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石廟?

那就是…“那兩個夜叉口中的古國遺跡?!”

楚銜枝唯一能動的左手一緊,眼中陡然迸射出危險的光,渾身繃緊戒備地看向立在遠處的裴既明身前。

赫然,是布滿青苔藤蔓的舊石建築!

四五米高的模樣,都是無門之廟。從她的角度望去可見被歲月侵蝕地有些破碎的底座與部□□子。大多都蒙著厚厚一層青苔,看不出本樣。

光從這底座來看,裏頭的石雕應當兩米多高。顯然算是氣派的。

她摸上刀刃被砍出缺口的百辟,氣息不受控地滿身亂竄。行至小腿上卻又一下斷裂。

…果真不行嗎。

楚銜枝咬住後槽牙,“我們豈不是相當於正對著凶門。你可能憑著巫術發現什麽異樣?此處陰森詭異,有沒有另外的妖魔鬼怪還未可知。”

裴既明捏緊小盒的手卻慢慢鬆了,上前幾步,他先後穩步踏進兩座廟,不動聲色地在這陰暗濕潮的地界裏打量幾眼,重又折了回來。

楚銜枝在他轉過來的刹那伸手拉了拉衣裳,勉力遮些肌膚。見他臉色未有驚變,便知應該暫時無事。裴既明堪堪啟唇:

“無異。”

“那夜叉與我言,這古國遺址有三道門。此門為最後一道…那前兩道呢?”

“周遭未見剩餘的石門。他們所言是真是假還未可知。”

“不。”楚銜枝倏地攥緊百辟,胸膛起伏跌宕。眉眼驟冷。

“他們一早就衝著你我二人來。你我驟然出現在那地方,他們是怎麽當時就知道的?定然一早就了解你我的存在。”

他頓了頓,薄唇輕抿,微微頷首,頭一回在楚銜枝跟前露出讚同的意思。

裴既明垂眼,楚銜枝正擰著臉不知想什麽。他目光落在她那半截小腿上,停了一瞬麵不改色地移開:

“太女現下意欲何為。”

楚銜枝額角跳了一下,忽地冷冷抬眼盯他:

“用你那些本事帶我出去。”

裴既明麵色一寒。她嗤聲,目光如炬咄咄逼人,渾然天成的上位者氣勢全不由人反抗:

“你一路上隱藏又如何,如今還不是藏不住了。我從前不信神鬼之說,才大意失荊州落得現下境地,那是我的失誤。我認。我承諾過,隻要你助我,便允一重諾。所有能給的必定盡數給你,隻要不涉及到我大晉種種。我身為一朝儲君,一諾萬金,決不食言。”

她看向一旁一直裝死的王八,扯唇:

“這個王八,這些鬼怪,你的本事,孤,全都會忘幹淨。”

一朝儲君之諾有多重,她今日的這番話的意義有多深,任誰都明白。裴既明心頭漸沉。斟酌一刻,終究還是默道:

“卻要讓太女失望。我並不會巫術。”他在楚銜枝驚異的眼中頓了下,麵色驟浮一抹淺的快要看不見的寒涼:

“方才兩道金光,隻不過是我以血為引請得隱世仙人出手相助罷了。

我不知你從何得知巫術這一事,裴氏確實養巫,但這養,非豢養,而是供養。所謂巫術巫師,不過是通達仙人的媒介罷了。我裴氏開國太Ⅰ祖幼時無意於山野間窺得一處仙府,當年正值群雄紛爭的亂世,他流離失所,仙人見他淒慘便出手相助。

太Ⅰ祖…三跪九叩,求得仙人一信物,應他心願,大難之時以信物通達心意,仙人必會出世相助。這才有我徽國。

所謂的巫,不過是太Ⅰ祖後來搜羅的略有仙緣的尋常人,借用薩滿形式,配儺麵,日夜供奉信物,行舞燃香感念仙人恩德。

此乃我族秘辛,曆來隻有儲君可知。然我也不過儲君而已,所謂信物到底是何非我能知曉的範疇。隻是承襲仙決,危難時念決畫符可請仙人相助。次數有限,唯一的一次已經用完。”

他頭一回說出這麽一長段話。

楚銜枝聽得幾度鎖眉。她費盡心思…一次又一次的試探,竟然卻隻是這樣的結果麽?嗓中腥氣彌漫,楚銜枝強咽回去,默了會硬聲:

“罷了。”

裴既明斂去眸中深色,又在周遭看了一看,忽地腳下一空,他凝眸,蹲下一看,原是石門前有一塊石板,下頭空著。因他反複行動,承受不住碎裂了。

裏頭碧幽幽的,有一本書。

他小心拾起來,書竟然完好,隻是封皮上沾了點青苔。楚銜枝擰眉:“拿來。”

裴既明起身,在她身旁坐下,薄薄的書頁攤開,竟都是漢字。

“這古國…從前也是漢人所建?”楚銜枝眯眼。

一頁頁看過去,裴既明的長指有條不紊地翻動。書頁唦唦,十幾頁看完,兩人幾乎同一時抬頭看廟宇。

他瞧夜叉廟,她瞧神君廟。

“宛渠妙地,神鬼並生;鹹池在下,金烏常駐。奇花異獸無數。百姓皆通六識,吾國以萬歲為一日,壽命齊天……

宛渠之民乘螺舟而行。舟形似螺,沉行海底而水不浸入。百姓和樂。

……然鬼神終有別,昔年鎮守宛渠西之夜叉大將毗頡凶猛好鬥,驟然叛亂,屠殺無數國民仙人,惹得上界震怒,神君下凡殺之。

國門前鬥法九九八十一日,天地變色。毗頡伏誅,宛渠覆滅。鹹池遭棄。”

裴既明呼吸莫名發重:“宛渠國…我幼時曾在山海經中見過。卻未想竟是真實存在過的。”

楚銜枝麵色奇異:“我…也曾聽得父君說道。卻不曾這般詳細。

洪荒古前,竟真有所謂人鬼神,妖魔怪共存的時候。

世間之詭妙,遠超乎想象。呃——!”

她方才說罷,忽地仰頭便吐出一口汙血,蒼白的臉突然發青。裴既明一愣,忙去探她的脈象,卻見她筋脈中有一團凸起的黑氣瘋了似的來回竄動,無比駭人。

“這是什麽東西!”楚銜枝又噴一口血,嘶聲抬起左手,瞳孔地震。

裴既明從未見過,這時繃緊了臉,想到了什麽急忙去看她的傷口,一一迅速揭開,果然看見三處傷口全部青黑!

他厲聲:“這是毒!”

“毒?!”她一震,忽地渾身劇痛無法自製。裴既明幾乎立即捏緊她手腕,咬牙:“楚銜枝!穩住!”

捱過了那麽多,卻要死在毒之下?

即便楚銜枝是仇人,此時此刻也絕不能死。起碼也得撐到回晉再說。

“不錯,就是毒!是那兩個夜叉鬼的鬼氣,小姑娘凡人之軀,受不住。”

他們都手足無措的時候,一道悠揚仙風道骨的嗓音忽地從天而降。

“那兩個夜叉,確實故意趕你們來這宛渠遺址,欲要用你們的人血祭祀毗頡斷掌,帶走頭顱祭祀他的枯骨。而那藥,是毗頡生前最愛的人血酒的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