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做了這麽多菜,原本還擔心吃不完,想著要不要把周建也叫過來一起吃。

黎宵懶得去跑一趟,“我一個人能吃完。”

行吧,那就他們兩個吃,反正現在天不熱,吃不完留到明早繼續吃。

最後,兩個人確實是吃完了,不過也撐得不行,江柔在院子裏整整走了二十多分鍾才消食了些。

她在院子裏散步的時候,黎宵就將買來的鎖裝到門上去,然後把晾幹清漆的新門安裝上,開門關門試試,剛剛好。

門用的木板厚實,上麵被他刻了花紋,瞧著還挺好看的,他還用剩下的木料做了兩個掛蚊帳的鉤子。

雖然現在天氣涼爽了些,但江柔也沒有將蚊帳收起來,她總擔心半夜有蟲子爬到**來,前幾天就聽王嬸說住在後麵的林大叔半夜被蜈蚣咬了。

不說別的,就是江柔也受不了一到半夜家裏就有蟋蟀叫,吵得人腦殼子疼,關鍵是她白天怎麽找都找不到。

很擔心哪天鑽**來了。

黎宵裝完門也沒歇著,把院子裏的工具搬到堂屋燈下,開始給孩子做搖床。

他身旁還放著一張凳子,上麵是紙和筆,江柔怕他做的不好看,給他畫了樣式,但她隻畫出了大致的樣子,具體的還需要他自己來研究。

所以他是一邊做一邊自己畫,神情沉靜認真。

都說燈前美玉、月下美人,江柔走近的一刹那,就覺得燈下的他似乎也更好看了。

長長的睫毛在俊美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鼻梁挺拔,薄唇輕抿,精致的臉龐在燈光的照映下忽明忽暗,有時讓人看得不夠真切。

他微微弓起長軀,上半身,襯衫被壓進褲子裏,顯得腰身削瘦,襯衫長袖被他擼了起來,小臂線條優美,下麵長腿一隻彎曲踩在長條板凳上,一隻隨意伸展著落地,過分修長。

江柔抱著肚子都不忍心打擾他,便繞過他去廚房了。

忙到十點,兩人躺在**。

江柔中午一覺睡的有點長,這會兒沒什麽瞌睡,就問起黎宵白天吃飯的事。

她其實對他那幾個兄弟還挺好奇的,據當初來過他老家的警局大哥說,黎宵在鄰居中的口碑不是很好,但在他朋友眼中,都說他是個很仗義的人,靠得住。

年紀比他大的,都願意給他當小弟。

黎宵不是個話多的人,哪怕跟幾個朋友在一起,他說的話也不是很多。

但現在的江柔不是很怕他了,見他不出聲,就沒忍住多問幾遍。

最後他簡短說了幾句,“朱強被他馬子在半路上叫走了,沒來,然後我們點了幾道菜,喝了幾瓶啤酒。”

“哦,對了,他們說你做的雞爪很好吃。”

幹巴巴的語氣,說的一點感情都沒有。

黑暗中,江柔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黎宵似乎想起了什麽,又補充了一句,“金大友家裏還有一些筆記和試卷,你要的話,我讓他拿過來。”

沒提是自己主動開口要的。

江柔也沒多想,聽了心情舒坦很多,覺得他這個叫金大友的朋友比他體貼多了。

便道:“當然要,對了,你這個朋友他考的是哪個學校?”

“省會的醫科大學。”

“那好厲害。”在江柔眼中,學醫的都是神人。

“你們是從小就一起玩嗎?”

“也不是,金大友比我們小四歲。”

江柔奇怪,“那他念書挺早的。”

“嗯,他家裏窮,跳過幾次級。”

大概是嫌江柔問來問去的煩,幹脆就把金大友家的事情說了,“他上麵原本還有個哥哥,比他聰明些,跟我是同歲的,不過後來丟了,他父母因這事互相埋怨分開,之前一直找,前兩年他爸放棄了,在外麵重新娶了老婆,他媽不清楚,不過都沒回來過。”

那時候林美如還在工廠上班,廠裏建了一所小學,黎宵就是在那裏認識的金大友哥哥,金大友父母當初是廠裏的臨時工。

那時候,黎宵和金大鵬年齡都不到,但成績卻是最好的。

具體怎麽被拐的黎宵不太清楚,好像是夫妻倆從嶽父嶽母家回來路上吵架,一時沒顧得上孩子丟了,那天早上金大友吃壞了肚子沒跟著去,不然很可能都丟了。

江柔聽了心裏難受,她知道,八、九十年代是人販子最猖狂的時候。

她還記得當初她剛去實習時,和隊裏的同事一起吃飯,聽到他們聊就在一周前,他們抓到的一個犯人是小時候被拐賣的,他的親生父母後來發家成了億萬富翁,可惜幾年前出車禍意外去世了,死在了尋找他的路上,家產全都留給了名牌大學畢業的養子。

而他的養父母,在買了他兩年後生了一個兒子,從此就不疼他了,家裏又很窮,念完小學就讓他出去打工,吸他的血,供完弟弟的學費後父親又生病了,最後他誤入歧途當街搶劫,不小心把人捅了。

一直到進了局子裏都不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

還是隊裏的一個大哥發現他長得和幾十年前一個被拐兒童的照片很像,才注意到了。

聽說那個犯人知道真相後,三十多歲的他痛哭的像個孩子,一邊哭一邊說“他們毀了他”“他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

而這隻是無數個被拐兒童的縮影,甚至更慘的都有。

也是在那一刻,江柔清楚意識到,社會比學校殘酷多了,她很幸運的安全長大,身邊也一派祥和。

江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裏暗暗發誓,隻要沒穿回去一天,她就會好好照顧這個孩子,不僅要預防她以後上學被霸淩,還要警惕來自別的意外。

見身側的人不說話,黎宵以為她是被自己嚇到了,清了清嗓子,然後翻過身也伸手去摸她肚子。

大手不小心搭在了江柔的手背上,溫度有些熱,還有些粗糙,江柔不自在的想要抽出來。

但黎宵沒讓,還收緊握住了,“這幾天孩子乖不乖?”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像是在她耳邊說的一樣,讓江柔更加別扭了,她動了動身子,試圖離他遠一點,嘴裏敷衍道:“還行吧。”

男人沒覺得哪裏不對,嘴裏輕輕嗯了一聲,“睡吧。”

接下來的幾天,黎宵就在家裏做搖床和推車,做完也沒歇著,而是拿著把尺子量對麵的房間,那房間原本是黎宵爺爺住的,他爺爺不在後房間就一直空著。

江柔平時在家,幾乎沒進去過。

他量完後又出去了幾趟,從外麵推回來一些水泥、鋼筋和一些瓷磚。

江柔一問,才知道他準備把這個房間改造成浴室。

她聽後還有些擔心,“你一個人行嗎?要不要請幾個人。”

他沒搭理她,口中銜著一隻筆,一手拿著本子,一邊用尺子在規劃著什麽。

於是江柔就不打擾他了,隨他折騰去。

金大友回學校前過來了一趟,江柔看到了人,長得很瘦,個子高高的,似乎很愛笑,從進門到離開,臉上笑容就沒落下來過,眼睛彎彎,雖然長得不是很帥,但讓人看了很舒服。

難怪黎宵說他到哪兒都吃得開。

他送給江柔幾本筆記本和一些試卷,還給她說了一些學習方法。

江柔為了感謝他,將家裏新做的辣椒醬給他裝上兩瓶,看得黎宵老大不樂意了。

這是他愛吃的,平時吃麵就要拌上兩勺。

金大友笑嘻嘻接了,一點都沒客氣。

黎宵幹活的速度驚豔到了江柔,她印象中搞裝修那些都需要技術工,就像以前她家裏浴室燈壞了,他爸信口雌黃說自己來換,省錢,然後換了一個禮拜都沒換好,最後沒法子隻得花錢請人。

而這次,江柔就看著他給房間屋頂裝上了天花板,牽了幾根電線,又將四周牆壁用鋼筋水泥加固,地麵和牆壁刷上水泥貼上瓷磚。

就是審美不大行,瓷磚顏色又是粉色又是藍色。

但確實被他弄得像模像樣,這房間原本看著不大,等把裏麵的床和家具搬空後就覺得挺寬敞的。

改造後進門是洗漱台,然後是抽水蹲廁,再往裏去,上麵有個台階,那是淋浴的地方。

江柔最滿意的就是家裏多了個廁所,這周圍的房子建造的時間有點久了,用的是街後麵那個公共廁所,江柔每次進去前都要深深吸一口氣,然後憋著那口氣上完。

黎宵又買了一麵鏡子貼放在洗漱台前,旁邊按照江柔的意思,打了一個置物架櫃子。

趁著這個機會,他又買了一個大理石水槽洗衣池,靠著院子牆安裝。

這個很便宜,他是路過一家賣墓碑的看到了,想著平時洗衣服蹲著難受就買了。

廚房裏也裝了一個水槽,不用的髒水可以隨手倒掉。

裝浴室剩下的水泥,他用來把水井給封上,變成了壓水井。

擔心孩子出生後不小心掉了進去,這事發生的概率還挺高的,連江柔都聽她大嫂說過,說同事婆婆在鄉下帶孩子,跟人打麻將忘神了,等發現孩子不見了時,小孩子已經掉進井裏沒氣了。

這事讓她記了好久。

江柔很喜歡他弄的這些,以前她沒覺得穿越前的生活有多方便,還是來了這裏後才感覺老一輩的人生活真的很麻煩,沒有自來水,沒有電飯煲,沒有洗衣機,沒有電瓶車……

就拿交通來說吧,雖然縣城裏已經通了公交車,但來往並不頻繁,出門一趟很不方便,還特別擠人,江柔遠遠看過一次就心裏發怵,怕把肚子擠疼了。

她以前出門都是騎她媽的小電驢,又快又輕鬆。

二十年的時間其實並不長,但他們國家的發展確實太快了,這個時候手機都沒有普及,但就在二十多年後,5g都出來了。

江柔懷念的同時又有些感慨,然後跟著黎宵興致勃勃的參觀家裏新添的東西,順便補充道:“浴室裏得添一把拖把,還得買一雙拖鞋,方便洗澡的時候穿,你再打個小架子放在這裏,用來掛衣服和毛巾……”

黎宵一邊聽一邊用手按壓牆壁,看有沒有幹透。

弄完這些,已經到十月中旬了,距離江柔生產沒幾天了,江柔也不好跟黎宵說她知道自己哪一天生,所以這幾天讓黎宵盡量在家呆著。

好在他也不是天天有事出去,浴室弄完後,他就自己找了點木工活兒,天天在院子裏打家具。

剩下的木頭料子他也沒扔,做了好幾個帶著童趣的小板凳小桌子和一些玩具。

其中有個玩具是陀螺,江柔還自己先玩了起來,覺得挺有意思的,她小時候沒玩過這個,不過小學時期有一段時間流行溜溜球。

她還偷偷拿了哥哥的溜溜球送給同學。

十五號早上,江柔將給寶寶準備的衣服被子拿出來曬曬,之前洗過三回,她大嫂曾經生小侄子的時候,她媽就是這麽做的,說多洗洗能讓衣服變軟,不傷害寶寶皮膚,也防止甲醛那些。

前幾天晚上下了幾場雨,她就想著拿出來曬曬,去去潮氣。

沒想到剛將衣服攤出來曬,就有人來了。

因為黎宵在家,白天裏江柔就不關院子門,所以人一來就看到了。

婦人中等個子,容貌普通,小鼻子小眼,沒什麽特色,不過皮膚挺好的,臉上沒有斑,也不黑。

齊耳短發梳得順溜,身上穿著黑色的舊外套和舊褲子,腳上一雙老式扣帶布鞋,鞋子似乎穿的有點久,鞋底看著有些薄了,但收拾的很幹淨。

跟她那個累的有些彎腰駝背、臉色暗黃的婆婆相比,這人看著要年輕很多。

婦女麵容瞧著挺和氣,看到江柔的時候還露出淺笑,然後挎著籃子走進來親熱道:“想著你要生了,就過來看看。”

江柔這才後知後覺想起,這是原身那個親媽。

原身親媽叫章燕,是村子裏有名難相處的人,性子強勢霸道,當初跟“江柔”父親結婚還沒兩年,就跟婆婆妯娌處不來,分家出去單過。

然後又跟周圍鄰居起衝突,幾乎每過一段時間就要打個架,在原身的記憶中,她家小時候經常被鄰居找上門,被打得最慘的就是她爸。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媽性子太強勢了,江父以及幾個孩子性子都比較軟弱,大姐都嫁人好幾年了還被她管著,大姐兩口子不是很富裕,所以隻是經常回去給家裏收拾收拾,二姐因為長得漂亮,所以嫁的稍微好點,是接濟娘家的主力軍。

而當初隨著“江柔”慢慢長開,成了家裏最漂亮的那個,就被章燕寄予厚望,不然也不會能一直讀書了,隻不過這個寄予厚望在遇到天價彩禮時,很容易被拋棄了。

還美名其曰為她好。

自從江柔懷孕以來,章燕是從來沒來過的。

現在突然出現,江柔可不會傻乎乎覺得真像她嘴裏說的那樣。

很大可能是聽到黎宵在外麵掙了錢的風聲。

說起這事,江柔又想笑了。

就在前幾天,黎宵一個叫王濤的朋友還上門過來問他,不是說在外麵被騙了嗎?怎麽從朱強嘴裏就成了在外麵掙了大錢。

黎宵聽到這話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就覺得奇怪,怎麽隻要出個門,看到他的人都說他賺了錢?

最後還是江柔幫他解釋了,親口告訴人家,黎宵確實沒賺到錢,家裏還貼進去了不少。

江柔都出麵這麽說了,王濤自然就不會懷疑了,主要是他回家跟他媳婦說黎宵他們在外麵沒掙到錢,他媳婦不相信,還覺得黎宵故意這麽說的。

王濤自然信黎宵的為人,黎宵雖然有時候脾氣不大好,但卻從來不騙人,過來一趟也是安安心,順便提一句他媳婦不讓他租鋪子賣吃的,說那個辛苦,掙得錢也不多。

黎宵聽了這話也不好多說什麽,讓他自己決定就好。

隻是深刻感覺到,娶對老婆還是很重要的事。

王濤特意上門一趟問這事也是把他當兄弟,不然一直藏在心裏不說,次數多了,感情恐怕也沒了。

等人一走,黎宵就放下手頭的事出去找朱強,一問才得知他是怕自己女朋友知道他出去沒掙到錢,心裏嫌棄他,所以才那麽說的。

目前他找了個臨時工的工作,忙得看不到人。

加上這些天,黎宵在家裏裝修浴室,經過王嬸那個大嘴巴一宣傳,很多人都信以為真了。

看到黎宵吃癟回來的樣子,把江柔樂得不行。

已經來了好幾撥人上門朝他打聽情況,找不到朱強,可不就來找他了。

縣城裏想出去打工的不少,但沒路子。

朱強那個女朋友,江柔從黎宵嘴裏打聽到一些,人怎麽樣不清楚,不過性子有些眼高於頂,從村子裏出來的,上麵還有個小兒麻痹症的哥哥,比較窮,因此考上高中都沒讀,靠親戚關係在飯店裏當服務員,就這麽認識的朱強。

朱強讀書差,就敬佩那些成績好的,對於讀書時成績好、長得又不錯的女朋友,恨不得捧在手心裏疼。

女方家裏倒是沒有什麽重男輕女,是她自己想要爭口氣,也想照顧一下生病的哥哥,所以彩禮要的多。

因為從小成績好,父母寵著,養成了傲脾氣,很是看不上朱強這幾個混混朋友。

而朱強父母,知道女方家裏有個生病的哥哥,對這麽親事不是很喜歡。

不過再不喜歡,年底都要結婚了。

就是現在外麵人都覺得黎宵掙大錢了,這事還挺尷尬的。

你要說沒掙吧,人家肯定不大信。

但實話又不能說,江柔就跟黎宵打過招呼,他在外麵立功的事一個字都不能告訴別人,萬一有餘毒未清的,找上門來報仇就不好了。

黎宵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不會多說這事。

而朱強,自然不會和別人說自己在外麵被騙進傳銷的事,也太丟人了。

果然,江柔將人請進院子裏坐下,她去倒了杯水回來。

章燕就忍不住開口問:“我聽說黎宵回來了,怎麽沒見到他人?”

一邊說著一邊用眼神打量著江柔,上次兒子被揍的鼻青臉腫她就想過來了,但黎宵是個混不吝的,當初江柔被他占了便宜,她就帶著男人過來鬧,哪知道這混賬竟然一點都不顧及,不僅給了江貴他爸一拳頭,還將她拎著甩了出去,腰都閃了。

所以兒子被打她也沒敢上門來,這個便宜女婿要真是生氣了,可不管你是不是長輩,他是真的敢動手。

這會兒看著大變樣的江柔,心裏忍不住驚詫,也不過半年多沒見,人看著胖了一些,臉上也有肉了,皮膚養的白裏透紅,最重要的是,以前總是縮頭縮腦的膽小模樣,現在走路竟然直挺挺的。

這麽看著,她都覺得有點陌生。

江柔很沒眼色的回了句,“你想他了?他就在屋裏睡覺,我去把他喊起來。”

說著,還做出一副轉身就去喊人的模樣。

嚇得章燕忙伸手拉她,笑著責怪道:“你這孩子,喊他做什麽,讓他繼續睡。”

不過心裏卻有些不滿,太陽都快曬屁股了還在睡,真是懶,也不知道這丫頭看上他什麽。

江柔也隻是做做樣子,昨晚黎宵做工到十二點多,她也不想為了這個“媽”打擾他睡覺。

她順勢拿過旁邊的板凳坐下,板凳上還放著一本書,她將書放到兩腿上攤開,輕輕翻開看。

等著人先開口說話。

章燕看到她這態度,有些不高興的皺了皺眉,不過開口又變成了語重心長,道:“你爸前段時候摔了腿,你也不知道回去看看,我看你真是越來越沒良心了,當初就不該讓你上高中,心也跟著大了。”

“我雖然一直沒來看你,但心裏卻沒少念著你,你說說,你們三個姐妹中,我是不是最疼你的?你大姐從小就幹活,你二姐家裏家外也一把抓,就你從小身體不好細細養著,還敢一聲招呼不打住進男人家裏,搞大了肚子,把我們全家的臉都丟幹淨了,因為你這事,你二姐心也野了,最近跟你二姐夫鬧著要離婚……”

江柔有些聽不下去了,真是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抬起臉看她,笑著打斷道:“媽,你來的正好,以前我托小弟往家裏捎了不少錢,你能不能還點給我,前幾天黎宵出門被一個老太太訛了,家裏錢都貼了進去,現在孩子要出生了,你既然這麽疼我,總不能看著自己親外孫一出生就吃不上東西吧?”

對麵婦女一聽到這話,聲音戛然而止。

從進院子起就和和氣氣的笑臉,瞬間變得僵硬了,然後聲音尖銳問道:“什麽叫被人訛了?”

臉上神情變來變去,最後沒忍住擔心問:“訛了多少錢啊?”

那一臉心疼模樣,仿佛跟掏了自己錢似的。

江柔怕她嚇到孩子,側身避了避,然後摸著肚子愁眉苦臉道:“也不知道誰傳黎宵出去賺了錢,大概是被有心人聽見了吧,出門撞上一個老太太,人家往地上一躺,非說黎宵推了她,最後隻能賠錢了事。”

說完抬頭看她,目光帶著幾分幽怨,“媽,我當初可是給小弟不少錢,他說是您要的。”

“……”

她懷疑這死丫頭在糊弄自己。

一段時間不見,她明顯感覺這丫頭不好拿捏了,不像老大老二,隻要她一說這些話,哪個不是乖巧懂事的掏錢掏力?

腦海裏忍不住想起自己那個便宜三女婿,長得人模狗樣,卻一肚子壞水,肯定是被他帶壞的。

現在竟然還問她要錢。

她怎麽可能會有錢?她錢都是給小貴的。

章燕臉色有些不好看,接下來準備的話都不知道如何開口。

哪知說曹操曹操就到,她正要再試探兩句,就聽到一句沙啞冰冷的聲音,“媽怎麽過來了?”

男人煩躁的揉著臉從屋裏出來,眉頭緊皺,一張俊臉上全是不耐煩,尤其是看向章燕的目光,陰沉沉的。

章燕看到這樣子的黎宵,感覺自己腰又疼了,臉色忽青忽白,半天憋不出一個字。

偏偏旁邊江柔還插了一句,“媽有什麽話就說吧,都不是外人。”

章燕沒好氣白了江柔一眼,不知道她是真傻還是裝傻。

本來還想哄哄女兒借點錢用,這會兒知道黎宵被人訛了錢,雖然不知道真假,但心裏信了七八分,她在村子裏都聽到了,更別說其他人,被人惦記著很正常。

既然沒錢,她也就不想多留了,重新挎起來籃子就要走,“也沒什麽事,就是過來看看你,順便將家裏攢的雞蛋賣了,你爸身體不好吃藥要錢呢。”

然後拍拍江柔的肩膀,似乎怕她多心,一臉為難道:“家裏現在窮得很,媽得換錢用,下次再給你帶好的。”

江柔:“……”

不得不說,跟黎宵親媽比起來,章燕這人哄人的功夫一流,難怪將全家老小管的服服帖帖。

但是同一個村子裏的其他人不傻,日子久了,自然能看出她的麵甜心苦。

江柔正準備起身,黎宵冷冷開口,“我送你。”

江柔就順勢又坐下了。

倒是章燕臉色有些僵硬,她還沒說完呢,家裏沒錢了,但買的東西應該不少吧。

瞧這院子裏晾曬的小孩子衣服,全都是新的,一看就花了大價錢。

看著黎宵朝她走過來,章燕隻好不情不願往外走。

一路醞釀到出了院子門,她終於鼓起勇氣問了一句,“好女婿,你這次是去哪兒掙錢的?”

黎宵忍不住嗤笑出聲,他還記得當初她找上門時嘴裏左一句“狗崽子”右一句“強奸犯”,現在卻成了好女婿。

他嘲諷看了人一眼,“我喊你一聲媽還當真了?”

說的人麵紅耳赤。

章燕在外麵怎麽樣不說,但在家裏人麵前素來說一不二,前麵兩個女婿也都拿她當親媽供著。

隻有黎宵不把她當回事。

但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

而黎宵就是這個橫的。

黎宵麵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以後別再來了,不然你兒子會發生什麽,誰也說不準。”

章燕對上他那雙冰冷的眸子,一頓心驚肉跳。

挎著籃子趕緊轉身走了,走遠了在心裏將江柔罵個半死,早知道當年就把她送人了,什麽都沒賺到,還惹了這麽一個魔頭。

黎宵轉身進了院子,看到江柔手裏捧著書伸長脖子朝外看,忍不住一笑,“走了。”

之前聽說她把林美如罵得心虛跑了,卻在自己親媽麵前一個重話都不敢說,也不知道她是窩裏橫,知道林美如是個外強中幹的,還是當時護著他的心太急切?

“我明天抽空過去看看,要是你爸真的摔了,就送點錢過去。”他可以出錢孝敬江柔父母,但不想被人當傻子欺負。

“別!”

江柔想都不想就搖頭,她明天就準備去醫院了,黎宵走了她怎麽辦,“一聽就知道他是裝的,這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了。”

就是為了向幾個女婿要錢,大姐夫人老實,最多嘴上抱怨幾句,而原身那個二姐就慘了,男人在鎮子上開了唯一一家超市,生意不錯,導致二姐看婆家臉色過日子,被欺負的很慘。

偏偏原身二姐夫會做人,每次去江家帶很多禮物,江家除了二姐,所有人都對這個二姐夫滿意。

甚至連原身當初都信了章燕的話,覺得二姐沒本事,不會籠絡男人心。

江家三個女兒,都被章燕養的成了她的三個信徒,其中,江大姐對她媽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

黎宵聽到這話也就不多管了。

下午江柔嘴饞,想著接下來要坐月子吃不了好吃的,幹脆喊上黎宵,兩人出去吃了一頓大餐。

這還是他們倆第一次一起出去吃飯,黎宵帶著她去了朱強舅舅當廚的那個飯店,點了紅燒豬蹄、羊蠍子、北京烤鴨、清炒萵筍和菠菜豆腐湯。

點的有點多了,兩人吃了好久,江柔就是嘴饞,吃了兩小碗飯後就飽了,剩下的全進了黎宵肚子裏。

出去的時候,還在門口遇到朱強了,他之前辭了飯店臨時工的工作,現在過來是接女朋友下班。

兩人麵對麵站在門口,路過的時候,江柔忍不住多看了人兩眼,皮膚白白的,單眼皮,長得挺清秀。

不過人似乎有些冷淡,看到他們出來,就將頭瞥向一邊。

對他們似乎看不上眼。

江柔正要打招呼,見狀愣了下,隻好笑笑,然後低下頭摸肚子。

之前江柔進門的時候看到她了,不過後麵沒再見到人,現在想來應該是故意躲著他們。

朱強臉上有些尷尬,打了一聲招呼,“哥,嫂子。”

黎宵本來心情不錯,看到這一幕沉了沉臉,朱強女朋友看不上他,他不在意,但對江柔沒個好臉色,他心裏就很不舒服。

沒搭理朱強,直接摟過江柔肩膀帶著她走了。

等兩人走遠了,陳梅才有些不耐煩的道:“走吧,我想早點回家了。”

朱強看了眼遠處並排走在一起的兩人,明明沒做什麽,但就是看著很親密,再看看與他隔著好幾步距離的陳梅,人有些沉默下來。

陳梅沒得到他的回應也不管,自己就轉身走了。

朱強頓了頓,還是跟了上去。

另一邊,江柔提議要去看電影。

以前有手機有電腦的情況下,她對電視沒多大興趣,現在什麽娛樂都沒有,她就忍不住懷念起來了。

果然,人隻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黎宵聽到這話,垂眸看了她一眼,臉上有些嫌棄,“電影有什麽好看的?都是搞對象。”

江柔聽了沒理會他,徑直往縣電影院走去。

在縣城呆了這麽久,她都熟悉了。

到了電影院,江柔在眾多影片中看到一個熟悉的片子——《泰坦尼克號》。

她突然想起來了,她以前聽到她媽說起過,當年這部電影在華國大火,整整上映了半年之久,跟她爸看了四五遍。

江柔懷著重溫的心情選了這個片子,黎宵就站在旁邊,他對這些沒興趣,雙手插在兜裏扭頭看周圍的海報。

買好票,兩人在大廳裏等了一會兒,江柔剛才說吃飽了,但這會兒看到有賣糖葫蘆和汽水的,又覺得有點饞,問黎宵要不要,黎宵搖頭,江柔就買了一根糖葫蘆和一瓶可樂。

但吃了幾顆就吃不下了,大概是看穿了她的德行,旁邊黎宵拿過來啃。

剛吃了一口,時間就到了。

兩人隨著人群往放映廳走去。

電影很好看,畫質沒有江柔以前在電腦上看的清晰,但放的卻是無刪減版,時間要長一點。

當放到女主角露絲漂浮在海上,聽到救援隊的呼喚試圖喚醒男主角傑克的時候,放映廳裏隱隱傳來啜泣聲。

江柔也偷偷拿袖子抹眼睛。

這部電影她以前看過兩遍,如今再看,還是很感動。

結束後從放映廳裏出來,江柔心情還有些低沉,走在她旁邊的男人說了一句,“片子不錯。”

江柔:“……”

不知道是誰說電影不好看的。

但他說完,又突然問了一句,“要是哪天我死了,你會不會改嫁?”

江柔偏過頭抬眼看他,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問這個問題,他們之間的感情有這麽深嗎?

男人也側過臉垂眸看著她,四目相對中,她似乎在某一瞬間看懂了他的內心想法,心裏微微有些異樣。

抿了抿唇,她認真回了一句,“同樣的條件你要是不再娶,那我就不再嫁。”

明明這樣的假設條件是不成立的,但男人還是心情不錯的勾起唇角,眉梢裏都帶著笑意。

他第一次主動的去握住江柔的手,過了一會兒,就聽他用低沉的聲音道:“我不會。”

江柔掙紮了兩下沒掙脫,就任由他握著了。

聽了這話,她抬頭看了看星空,莫名就在心裏相信了。

第二天上午,黎宵背著一大包小孩子的東西,和江柔一起去了縣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