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這是什麽意思?要我模仿太女字跡?這是重罪!何況, ”念霜唇泛白,揪緊衣擺:

“何況你不是說絕不能讓世子與太女在一塊麽?那聖旨都悄摸下來了,不該趁著這機會斬斷才對?太女因鬼毒失憶數日, 也不知他們到底…”

潔白拂塵憑空一掃, 虛風皺了娃娃臉:

“既然行了拜師禮正式入我門下, 那便一切都聽為師的就是。我喚你做什麽便做, 莫要自作主張。別忘了是我從那麻風村裏救你出來。”

這一下扼住念霜的喉嚨。叫她弱了氣勢。

初初抵達多年未歸的定州城外,念霜是高興又期盼的。可城牆與她那稀薄印象裏的對比更為破爛腐朽,爬滿綠藻。

惡臭髒汙的洪水從緊閉的大門裏不斷咕嘟往外冒,堪堪踩上去便染了去不掉的腥臭。

雖奇怪,但念霜不想聲張, 正巧城門上的哨樓下了幾位官員,於是都交了通關文牒進了裏城。沒想卻當即身心大震,直直嘔地泛黃水。連隨行的精兵都不曾見過這等慘像,一個個握緊佩刀不知所措。

她想著那日的驚悚,又時刻念著這些日子虛風所言, 身上莫名乏力。

好幾日了。

與太女之間的糾葛若真如他講述的,她當真不知該如何麵對太女。

即便過去的她針對自己壞事做盡, 可這輩子她們是頂好的主仆。就算…她搶了自己的命, 搶了本該屬於自己的夫婿。卻還是打心底望她繳清定州內賊, 期望止了百姓苦難。

頭上玉釵時不時遊著微光, 念霜滿臉愁雜, 卻還是在虛風嚴厲的眼下乖乖執起了筆。

與此同時的冀州,一隊零星尋常地車馬正兼程往西南去。

楚銜枝捏著手裏那些父君給的密信,心頭的火可謂一丈更比一丈高。

怕打草驚蛇, 楚銜枝對宮內也隱瞞消息, 尋了個替代站崗。沒有下令捉拿定州來的巡撫, 隻命人暗中看著。點了三百精兵,偽裝成商賈模樣,動用天機樓傳信。蕭遣烽打扮成車夫在外頭駕車,時不時向她稟報。

楚銜枝聽在耳裏。休息時後車祁家兩人都過來了,祁燮蓄意沉嗓,一路上都根據隨行的天機樓來信分析這定州的情況。

隻是到了定州邊境,天機樓信鼠未曾再出現。

楚銜枝察覺到不妙。下車步行,祁燮輕聲:“殿下當心。”

她微不可察嗯一聲,袖中百辟蠢蠢欲動。

還未過護城河,哨樓就上下了些守衛查看文牒,他們都交過去。當頭的又檢查了下貨物才放行。

楚銜枝拿去幾兩銀子給他,一行人順利通過。後頭三百精兵分了三個批次,也都入了城門。

城中濕氣極重,蕭遣烽挑了個沒人的時候道:“如此容易,其中必定有詐。”

他們都不語,卻是默認。

城裏人來人往,看不出什麽,楚銜枝決定去後城一看。隻是問了人,越往裏走卻越不見百姓人影。

楚銜枝當即便要轉頭回去,先前那放行的官員卻突然出現,帶著一圈渾身盔甲的弓箭手圍在高牆上,將他們團團圍住。

楚銜枝眸子一凜,那領頭的先笑開了:

“你那幾百手下早死了!京城來的一個都沒法活著出去!休想探我定州!”

未想這地方居然如此野蠻,一句話不說上千箭矢就射來。這是想藏拙都不成!

蕭遣烽一把從背後拔出藏好的刀,飛身擋箭:

“大膽!竟敢殺害皇商!無法無天了!你可知你們在做什麽?若太女知曉定要誅爾九族!”

祁燮望那領頭一息,隨後迅速展開玉股折扇,將逃竄的大哥護在身後,勉力要退出去。後路卻被趕來的一群兵卒堵死。

“!”祁燮暗罵一聲,轉頭去看楚銜枝 見她應對地從容才寒著臉打開飛到眼前的箭矢,四人中三人都武藝高強,卻如何能與人海比。隻能背靠作一圈盡量不露破綻。

楚銜枝一麵使著內力揮刀,一麵極速打量周遭,緊抿雙唇。一顆心沉進冰河。

四麵八方皆有將士,圍作八卦,分明是早早就布好的陣法等他們入甕!

內賊甚多!

領頭見他們狼狽如此,舒口氣狂放長笑,賊眉鼠眼猖狂無比:

“太女又如何?她管得了京城,管得了冀州,管得了徽國,偏管不了我等做定州王!扯什麽勞什子皇商!你們就是京城裏頭來的官!我定州有能人相助,一早就算得你們要來!廢話不多說,拿命來就是!”

那剩下的七麵也一齊拉弓,箭雨漫天,這架勢是萬萬躲不掉的。

楚銜枝擰眉:“隨我來!”隨即便一邊砍箭一邊向著先前瞄好的一處凹門去。

奈何祁猷狼狽,即便二弟再護著他也還是著了兩箭,血泅濕紗衣,好不顯眼。

楚銜枝無暇管他,取出煙花彈疾速放向空中。五彩斑斕的煙灰隨著巨響炸滿天際,祁燮見狀,立即一番腕扔出另一隻,炸開的卻是有毒的黑煙。

煙灰一瞬便附著在濕粘的空氣裏進入人的肺腑。半數守衛啪一下扔了武器,頭痛欲裂地嘔了起來。

領頭的一驚:“這是什麽東西!”

“都督,有毒!他們也是有備而來,快快捂上口鼻!”

這幾句話的時候城中驟然一片慘叫。他們才發現堵住的後方死了一片,那京城來的殺開一條路溜了!

“豈有此理!追!去拿弩來!”

楚銜枝等甩出蕭遣烽隨身攜帶的長鉤,腿上使力飛速越過城牆往南去。祁猷被蕭遣烽祁燮合力拉上來,差一點就被追兵抓去。

四人氣喘籲籲地跑。

楚銜枝轉頭厲聲:“將士為何還未到!”

祁燮拉著大哥攥緊拳:“恐怕我等進來的那條路已經被封了!大軍還需攻門才能進!”

祁猷跑地臉發青,慌張無措:

“太女!前頭不妙!”

他們腳步一頓誤入一片村莊,裏頭竟罕見的有活人。他們力竭,剛想借著躲一躲,卻聞到一股惡臭,見那村裏的人一個個的五官都溶做可怖的一團,渾身腫脹變形,竟是怪病!

楚銜枝下意識捂住口鼻:“往東去!”

祁燮擰眉,立即照做。卻在繞過村莊後的下一刻齊齊一愣。渾身膽寒。

——滿路都是腫脹的浮屍,地上浸滿未曾全部退卻的汙水,濕氣衝天。方圓幾裏竟不見一根半人以下高的草木。

蓋因地上的活物全都漚爛了。連一隻狗都不見,卻到處是肥膘體壯眼冒血光啃吃腫屍的老鼠。

那脫離眼眶的爛眼珠,皮肉分離的數灘,生蛆的白骨,夷為平地的村莊。

和,遠處黑壓壓層巒疊嶂的屍山。楚銜枝怔忡看著肚子如人頭那麽大的老鼠銜起一撮發,稍稍用力那整片頭皮便順之被扯下,露出裏頭還未全部爛幹淨的人腦。

她呼吸窒著,竟一瞬大腦空白。身後祁燮蕭遣烽身子重重一顫,祁猷剛扶腰起身看到這一幕,轉過身便哇一下吐了滿地黃水。抖著嗓,好半天順不過氣:

“這…是人間煉獄啊!”

他忽地長嘯,嘶聲力竭,淚流滿麵:

“定州!定州到底是個什麽地方!竟如此草菅人命!這些都是活生生的百姓啊!!!”

驛站,念霜聽見外頭兵甲聲相撞,手上一歪,頓筆往外撇了一點,墨溢,頃刻擾了規整的信箋。

虛風唔一聲:“你這第二封信的字跡進步了。同我在東宮瞧見的快要無二致。”

念霜咬唇:“世子回信還未到,這樣是否急了些?而且外頭的動靜…師父!”她忽地睜大眼:

“太女是不是來了!”

“嗯,是來了。不過與你無關。喲,剛說世子呢信就到了,”他聽見外頭一聲鳥鳴,開窗取信桶。念霜驀地緊張,屏住了氣:

“師父,世子…說什麽了?”

虛風一笑:“世子關切太女地很。”

念霜臉色一僵,慌忙低下頭喔了聲:

“原是如此,應該的。”

虛風微妙地瞧她眼,卻不把信給她,自顧自收進袖裏,似寬慰非寬慰地拋了句:

“畢竟你上封信裏都寫的是問安好的閑話,他們又曾獨處過幾日,回這些也不算奇怪。為師還有要事,你好生練練心法。我回來要考你。”

不等念霜應聲,白光一閃,這房裏便幹淨地好似沒有虛風這個人的蹤跡。

念霜規規矩矩坐在小圓凳上,杏眼漸耷。她忽而一把拔下釵子重重捧在心口。

心跳地雜亂,釵子光芒時微弱,時盛大。

她卻無論如何無法平心靜氣。無端地…失落了。

這是為何?

風攜著融化的冰氣拂來。裴既明捏著那張信紙,眉目微有深色。

枳迦添冰的功夫望了眼,笑道:

“世子,什麽信啊叫你反複看了好幾日不停歇。”

裴既明一下疊好信,輕聲轟他:“出去。”

枳迦哦一聲滾了。裴既明抬高窗子,那夜突然在他看書時飛來的鷂子今日也沒有來。

他有些難察的心煩意亂。

又翻出那封信,指腹輕輕懸在那一手瀟灑霸道的瘦金署名上。

楚銜枝三字,一個個輕點過去。

竟還是莫名心焦。

裴既明胸膛起伏,紺青的眼垂下一道沉悶的弧度。

他沒有料到,當日叫他空期待的楚銜枝居然給自己寫了一封信。

她分明就在宮中。

莫非是…掩人耳目?

可先前她大晚上都能大大方方地來尋他,這又算什麽?

潛意識裏,裴既明不信楚銜枝會這樣做。

她對著他時那樣直白隨意,怎可能費這心思。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不知道可以不可以把小裴弄過來,虛風到處搞事!大家有沒有猜他正邪的嘎嘎嘎,回去之後小祁美美地成了正夫

祁燮:師兄,人間你怎麽連通房都不是?

裴既明:賤人。

感謝在2022-06-19 21:15:42~2022-06-21 17:44: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妄想症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喬和她的 9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