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燮手中折扇一展, 轉而打道,取了特地尋來的小玩意去了驛站。

楚銜枝昨日晌午才突然醒。念霜他們一群見早晨裴世子麵無血色地打開連日緊閉的房門,心都懸地老高。

撒完雄黃藥酒, 他們捂著口鼻進去了才發現太女麵色紅潤, 竟是全好了!

這下可翻天, 一個個連忙折騰起來。

楚銜枝在進進出出中突然轉醒, 連自己都莫名奇妙。

林羞花進門,不顧大家勸阻大咧咧地把來龍去脈講了一遍,楚銜枝才大致了解。

她思索:“那藥真有奇效?可曾給染病百姓也來一份。”

念霜猶豫下:“藥材難尋,哪裏多得出給他們用呢…”

楚銜枝聽罷,不語一瞬。又問:

“裴既明呢?”

念霜又道:“世子在樓下休憩。”

“他如何能出宮門?”

“這…”他們都為難, 念霜想了想:

“好似是那虛風道長幫的忙。具體的奴婢也不知。”

“…孤明白了。”

待人走了念霜斟酌了下又將裴衍修的出現告知。楚銜枝臉色陡厲:

“當真?”

念霜頷首,楚銜枝抿唇,叫她退下。

琢磨了一番,現下糾結裴衍修也無用。人早走遠了。難道控鶴衛不曾發現?實在詭異…

她本要去找裴既明,卻犯困, 又睡了許久。

再醒,是祁燮敲門。

“太女, 您可起了?臣得了小玩意給您解悶。”

楚銜枝剛吃了小幾上的燜粥, 正想要試著出去巡查一下定州具體情況。聞言同意了:

“進。”

門吱呀被推開。祁燮今日著一身清透的水藍, 好一個爽朗俊秀的公子哥。

楚銜枝大病方好, 渾身上下都發虛。這會正披著衣裳倚在小幾上, 發也未束。臉上倒不見什麽病容。

隻是祁燮看過去,這整個人瘦了一圈,那下巴尖尖細細, 整個人一下沒了以往印象裏的模樣。

太女是英姿颯爽身姿筆挺的。

麵前這個臉埋在發中的姑娘, 比之從前嬌弱了太多。

好在那雙眼, 楚銜枝看來時依舊那般淩厲,似笑非笑。

他斂下眼裏不尋常的光點。捧著手裏那粗木小玩意到她跟前,含笑:“今早在外頭巡邏時在百姓堆裏瞧見的。那木工師傅做來哄他孫女,臣一看,虎頭虎腦地很是喜慶,便買了一個來,叫老虎驅驅黴運。”

楚銜枝目光落到那兩個拳頭那麽大的木頭小老虎上。木是路上隨處可見的楊樹,老虎做的歪眼斜嘴,醜地很。

非要說有趣,那也是醜地有趣。

她眉頭小小地一擰,一直留心觀察她的祁燮見狀彎了眸子,“臣要向前一步演示,太女莫嫌冒犯。”

隨即彎腰到她眼下,伸出手,左手抓住老虎脖子,右手繞道老虎蹲著的屁股底下,擰住一根木條,向右咯吱咯吱擰了五圈。

“噔。”那木頭老虎忽然動了起來。一顆頭在脖頸上前後左右地輪流轉,歪眼斜嘴也隨之擺出不同的弧度,變換著鬼臉。

楚銜枝本不在乎,這一見,卻一頓,一雙眼盯了上去。

祁燮輕輕地:“太女再看。”

他又去擺弄爪子,四個爪子同頭一樣時左時右地轉溜。

楚銜枝真去看了爪子,還真是,圓溜溜的四個爪子轉來轉去有趣地很。她不想自己直勾勾的模樣太顯眼,輕咳了下掩飾:

“這東西可有名字?”

他勾唇,將老虎放在小幾上,道:

“那木匠就喚它木老虎。臣以為不佳,特帶回來請太女賜名。”

楚銜枝唇角小小翹了一下,卻還一本正經著臉:

“叫魯班虎太大,機關虎又太尋常。就叫——”她眉頭一揚,施施然拍了板:

“歪眼斜嘴吊睛蟲。”

“…敢問太女,便沒有旁的了?”

祁燮初初聽罷,楞了下隨後哭笑不得。

這名…委實不大美觀。怎麽也想不到這人前端正的太女會取個這個。

她此人,遠比玩具有趣。

楚銜枝理直氣壯地拿孩子當筏子:

“這個最好,朗朗上口。到時帶回京城稚兒們一聽就懂。”

祁燮十分識相地一頷首:

“原來如此,太女所想深遠,臣遠不及。”

楚銜枝斜他一眼,有些不悅這人故意打趣。祁燮剛巧抬頭,一下同她目光對上。

他一頓,卻沒有低頭,反而含笑:

“那老木匠會的東西甚多。太女覺著不錯,那臣明日再買兩個過來?聽聞二殿下極喜歡磨喝樂,臣帶的木人必定不比尋常磨喝樂差。”

何止銜清喜歡。楚銜枝也是喜歡地緊。

她自小被父君管成個怨氣深重的呆子,別說磨喝樂這小玩意,便是風箏都難碰幾次。唯有蹴鞠,馬球這兩項強身健體地許她玩耍。

這等小玩意,她印象裏唯有一個破了麵的撥浪鼓是屬於自己的。

以至後來長大了,見到小宮女太監編的小蛐蛐都忍不住要拿到手裏擺弄兩下才罷休。

楚銜枝裝著不在意,淡淡嗯了一聲:

“可,東西留著吧。”

祁燮沒有立即退下,反深深看她眼。思及當日她強行砍去那座石像的果斷,他真心一笑。

“祁燮遊曆四方,見聞頗多。太女若無聊,臣便搬個桌拿個板一敲,搭張說書台子講些奇聞解解悶。

得太女相救,臣一切皆自真心而發。非諂媚討好。”

他漂亮的桃花眼裏似是漾了一波不斷流淌的春水,潤地發亮:

“當時太女問,臣忠於誰。臣答地婉轉,卻非真心。

如今無需太女再問,臣冒昧直言,”

他與楚銜枝視線平齊,臉上竟有抹決然的傲,鄭重其事:

“我祁燮,忠於太女。”

楚銜枝右手一緊,祁燮這番突如其來的表忠心沒頭沒腦。

甚至,突兀。

忽然主動投誠,她雖不算疑心祁家人。但非心腹,卻難真心接受。

不過麵上是要走的,且先看他日後言行。她微昂下巴:

“祁二公子倒叫孤驚喜。既如此,那孤卻之不恭。”

祁燮頓了下。

預想中楚銜枝的反應,和現下的不符。

不過…見好就收。

他清朗的身姿不卑不亢一拱手,這才告退。

待人走了,楚銜枝穿好衣裳下地。腿上乏力,她躺久了渾身似乎都萎縮成一團,很是難受。

守衛都在外頭,便是不想丟臉,此時也要丟臉了。

她有些發自內心的無奈。

怎地自攻打徽國之後就沒好事呢。

上次是鬼毒,這次是瘟疫。若是裴既明不在…大約她這回真要去見閻王。

哼,再有當時那老道和裴衍修。

楚銜枝下意識摸了摸頸上突然出現的玉墜。決定去樓下尋裴既明問問清楚。

未想她剛屏著氣挪到樓梯口,筋肉便一緊,趕忙扶住牆以免摔下。眼前正巧出現一雙潔白男靴。

衣擺料子是她熟悉的碧洗紗。

多日未見,楚銜枝麵無表情,不緊不慢地抬頭看他。

赫然是裴既明。

他一頭發散著紮在腦後,漆黑的眼底不見風波,就這樣看著她出醜。

她默了下,兩人相對,竟無話可說。

周圍將士自覺往外退三米,楚銜枝不樂意同他瞪眼,莫名躊躇下,道:

“你來了。”

這三字,在不懂行的人看來是很有些言外意的。

縱使隻是楚銜枝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好才隨口而出,但兩人身份在此,做事向來遊刃有餘留後手的太女,用一把暗含虛弱的嗓一緩一緩地道出,偶有停頓,沉吟。

這肯定是寓意十分高深的一句。

離得最近的守衛耳朵一動。

裴既明還未全部恢複血色的唇微啟一啟,嗓音寒涼:

“原來太女才知我在麽。”

這叫什麽話?不堪友善!那守衛臉一皺。

楚銜枝直覺他好似想找茬,卻又承他相救才撿回一條命,得他照顧,自是要忍他一些的。

於是憋下不爽,眉眼一挑瞧他:

“多日未見,孤…一時不知說什麽是好。叫你誤會了。”

他墨眸閃過一絲譏誚:

“太女曾言,我們是摯友,以後直呼其名便好。”

“…”楚銜枝頓一頓,麵不改色飛速在腦中搜尋一通。

嗯。

確有其事。

她一病幾日,又要處理政務,早拋在腦後。

此時再叫也無妨,她微笑,很是順溜:

“還以為你不高興,我想著之後便隨你的喜好才合適。”

他卻不領情。麵上覆一層寒霜:

“我高不高興,太女當真看不出來?”

楚銜枝牙癢,皮笑肉不笑:

“既明。你似乎心情不妙。我是來謝你的,你卻嗆我。”

“我配不上太女之謝。我不過一個質子。”

裴既明注視她一瞬,驀地漠然。

這吃炸藥的態度仿佛一下又回到了他們初見時。

楚銜枝倒是真沒料到他會如此。眯眼,認真地審視他半晌,忽地歪頭:

“你在生我的氣?為何。”

裴既明胸貼起伏弧度輕微一重,驟然轉頭便走。

楚銜枝摸不著頭腦,卻知道他這從來不動氣給人看的一朝把態度擺出來了,是真的怒火中燒。

於是忙挺起腰背去追:

“裴既明!”

周遭守衛又默默地往外退了十米。最近的那個差點栽進河中。

裴既明步子走得不快,楚銜枝追了會就追上,冷臉沉聲:

“裴既明,為何生我的氣。”

他忍著左腕鑽心的痛,垂眸看著腳下石板裏竭力冒頭的野草。他心頭微酸,冷道:

“太女摯友頗多,是我自作多情,真以為自己特別。”

作者有話說:

為什麽會有夏天

我熱傻了

我頭痛,碼不了字了(bushi)

好想寫開偽後宮的女主,xxx□□小師弟師兄師尊……不好,我黃碼了

咦,送營養液的寶子們為什麽不可以一鍵感謝顯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