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迦初時不知裴既明舍半身血救楚銜枝這事。

直到真正的世子回來的第三日, 他沐浴時氣血不支暈在浴桶中,他急急去看,這才發現了手上驚心觸目的蜈蚣一樣的疤。

那是謫仙的太子!那是天生仙緣的太子啊!

旁人不懂, 自小伺候的枳迦怎會不懂。太子渾身都叫妖魔鬼怪垂涎, 道慈掌門當年直言太子之血可肉白骨, 須得小心藏著, 千萬不可叫妖怪知道,否則定要引發大禍。

他一瞧那疤,就知道太子至少也沒了三中之一的血。

苦苦哀求之下,太子才鬆口。枳迦直接拚湊了來去,當時便捶胸痛哭一場。

“您怎麽這樣傻啊!”

您隻差將心剖給她了, 您什麽都沒有了啊!

她呢,她可有半分在乎?

“她早和她的駙馬恩恩愛愛去了,宮裏誰不知太女駙馬整日黏在一塊?!

前日鬥雞,昨日打馬吊,今日秋獵。哪個不是一起去的!她若真對您有過感念, 能這般對您嗎?

咱們許久沒有碳火了啊,太子!您分血給奴才, 奴才好了, 您卻病了, 但凡那什麽勞什子的榮寵, 看重是真的我們日子會這樣難過嗎!那太女就是個佛口蛇心的罷了!

奴才都醒悟了, 您怎麽還執迷不悟啊?!

奴才求您了,您放下吧!奴才托念霜姑娘關照關照,您別傷自己了成不成?”

一室霜寒。裴既明攏了攏衣襟, 又是一聲咳, 這回卻是連著咳了好一會才停歇。

他慢慢放下捂唇的錦帕, 削瘦的臉在萬物艱難的深秋裏不見多少神采。反倒是和這寂寥融為一體。

窗上灰白一片。不見晴光。

晉地的秋日好似就是如此空無。與溫軟水鄉的綠截然不同,它荒蕪地隻剩蒙灰的青鬆。消人耐心,增人惶恐。

枳迦日夜心焦。總是生怕他的太子同這寂靜的灰白一樣,了無生息地消失不見。

外頭有咿咿呀呀的歌聲飄過。又是一息,忽得鑼鼓戛然而止,戲已煞卻。枳迦聽著外頭的熱鬧,心裏發涼。

他心疼地緊的太子卻依舊那樣波瀾不驚:

“我自有分寸,無妨。記得遣密衛來替。”

皇家獵場,正處京郊外的雁**山。地勢高,場地大,是秋冬季節裏僅剩的枝繁葉茂的林子。

楚銜枝同祁燮一人一匹烏騅馬,並駕齊驅。祁小六並念霜在後頭的馬上。

他們都是便裝,然大晉的深秋已經開始寒風呼號。林子裏更是尤其冷。楚銜枝便披了件狐裘,發不全部紮起,散一半在背上遮掩寒風。

她近日力氣漸漸恢複,瘟疫帶來的病症似乎已經快要淡卻。今朝不抹唇脂,也依舊鮮紅一片。

許是經了人事,眉眼間除卻太女威嚴,還兼帶兩絲春色。往常十八女子大多已生兒育女。偏楚銜枝才成婚,年歲不小,可別有一種不同。

這是祁燮從沒見過的模樣。

他瞧地越發心動,怎麽都看不夠。

思及洞房那夜渾身疼,卻都了無記憶,祁燮便又開始遺憾。

枉他仔細準備了繁多,毫無意識中用地一幹二淨。

太女雖未說什麽,這幾日卻不允行**。他有些曠,卻知道不好急色,免惹太女不喜。

隻是夜裏幾次看太女行動,似乎也很是不便。有時鼻尖還會傳來旖旎的膏香,同他從前在外遊曆時見過的潤穀膏很是像。

他有些臉紅。

洞房那夜太烈了吧。那些藥酒什麽的灌多了恐就躥了腦子。

好在太女這兩日行動自如,槍法練地更快。祁燮心頭蠢蠢欲動。欲想今晚試上一試。

這廂楚銜枝漫不經心地瞄獵物,鬆手便是一隻獐子。

祁燮笑:“不愧是太女,臣夫也打幾隻,今晚便烤來,定是鮮美。”

楚銜枝由他去。獵了一通,便回駐紮好的營地。

因是皇家獵場,安全地很。守衛大多在獵場外,免得擾貴人清淨。

這帳子也隻搭了幾個,餘下的人都去外頭住。

吃過飯,獵場奴才送來水供洗漱。楚銜枝瞥一眼祁燮,他頓了下,笑著走了:

“臣夫再去烤些鴿子來。”

她也淡淡回以一笑,倒是頗相敬如賓。

隨後脫了衣衫入水,拿了麵銅鏡開始查探身上殘存的痕跡。

水聲撩動,食指撫上脖頸上的那道牙印,蹙了眉。

本該是個完整的牙印,這幾日下來痂卻長得逐漸扭曲,慢慢扭成一個說不上來的紋樣,今日甚至開始往外蔓延出四條短痕。

三個術士給不出因由,那太醫更不行。

她摸著那疤痕,思索著是否要摳下來。順道往下點了點胸脯上的淤青。臉不由自主地青黑。

“…”她本沒什麽胸脯子,裴既明那膽大包天的竟也不放過。那晚上對著大水銀鏡一洗漱,見渾身駭人的紅與青,楚銜枝才知他到底有多瘋癲,便是上戰場都落不到這麽密集的傷。

照例挖藥往上抹,抹到腿中間那塊麵色不甚好。

楚銜枝也不知是不是該嬌羞,不過周圍無人,腿一抬大咧咧地迅速就了事。

擦好身披衣,她揉著微濕的發尾坐下。思索這幾日打完棒子,該給顆什麽樣的糖才不顯得重視,但又可稍作安撫。

祁燮在外頭喚來了,打斷她思緒。兩人又一起吃了鴿子才漱口。

祁燮嗅著楚銜枝身上不經意傳來的馥鬱花香,心頭一動:

“太女…今日用的是品香樓的月季澡豆?”

楚銜枝正淨手,聞言眸子輕動:

“怎地?”

他淺笑:“臣夫也有一匣子,是以熟悉。品香樓賣的最好的澡豆是桂花香,這月季是幾年前的老款式,貴女們鮮少用。未想能在太女這裏聞到,臣夫…很高興。”

楚銜枝轉頭,對上他灼灼的眼。暖燈下,那裏頭閃爍的光分明寫著欲念二字。

她不是未通人事的,何況就算通之前,這些東西她也懂個大概。

祁燮這話,深意是想與她“合香齊品”。

並不逾矩。

楚銜枝濃長的睫羽撲了撲,斜他一眼。這一眼,眼波流轉。端是欲語還休,卻不乏居高臨下的傲:

“明日罷。今晚早些歇息。”

祁燮一下捏緊了手。這閑懶的一眼,勾地他喉頭發緊。

他壓下身體的**,鋪開床:

“好。”

衾被裏,兩人靠在一起很是暖和。

雖還不適應有人同自己分床榻,但楚銜枝照例熬一會便一樣入眠。

清早,天還極暗。身邊那人便已經迫不及待地貼上來欲要行事。

冷的時候總要賴床,楚銜枝睡眼惺忪的功夫那人便環住她腰,湊到耳邊來輕呼:

“銜枝。”

她一頓,直覺違和,不打自在。

“還是喚我太女吧。”迷糊中,楚銜枝嗯一聲。

祁燮眸子一動,溫和道:

“臣夫僭越。”

手上卻不停,輕輕淺淺地揉弄那彎窄緊的腰。隨後便慢慢探入裏衣。

陌生的指腹觸及腰部時,楚銜枝的睡意一涼。身子繃緊。

祁燮適時地停住手,告罪:

“太女不喜?臣夫有錯。”

“…無。你繼續,孤再小寐會。”

楚銜枝重又閉上眼。

無該厭惡。

她是需要子嗣的,拖地越晚越不妙。祁燮是她上了玉碟的夫婿,敦倫之事理所應當。

隻是…她微微皺眉。

許是因著意識清醒,不似洞房那夜迷醉。是以不適。

聽著祁燮若輕若重的呼吸,楚銜枝伸長了腿,忽地便睜眼,反手抓緊他的手翻身,借臂膀壓住他胸膛。

自高處瞧著這長一雙嫵媚多情桃花眼的駙馬,她忽地勾唇:

“孤來。”

祁燮一張臉噗一下漲紅。這自詡萬花叢中過的又泛羞,竟下意識偏頭躲開身上人銳利的眼。

他大姑娘似的忸怩了一下,呶唇:

“請太女便。”

楚銜枝漫不經心地笑一笑,這時外頭忽然一陣轟鳴。天雷滾滾。

“下雨?奇了,大晉深秋時節慣來無雨。”

兩人都愣了下,楚銜枝借機下床穿衣裳,道:

“我去掀簾子看一看。”

熱度一下便消去,祁燮頓了頓,卻無可奈何,隻好趿鞋跟上去。

不看倒好,一看,都嚇一跳。

這天黑地仿若潑墨,妖風四起,突然暴雨。隨後三個拳頭那麽大的冰雹一個個咚咚咚下餃子似的砸,又是雨又是冰雹,過了片刻還飄起鵝毛大雪來。

狂風肆虐,呼地雨雪冰飛速砸穿帳子一角。

楚銜枝匆忙套了外衫披了狐裘,發也未束便攜祁燮衝了出來。

外頭念霜祁小六哆嗦著躲在樹底下:

“殿下,天公發怒了!”

楚銜枝嗬一口白氣,發上頃刻就透濕,冰寒地結作一團。

眼見雨水泄滿林子,這決計是待不下了。

她厲聲:“馬車呢?通通上車回宮!”

祁小六抱著樹幹奮力喊:

“回殿下,砸穿了!馬也跑了!”

“…那便走!”祁燮擰眉,凝重道:“太女,這天象大凶,我們絕不能再留。”

楚銜枝自然明白,當下頷首。一行人舉著破木板匆匆往山下去。

剛到山腳,這冰雹卻漸停。

他們這才能鬆緩些,都生疑。

林中頂上,一片天青色的衣角滑過耷頭耷腦的草木。

多日未現身的虛風長歎一聲:

“太子震怒,引天象大亂。又是何苦。她心中無你,還是莫強求罷。

不如早日假死隨我去望仙穀,道謙來替你。”

作者有話說:

怎麽辦,快來打醒我,我開始心疼小裴惹嗚嗚嗚

終於要回天了,倒計時三二一~

感謝在2022-07-01 15:18:26~2022-07-01 20:05: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蹭蹭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