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到碧海潮生沒不過相隔一刻鍾。

掌門溦邙接過仙鶴送來的旨意, 口中嘶了好半晌,才拿給虛風和朔葉。

兩人看完,也一同嘶了起來。一時間, 廳堂裏全是蛇吐信。

還是掌門一拍手:“既然天帝下令, 那我們便收拾起來。

此行雖可能凶險, 但機緣同在。

這樣吧, 我們衢山島便點三百弟子,隔壁的怕是要多我們一倍。可惜…這次風頭隻能暫時讓他們先出。

快快去通知龐鉞念霜聞柳,帶上最好的法器,準備周全!”

朔葉點一點頭,便立即去了。虛風頓了頓, 道:

“掌門,我以為,我們這些做長輩的最好還是先去探探路。衢山島小輩都是凡人上來的,不比岱山島天生都是仙家。

那古國宛渠我也不是沒有去過,雖然這些年來都沒有動靜, 但此次聲勢浩大,定要引來諸多妖魔的眼饞。

從前我在那裏遇到過兩隻夜叉, 那裏一貫是他們的據點。夜叉又與天上恩怨頗多……”

“是啊。”溦邙嘖一聲, “我正是擔憂這些。你既然提出來也好, 便派你去?”

虛風笑一笑, 頷首:“卻之不恭。”

“嗯, 那便隻需再問一問枳迦真人帝君的意思,此行應當不難。弟子們安於勞逸太久,是要鍛煉鍛煉。若念霜他們一舉升仙, 我衢山島麵子上可謂風光無限。”

*

“聽見了嗎?咱們要去凡間了!”

“聽見了, 聽見了!誒, 三師兄又去找二師姐了!別回天之後咱們這一對道侶同時成仙!”

弟子們嘻嘻哈哈,興奮地收拾著包裹。見俊美的三師兄褚聞柳今日來的次數頻繁地過分,不禁都曖昧地笑了出來。

念霜背好包裹出門,見他們都盯著自己打趣,麵色微寒:

“還不整隊去,在這裏瞎鬧什麽?嚴遵仙槎已就位,就差你們了。”

為首的姑娘嬉笑著賣嬌:

“師姐饒我!師兄,你好生照看師姐啊!”說罷領著一堆姑娘呲溜跑了。

褚聞柳鎖好門,見狀低頭笑一笑,道:

“莫怪他們,貪玩罷了。他們想你想地緊,好在那銜枝沒了,否則他們也難得這樣高興。走吧,說來我也是第一次見嚴遵仙槎呢。都說是遨遊天河的神舟,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念霜把著佩劍,聽到有好些日子沒聽到的名字,手上一緊。淡道:

“別再那樣說她。她並非壞地無可救藥。況且已經得了懲罰,你何苦總是編排她。”

褚聞柳對著舟上弟子招了招手,轉頭麵色微淡:

“你總是這樣心慈,從不想想她以前是怎麽害你的。她給我寫的那封情書我惡心得半月吃不下飯。罷了,我不多言,走吧。好天氣不談晦氣人。”

念霜放好號牌,聞言不再作聲。麵色卻不見輕鬆。

寬大的木舟乘雲而行,略過無數星子,在耀眼的金烏下馳騁。

衢山島的弟子們一個個激動地不行,吱哇亂叫。念霜他們也是頭一次見這場景,不免都探頭欣賞。未料頭頂上飛過一艘大他們一倍的嚴遵仙槎,直直籠住他們,擋住前頭的好風景。

褚聞柳斥道:“攔別人道做什麽!半點規矩不講!”

頂頭的一群仙家弟子大聲笑了:

“凡人升上來的就是這般沒見識!”

隨即驅動木舟飛快將他們甩在身後。坐在前頭的師妹瞪眼,氣道:

“怎麽這樣啊!好潑皮!”

念霜回首,安撫道:“雲畫,靜下心。他們是仙家,與我們本就不同。此種攀比無聊,莫理他們,多打坐修煉才是。”

紮兩個包包頭的小姑娘委屈地癟嘴。念霜一哂,轉過臉。卻無論如何也靜不下自己的心。

銜枝。

真的死了嗎?

還是帝君又對你手下留情了?

回去時十方鏡早被搬走,隻那麽一次,她再無尋找銜枝的機會。

這個人成了心裏的一根刺。

念霜算不上厭憎她。

人間那一遭,她甚至欽佩她。若她不曾自刎祭天,念霜便一直覺著她是個什麽都沒有,隻能靠搶,靠偷滿足虛榮心的貧苦姑娘。

她不會在乎。

可她竟有那樣的魄力,她那時,確確實實震驚了。

是以念霜才覺得,銜枝並不如表麵的那般無用。

她莫名有一種危機感。

能夠狠下心自戮的人,將這狠心用到任何一處,都難以不成功。

她也覺得,這來去很蹊蹺。

帝君不當是那般草草了事的人。就算是為了維護秩序的安穩,也不該這樣直接就將人姓名劃走,該顧的流程不顧。

許是第六感,念霜反而覺得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銜枝已經在默默發力。

畢竟,她是敢對自己橫劍的人。

摸了摸頭上菁華釵,念霜垂下眸子。

她絕不能被銜枝超越。絕無可能。

褚聞柳看著雲層漸矮,仙鳥振翅,禁不住笑著喚她:

“念霜,你瞧,這是不是書裏描繪的鸀鳥?六首紅足黃羽,稀奇。”

念霜回神過去,笑一笑:

“嗯?好似真的是。”

一道灰芒在嚴遵仙槎舟底劃過,借著這熱鬧,順溜地進入天門。

三十三重天上,枳迦稟報了來去,裴既明坐在古樸的石椅上喝了一口茶,頷首示意已了,隻囑咐一句:

“戚念霜等有天份者,若得以大突破,授新法器,賜九重天藏經閣令牌。”

枳迦點頭,隨後便道:

“祁燮上仙吵著鬧著求見,這該如何是好?”

禁足一過,祁燮便衝了過來。被師兄布下的仙障直接打了回去,之後日日鍥而不舍地來三十三重天敲仙障,好似要把它敲裂過去。

枳迦日日聽得心煩,沒法,今日磨磨蹭蹭地來壯膽問一聲。

裴既明睨他一眼。

枳迦訕訕:“誒…?”

裴既明放下了素碗,翻看起書。

枳迦斟酌:“您十萬年前編纂的這本道法祁燮上仙也日日看呢,那叫一個懺悔,那叫一個誠心…”

裴既明慢慢放下書,鳳眸裏湧上暗色。

枳迦立馬噤聲,小碎步挪到外頭去。剛走到殿門口呢,那偏殿裏的門便哐啷哐啷搖起來,枳迦瞬間頭大,吊著嗓子罵了一句:

“作死呢!不是清早才給你吃了肉圓子,又要什麽?吃吃吃,就知道吃!”

裴既明繼續閱書,順道聽偏殿裏那油嘴滑舌慣愛賴皮的央求:

“叔,放我出來找爹!”

“哪個是你爹!還想認我家尊上當爹,美得你!糾正兩個月了還不聽?再這樣給你吃蓮池裏的臭泥巴!”

枳迦一聽這家夥就來氣。

自從她失了神智,便日日吵鬧著要吃東西。

初時知道羞,隻說要吃白饅頭素包子。後來越發不要臉皮,什麽魚肉豬肉羊肉雞肉鵝肉什麽都饞,不給吃便叫。

成天扯什麽“枝兒沒吃過”,“枝兒肚子餓”,“爹爹最好了”,“叔你長得真俊俏”。

枳迦聽罷,回回都麵上板正咳一咳:

“我知我俊俏,你以為你誇我誇得天花亂墜我就依你了?這三十三重天,就是顆蓮子都是辟穀的。哪裏來的這些凡塵東西。”

然,帝君對此不作聲,他被擾地煩了,隻能任勞任怨找貪吃的赤腳大仙采辦,累得天上傳起他口腹之欲未消,好生丟麵。

每每將東西擺到她跟前了,她狼吞虎咽地同他賣嬌,說叔叔真好,枳迦便翹著嘴角,哼一聲:

“你乖些便還有。你不乖,哎!做什麽把髒手擦我身上!看我不打爛你的手!”

便是這般,吵吵嚷嚷地過了兩月。從來都冷寂的三十三重天時不時熱鬧起來。枳迦有時氣地發笑,便同她拉來扯去。

吵完架之餘,枳迦也摸不清帝君到底是個什麽態度。

這癡兒雖神智不全,但也是個罪人不是?

雖說麽,罪還地差不多了,但還是個罪人。

這本質的東西可不會變。

即使她的記憶僅剩幼年時的貧苦,傻不愣登地隻知道饞嘴,確實……有幾分天真可愛。

但,枳迦是十分堅定的。

此乃信念。

門還在哐當,枳迦正頭大,又聽自家大公無私的尊上懶散道了句:

“放她出來,吵地耳痛。”

枳迦於是一甩拂塵,嗙一下那門便被破開,從裏頭滾出個披頭散發的赤腳姑娘。高興地朝裴既明跑去。

枳迦看不過眼,嘴裏念叨:

“放好的鞋也不穿,野娃一個!不許抱尊上胳膊,哎!你娘怎麽教你的!拔蓮花根幹什麽!人家痛呢!”

便顛著小腳板著臉跑去,跟在她屁股後頭顛顛地收拾。一麵用拂塵打那四處作亂的手,一麵低低地罵:

“皮猴!人間時沒瞧出你這上房揭瓦的性子,我看是被那攝政王好好調/教過!該!我也要學他一樣訓你!呔,不許把髒腳放蓮池裏!你也不嫌惡心!”

那臭丫頭賊眉鼠眼地跺他一身水,一溜煙跑了。

枳迦無法,跟在後頭追。

一前一後,真是活氣四散。

祁燮拿著法器偷摸打開仙障一角時,便見一個笑地賊兮兮的姑娘舉著蓮花向他奔來。

赤著腳,天真無慮。若不是那張臉,那身形。

他哪裏認得出。

愣了許久,祁燮眼睛發酸:

“銜枝?”

“你怎麽成這樣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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