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磐是什麽?

若現在揪一個小仙問, 興許不懂。可但凡有些年歲的哪個不知,那是崇華帝君當年征戰四方時用的神兵。

傳言帝君初初化生成一條黑龍,是在尚未劃分天地的第一處蓮池裏。帝君與蓮池互相庇佑生長, 長到少年, 摘蓮子吃時恰從池底挖出一塊烏石。

幼年帝君串了串蓮子做手珠後閑地慌, 便用它削下自己的龍角, 再握著半截龍角將這烏石磨成了一柄烏漆嘛黑的劍。甫一揮動,浩**法力橫掃曠野。隨即便被當年先他一步有了功名在身的鴻闕大神瞧見,火速騙進仙家陣營裏賣命。

日複一日,數不清的妖魔之血生生把沒有靈氣的烏石喂出了靈智。

後來帝君出戰,人都無需到, 祭出照磐在前便能將對方嚇得屁滾尿流。

因,照磐即帝君,帝君即照磐。

當年叱吒一方的夜叉王毗頡亦然敗在照磐下兩次。

一次帶他入仙門。

一次送他入地府。

自此,帝君辟開混沌,將劍封入蓮池之中。

枳迦做尊上童子前是個差點被燉煮了吃的孱弱人族, 僥幸被來殺魔頭的裴既明救下,一路拽著他的衣角求著當牛做馬。最後成功入了書院磨墨。

他雖不上戰場, 但當年之事大半都曾親身經曆。

座下最信任最剛猛的大將叛變, 提刀斬向三界, 那是何等痛心。尊上性子寡淡, 卻如何會不難過。否則絕無可能封印照磐。

可如今照磐再度出世…

枳迦無論怎麽想, 都覺得很是可怕。

二十萬年不到,又有一場足以毀滅三道六界的浩劫了?

他握著那串碧合珠,重重抹了抹眼睛:

“這念霜還在此曆劫呢, 銜枝也…不如提前召他們回天?”

“無妨。她們曆她們的。”

矮小的人影飛天而去, 遠看電閃雷鳴, 皇城暗角,幾道身影悄然竄動。

有人道:

“看來崇華帝君不在天上是真,否則怎會放任妖魔橫行。快些給少主帶話,昧琅護法定已成功放跑妖魔了。這人間也該一同行動。雖有幾個星君在卻不足為懼。”

“等了這麽久終於能起勢了。二十萬年啊,我族之人死了一代又一代。好在熬死了那些大神,這次趁亂取將軍右掌,屍身便齊全了。”

“先者,您以為呢?”

伸手不見五指的暗處,一道低沉暗啞的嗓好比幽靜的泥沼,不急不緩:

“右掌不急,倒是頭顱需先取。若動右掌,崇華帝君雖在西方極樂世界也必知。便是正式撕破臉皮,現下並不可取。”

前側人答:

“好,那銜枝姑娘和仙門弟子我等如何處置?可要擄了當人質?正好叫仙門弟子掩護她。”

“過幾日再說,先喚玹卿和她通通氣,否則她還難以代入夜叉身份。真以為自己依舊是天上的人。現在便引妖獸來人間吧,正巧給她一個機緣。”

“先者用心良苦。若她有所成就,定要感謝。”

那被敬稱為先者的人笑一聲:

“若是能不讓她吃這苦,我自然是會通融的。但凡她人間時能攏住崇華帝君,我族回天也要輕巧許多。

是她無用,靈根不好,資質也尋常。隻可惜花了這麽多心思,現下再丟不值當。”

*

銜枝這一夜睡地不踏實。

具體是個什麽因由,她說不上來。

照例打發走了來探病的,蓧雨來傳消息,說念霜很是安全,銜枝便放心。

到了午後最熱時,她順著牆根摸去大祭司的宮裏。還未走到地呢,突然叫一道黑影卷走。

她下意識用手肘後擊,被一隻手接住。有些日子沒見的人突然冒嗓,嚇她一跳:

“阿姐,是我。”

銜枝轉頭,赫然是玹卿亮晶晶的眼。

她鬆口氣,皺眉:“你為何會在這?這是皇宮。”

玹卿拍了拍身上粘的草葉,道:

“我現身自有我現身的道理。我來提醒你一句,人間的浩劫要來了。昨日大妖逃離一重天分散三道六界,這謝氏皇族威風不了多久就要去地府排隊。

你雖下凡幫助念霜曆劫,卻不要太用心。於你無甚好處。”

銜枝凝眸:

“你怎知我是助念霜曆劫的?此事根本無幾人知!難道你們的勢力遍布各地?”

“昧琅是族人,自然會相告。即使你不告訴他來去,他一猜也就知道了。何況你是夜叉 ,都是同族,他們總能有所感應。”玹卿笑一笑:

“崇華帝君人在西方極樂世界聽佛法,一時半會可趕不回來。昨日天上已經大亂,四海海水倒灌,你可知那場麵有多駭人?

妖界更是蠢蠢欲動,妄圖聯手魔族打上天庭。

這絕佳的好機會,是我們夜叉歸天掌權的好時機啊。

阿姐,你生來就不是修仙的料,何苦執著於此。正式入我夜叉陣營,將軍留下的萬靈盞吸納天下靈氣,你想要修為隻管用那東西就是。”

一字一句,極盡**。銜枝眉頭幾經鬆緩,幾次蹙起。

“我隻是個血脈稀薄的外人,你為何這樣邀我?我不想站在哪一方,我隻要修我自己的道。”

玹卿眸子一閃:

“因你是我阿姐啊。我不想見你受苦。你不留戀人間一世,我卻留戀。

阿姐,經我引路,你至少能做個小山主。”

銜枝審視地注視他一刻,忽地轉過頭去:“我不想。若能這麽輕而易舉就變強,那我先前受的一切還有什麽意義。莫在來找我,好好做你的夜叉少主。

時至今日,我知你話裏摻了許多假,若我身上沒什麽秘密,昧琅也不會找上我。

我不想探究。隻是我想問你,你可知母皇魂魄去哪裏了?誰將她練成厲鬼的?父君還在宮中,你應當也知道吧。”

這一下問到了點上的事,玹卿本想搖頭想起昨日先者來叮囑的話,猶疑一下改了口:

“事實太殘忍,我不告訴你是為你好。”

“殘忍?”銜枝嗙一下捏緊拳頭,“什麽意思?!”

玹卿微微抿唇,靜默與她對視。

銜枝忽覺不妙,玹卿歎口氣,別過臉:

“母皇的殘魂上…有仙家氣息。我回歸妖身後尋過她的。

隻是沒找到罷了。她同我們不一樣,隻是一個被無辜牽連進來的凡人。”

“仙家?”銜枝呼吸一重,眸色漸寒:

“我如何才能信你。”

玹卿苦笑:

“我知你定是這個反應。可我又何苦作假。我是妖,天生對仙法敏銳。那男人不肯告訴你實情吧,他是知曉的。我也曾問過他。

他讓我隨你一起去尋。”

這個理由並不充分,可玹卿的嘴裏說出來卻莫名讓人信服。

真是怪。

銜枝的指甲蓋刺進肉裏,好半天,她閉閉眼:

“昧琅說給我打了法器。父君卻說那是他給我的。你們有何關係?”

“竟還有此事?怪哉,他一個不死陰陽人為何能同昧琅扯上關係。難道是…月池裏的碎片?”

“月池裏的碎片?”

玹卿麵色沉重:

“不錯。月池裏從前有一塊昧琅石像的碎片,不知誰扔的。我回本體後才感受到尋查出來。”

銜枝浸在這毫無邏輯的關係裏幾度理不清,忽地腹部一痛。

她慌忙捂住,卻發現不是追魂丹。

蠱蟲。

那人在催她了。

銜枝匆忙丟一句以後再議飛奔而去。身後的玹卿慢慢淡了麵色,回首望一望這熟悉的皇宮。

身後突然來一道嗓,笑著:

“於心不忍?”

玹卿立馬拱手,一雙大眼隻看見閃過的一片玄色衣袂:

“先者。我…隻是覺得這樣強加給她仇恨,實在不好。”

那先者歎道:

“玹卿,當年我救你出妖界時,你發的什麽誓,還記得麽?”

少年頭伏地更低:

“為將軍盡忠,為夜叉盡忠。”

“你不喚我義父很多年了。”

“從前我年幼無知,現如今是不想在外牽扯太深。”

先者慈愛地撫一撫少年的頭:

“也好。好好聽我的話便是。待夜叉重回天上你自然是新一任妖皇,你那繼母與皇兄不足為懼。

汀嵐那丫頭又和你一起長大,到時你們結為連理,豈不妙哉。”

玹卿汗毛聳立,擰眉想回絕,身處這威壓之下卻難以張口。隻好道:

“是。”

先者滿意:

“銜枝那丫頭你最好不要肖想。她啊,是我精心選出來送與崇華帝君的寶貝。除卻他,無人能染指。

你好好的,以後她依舊是你阿姐。”

玹卿額間一跳:“我一直尊她為親姐。”

肩膀被重重一拍,先者歎謂:

“如此最好。”

*

銜枝幾乎是被牽著往那地方走。忍著越來越劇烈的痛翻進去,一到底,銜枝沒忍住問:

“祭司,您給的到底是什麽蟲?好似在啃我肚子一般!”

一身雪白的人正坐在書案上擦一把遍布青苔的劍。聞言隨口:

“不知道。”

“…”銜枝忍氣吞聲,好在此時也不疼了,她站起來四下望一圈:

“我的槍呢?”

“在我膝下。”

“祭司可能移一下腿?”

“不能。”

銜枝深呼吸一口氣:“那祭司讓我來取槍,又是怎麽個取法?”

裴既明擦劍的手一頓,睨她:

“我讓你來,卻沒有說要真的給你。”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