人他發現錢少了,也會懷疑你是不是偷拿了。”

這種事江柔見的多了,以前她還聽過一個年輕人不懂事,衝動去幫朋友出氣,導致失手殺人,最後朋友沒事,他自己坐牢惹了一身債。

萬一黎宵在找人過程中不小心傷人了,這個罪責誰來承擔?

朱強會站出來嗎?

江柔覺得不會。

而且最重要的是,江柔剛才並沒有騙朱強,像這種膽大妄為的騙婚女,背後一般都是有人的,狠起來會要人命。

黎宵再厲害又能做什麽?

上輩子黎宵資料中沒提這件事,但上輩子的他和現在的他很多的地方不一樣了,她已經不敢用那些經驗去揣測黎宵的未來。

黎宵摸了摸鼻子,訕訕道:“我都沒說什麽。”

這女人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

不過心裏卻莫名有些舒坦,覺得被人護著的感覺還不錯。

——

朱強從黎宵家裏出來後,直接去找周建,周建跟黎宵走的最近,黎宵的那些朋友他差不多都知道。

朱強到了周建家,把剛才在黎宵那裏說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求周建幫忙。

周建還沒說話,周建媳婦汪雁就在屋子裏喊他,說自己肚子疼。

汪雁昨天查出懷孕一個月,周建現在正緊張著,頭也不回就衝進屋了,著急道:“哪裏疼?”

朱強在外麵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到人出來,然後仿佛明白了什麽似的,自嘲一聲,轉身落寞離開了。

等人一走,藏在角落裏的小周鴻就機靈的回到房間裏,撲向床邊跟他媽小聲說:“人走了。”

於是汪雁肚子就不疼了。

周建看愣了,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生氣問:“你裝的?”

汪雁白了他一眼,“我不裝你是不是就答應了?”

周家屋子破,外麵說的話,這小房間裏聽得清清楚楚。

汪雁沒好氣看著他道:“你說說,你跟你哥本事誰大?朱強不找他為什麽來找你?”

周建本來還有些生氣,一聽這話,想想還真是這樣。

對呀,朱強怎麽來找他不去找哥?

汪雁沒給他臉麵,直接戳破道:“我要是朱強,肯定是先去找你哥,他既然來找你,就肯定是在你哥那裏被拒了,你哥你嫂子都不同意,你幹嘛插一腳進去?”

她懂得不多,但有一點她知道,跟著聰明人做事不會吃虧。

周建腦子靈活,肯吃苦,心地也好,這是汪雁願意跟他在一起的原因,畢竟她還帶著一個孩子,不可能隨隨便便嫁個人了事,總得找個對自己對孩子好的。

而事實證明,她沒看錯人,來到縣城這些天,比在親哥親嫂那裏待的都舒服。

不過唯有一點,周建心思淺,他能沒心沒肺長這麽大,恐怕也是多虧了他哥黎宵。

剛才朱強說了那麽多,可沒提一句自己去了黎宵家。

恐怕也是知道,要是周建知道他被黎宵拒絕了,肯定也不會答應。

周建聽了汪雁這番話,也明白過來了裏麵的彎彎繞繞,沒忍住罵了一句,“朱強這孫子,他算計我。”

朱強直接回家了。

他沒有去找王濤,對於王濤,他根本不做考慮,想想都知道他幫不上自己的忙。

這會兒,他才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隻把黎宵當成真正的朋友。

可是以前最鐵的兄弟,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他不再交心了。

朱強走到自家門口,還沒進去,就聽到家裏母親的謾罵聲和妻子哭泣聲。

他在原地站了許久,才深深吸一口氣,慢慢走進去。

進了屋,他就看到平時精明能幹的母親這會兒神色猙獰的指著角落裏的女人大罵,“賤貨,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我們家強子到底是倒了什麽黴,娶了你這個喪門星回來?你怎麽不去死……”

罵得一聲比一聲大。

而陳梅整個人縮在角落裏,低頭捂著臉哭。

他爸,則坐在椅子上沉默抽煙。

朱強母親看到陳梅那樣子,活撕了她的心都有了,“你還有臉哭,你的心是石頭做的不成?我們家哪裏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害我們?那麽多錢啊,那是我和強子他爸一輩子的積蓄……”

隻要一想到那麽多錢被人騙了,她心都碎了,她還以為陳家疼女兒,會將所有彩禮一並帶過來,到時候那些都是自己孫子的,也就沒計較了。

哪知道兒媳婦竟全留給了她哥!

她和強子要給她哥養老送終,自己都不會說一句反對,可她怎麽有臉將他們家所有彩禮全留給她哥?

現在好了,人沒了,錢也沒了。

她心疼啊!

朱強沉默進了屋。

朱母還在罵,朱父看到開口問了一句,“怎麽樣?”

他知道自己兒子是去找黎宵了,想到那孩子,心裏也隱隱有些期盼。

朱強搖了搖頭,“我明天去報警。”

隻是那錢現在是陳家的,也是在他們手上被騙的,要報警也該是陳家人去報。

想到這裏,朱強覺得更累了,他現在一句話都不想說。

朱母本來也期待看向兒子,看到他這樣,眼裏的希望寸寸破碎,瘋了一樣跑過去用手錘朱強,嚎啕大哭起來,“你交的什麽朋友啊?關鍵時候一個都靠不住,你不是跟黎宵他們好嗎?小時候不讓你跟他們玩,你偏要跟他們玩,現在你的朋友呢?你怎麽遇到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朱強本來就心裏難過,聽了這話,堵的喘不過來氣,忍不住罵回去,“還不是你們,人家沒用的時候嫌棄他們,有用的時候就去求人家幫忙,你們真當黎宵他們是好欺負的?我落到這一步是誰害的?”

“之前結婚你們故意將他們攔在外麵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有今天?”

朱母脾氣也不好,“你還怪我?是我讓你娶的嗎?是我讓你娶的嗎?我一直不同意這門親事,是你自己堅持,你個混賬,現在還來怪我,要不是你要娶了這個禍害,錢能丟了嗎?你還我錢,你還我錢……”

眼看越吵越凶,朱強父親猛地一拍桌子,“好了。”

晚上回房,陳梅側躺在**哭,朱強上床的時候,陳梅翻過身去拽朱強,小心翼翼抽噎道:“強子……”

以往討好她的朱強,這次抽回自己的胳膊,冷漠翻過身去,一句話沒有。

陳梅看著他的背影,咬了咬唇。

——

第二天,黎宵腳踝上的傷也沒消下去多少,江柔就不顧他的反對,問隔壁王嬸借了輪椅,推著他去了縣醫院。

上午沒有下雪了,不過路邊的雪有點深,都到人小腿了。

道路中間的雪應該早上被人掃過,隻有淺淺一層白色薄霜,上麵留下許多淩亂的腳印。

江柔在後麵推著輪椅,黎宵懷裏抱著安安,他將孩子裹在自己棉襖裏,低頭稍微掀開點衣服就能看到孩子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

她不哭也不鬧,就乖乖窩在他衣服裏,難怪江柔說這孩子就是來報恩的。

黎宵輕輕掩上衣領,怕風鑽進來把她吹凍著了。

一路去了縣醫院。

江柔將黎宵推到角落沒人的地方,自己去掛號。

醫院裏的人不是很多,江柔等了一會兒,就輪到她了,掛了兩個號,一個是黎宵的,一個是小家夥的,小家夥今天打疫苗。

江柔拿著單子去找黎宵,兩人先去二樓的骨科,因為沒有電梯,黎宵自己下來走,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扶著樓梯扶手,一瘸一拐往上。

江柔拿著輪椅跟在後麵。

找到了二樓的骨科,因為有別人,還在外麵等了一會兒。

也不知道是不是黎宵的懷抱太溫暖,輪到黎宵的時候小家夥還在他胸前睡著了。

江柔接過孩子。

醫生給黎宵檢查一番,“有輕微的骨折,建議打石膏或者上夾板。”

黎宵皺了皺眉,覺得完全沒必要,但江柔一錘定音,“那就打石膏。”

“……”

等了大約半個小時才好,醫生還建議他如果有條件的話,買一根拐杖。

這次黎宵沒理會了,直接推著輪椅就走,江柔在後麵道謝,約好一個月後過來拆石膏。

孩子打疫苗的地方在一樓,江柔和黎宵一起下樓去,黎宵走在前麵,一手扶著扶手往下蹦,一手拿著輪椅。

江柔抱著孩子追上去,“回去你自己做一個拐杖,總比你自己蹦來蹦去的好。”

黎宵嗯了一聲。

兩人下了樓,尋著小孩子的哭聲找到了打疫苗的房間。

黎宵重新坐回到輪椅上,他接過江柔懷中的小家夥,小家夥還什麽都不知道,剛睡醒,小手揉了揉眼睛,還把臉往黎宵胸前埋,似乎餓了想喝奶了。

江柔推著輪椅過去,然後在後麵排起隊,抬頭看了看醫院大廳的時鍾,才上午十點,便對黎宵道:“等會兒咱們去趟菜市場,家裏菜不夠吃了。”

黎宵看前麵打針的孩子哭的稀裏嘩啦的,有些心疼的遮住懷裏閨女的耳朵,擔心她嚇著。

聽了這話,忍不住抬頭,“一定要打嗎?”

他小時候好像就沒打過這些東西。

江柔白了他一眼,“當然了,錢都交了。”

拿起單子仔細看,沒搭理他。

輪到小家夥的時候,護士仰頭喊了一聲,“黎清姝——”

江柔推著黎宵上前,黎宵將胸前的棉襖揭開,露出藏在裏麵的圓滾滾白胖小團子,小團子長得玉雪可愛,眼睛又大又亮,看得護士心都化了,聲音都跟著放輕了些,“把她袖子擼起來。”

黎宵抱著閨女,江柔彎下腰給孩子解衣服。

衣服穿的有點多,解了好一會兒,才將小家夥白白嫩嫩的蓮藕胳膊拿出來,小家夥還沒意識到危險,睜著一雙烏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著江柔。

身子還往她那裏傾去,很是依賴她。

護士手裏拿著針,衝空中擠了一點藥水出來,另一隻手拿著酒精棉球。

江柔把孩子胳膊固定住。

黎宵薄唇緊抿,看著比孩子還緊張,一手抱著孩子,一手遮住她眼睛。

護士看他這樣子,忍不住笑,“很快的,不痛。”

酒精棉球擦了擦安安小胳膊,然後又穩又快的紮進肉裏。

小家夥什麽都不知道,還把臉蹭了蹭爸爸的大手,又乖又軟,但當針頭拔出小胳膊時,似乎察覺到痛了。

眨了眨眼睛,懵了一下,然後小嘴一癟,說哭就哭。

“嗚嗚嗚”扭過頭就埋進黎宵懷裏,眼睛鼻子瞬間紅了,別提多委屈了。

江柔拿著酒精棉球擦擦她打針的地方,然後趕緊把她衣服穿起來。

嘴裏輕聲哄著,“好了好了,咱們回家了,沒事啦,安安真乖。”

黎宵也拍著她的小身子哄。

出了醫院大門時,小家夥沒哭了,但撅著小嘴,紅紅的大眼睛下還掛著一顆豆大的淚珠,要掉不掉,看著好不委屈。

把黎宵心疼壞了,他低下頭在安安耳邊說著悄悄話,雖然聲音很小,但江柔還是豎著耳朵聽見了,“疼不疼?要怪就怪你媽,跟我沒關係。”

這說的是人話嗎?

江柔沒好氣在他後背狠狠擰了一下。

“……”

回去的路上順道去了菜市場買菜,快要過年了,最近縣裏特別熱鬧,縣下麵的鎮子村子裏的人都過來置辦年貨。

江柔推著輪椅來到菜市場門口,看著裏麵烏壓壓的人,顧不上黎宵,著急拿出兜裏的錢就衝進去買菜,生怕晚了一步就沒了。

黎宵看著她奮力擠進去的背影,嘴角一抽,然後自己默默推著輪椅去了旁邊沒人的角落裏,視線尋著江柔的身影。

然後就看著她像一條魚一樣在人群中遊刃有餘,靈敏的不像話。

過了好一會兒,某人終於買完菜了,一臉鬆了口氣的樣子,擠出來時嘴角還掛著笑,不過她似乎想起來了什麽,臉上的笑容一僵,然後神色慌張的四處張望。

嘴裏還著急喊著,“黎宵,安安——”

剛才是把他們父女倆忘記了嗎?

眼看江柔還要擠進人群中去找,黎宵無奈出聲,“在這。”

“江柔——”

喊了兩聲,江柔聽到了,然後猛地轉過身,看到遠處的他,著急衝過來,到了麵前後氣呼呼就給了他胳膊上一巴掌,“你亂跑什麽?”

“……”

他什麽時候亂跑了,他幾乎都沒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