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枝?

她哪裏來的爹?

祁燮初初高興, 隨後訝異,探出一隻眼看,隻看得一片玄黑色的衣角。

那男子啞聲道:

“衢山島地心。”

銜枝蹲在地上, 手指亂撥弄地上泥巴。抬眼看這四周, 有些奇妙:

“衢山島竟有地心?你怎麽尋到的。”

“你無需知道。”

“喔。爹, 你要在這呆多久?我若遲遲不回怕是不妙。”

她以相助念霜的因由下凡, 雖中途出了意外被卷進這陣法裏,但既然陣法已解,肯定是要出去交差的。

否則…她這戴罪立功便沒有了結果。

而且她與毗頡如今身份尷尬,兩方都不承認。隻能小心藏好尾巴。何況也不知她的身份被謠傳了多少。

銜枝認真道:

“不若讓我回島?我還需和崇華帝君複命。”

毗頡沉吟,忽地轉頭刺一眼遠處林子, 頓了下道:

“你現下這修為隨時可能招來曆劫天雷。你真要去?我不攔你,不過我要暫居地心一段時日。帶上這縷發,以後我傳訊與你,他也無法再輕易進入你靈台。”

銜枝接過這黑漆漆的一縷發,光滑柔順, 如他所言撩開束緊的袖子就要紮在右腕上,忽地被他擒住手, 厲聲:

“你手腕上哪裏來的紅繩?!”

她莫名:“紅繩?”低臉一看, 分明什麽都沒有。

毗頡擰眉, 抓住她細長的手腕, 眸中忽地閃一下, 下一刻,銜枝腕上便出現了一條打了結的大紅粗繩。

竟還是寓意連結不斷的雙聯結!

他登時怒道:

“誰給你係的?!這紅繩分明是月老親手織造,連結血肉元神, 堅韌貴重非常!若無你與另外一人親口同意, 此繩根本無可能係上!你與誰締結了姻緣!你可知這後果?!”

銜枝愣住, 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麽嚴重的後果。可她根本沒有和人締結姻緣啊?

等下,她腦中慢慢拚湊起一道久遠的場景。

時間太久,久到那是楚銜枝和裴既明初識的那段時光,他們在宛渠遺址落難遭到追殺,虛風突然出現解救他們。

“我,那時急於活命擺脫鬼毒,於是懇請虛風相助。他取出紅繩,然當時不止我一人,於是用我的佩刀將紅繩隔成兩段,問了我們三句話…我們俱都同意。走出林子後這紅繩如他所言消失了,我便以為沒有了。

未想,竟是姻緣線?”

她滿臉荒誕,用力扯了扯繩結。紋絲不動。

“虛風?”

毗頡緊盯她,壓迫到了極點:

“你之前說過你和裴既明一起落難互助了一段時日。是不是和他結的!”

銜枝麵色立即僵冷,一下鋸葫蘆嘴,這回是半點謊都扯不出來了。毗頡一看她那心虛的模樣便邪火叢生,大手捏碎了身下磐石,一地灰塵飛揚。

他滿腔的火無處安放,隨時便要溢出來毀天滅地。瞪著垂頭不語的銜枝,毗頡看著觸目驚心的紅繩幾次重重呼吸,強忍著蠢蠢欲動提刀殺上天的手,盡量心平氣和:

“是以,你省略的大多都和他相關。你同他後頭有沒有過夫妻之實!”

銜枝耳朵發燙,毗頡的雷霆之怒叫她半點招架的能力都無,隻好弧度極其輕微地點點頭。

“哢!”

她屁股底下的大石塊也碎了,銜枝直接摔個屁股蹲。她連忙補充道:

“隻有人間的兩次,我回天之後基本不曾見過他,我對他絕無動心。是以這紅繩可能…也並不是很有用。”

毗頡狐疑地凝著這張妖冶的臉,凝視半晌,他冷嗤:

“你以為我白活了二十多萬年?這般謊也撒。牽了這紅繩便絕無不動情愛的可能。除非你沒有情絲——”他眸子一眯,忽地探究般:

“是了,和光,你對他真的不曾有過一點愛慕?莫要誆我,我隻聽實話。”

銜枝想了想,實話實話:

“我醒悟自己前是稀裏糊塗就喜歡上他了的。但我也不止喜歡他,還喜歡一個,”她有些汗顏,“一個師兄。那時我懵裏懵懂,本也就不了解這些。

去了人間當太女以後便沒有真切的喜歡過哪個男人。”

毗頡麵色稍霽:“…哼,還是便宜了他和祁燮那小子。”下一刻又眉心緊擰:

“如此說來,你確實沒有受到紅繩影響。難不成你的情絲沒了?”

地心的風吹地人極舒適,銜枝放緩了思緒,認真回憶了半晌,丹鳳眼時眯時圓。最後篤定道:

“我未曾發覺身體上有什麽異樣。可能隻是道心穩固了呢?還是,暫時沒有到紅繩發揮功效的時候?”

毗頡薄唇微抿:

“…待我過兩日去尋些東西,查驗過你心頭的情絲再說。”

銜枝稀奇:“便不能同秘境裏一樣直接剖?”

還有這樣多講究。

她這便宜爹很是無言地斜她一眼,無可奈何地一彈她額心,疼地銜枝皺著臉去揉。

他抬手隱去紅繩,用自己的發牢牢纏裹住銜枝的右腕,冷硬的語調攜摸小的難以察覺的悵然:

“若能輕易剖出來一探究竟,天下癡男怨女也不必擠滿奈何橋。”

銜枝懵懂,直說好。

瞥一眼這人,瞬時好奇。

說的這樣熟稔,難不成他也試過剖心嗎?

卻是不好再問。

一連兩日,毗頡日日打坐。銜枝陪著他,順便和他學習吐納靈氣。第三日晚上,她隱約有預感,怕是必須得出去交差了。

說完道別,毗頡深深看著她,銜枝安撫似的一笑:

“我就住在後山別苑,同你在一個島裏。爹既然有能耐藏在天上還不被人發現,那一時半會定不會走漏風聲。我先去和崇華帝君交差,回來就來找你。”

毗頡深邃的眼才慢慢平穩下去,他目光落到自己的心口一息,若有所思,抬眼還是不忘叮囑:

“以後走路做事挺胸抬頭,不許總往暗處躲。若有人欺負你,自有爹來收拾。”

銜枝一聽這話,心裏泛酸,急忙道:

“我省得。爹,送我回島上吧。”

他這才捏個訣,下一刻,銜枝渾身泥濘地站在別苑門口。等候她多時的枳迦一見,拉長調子喲了一聲,上下瞟她兩眼,隨後一甩拂塵:

“難得,這次不曾隨你族人跑路。隨我走吧。尊上等候多時。”

銜枝眉頭一跳,枳迦竟是知道秘境一二的?不過好像不知道帶她跑路的是她親爹。他好似不追究,她故作鎮定摸了摸臉上的泥巴,心道這爹準備地有些過,好似她是逃荒上來的一樣。

站上枳迦的仙雲時還被他嫌棄:

“髒成個泥猴!姑娘家家的,也好意思!”

銜枝沉默,挺了挺腰背,道:

“實在抱歉。”

枳迦回頭白她眼:“哼,回頭就拉你來給我的仙雲洗澡!”

一路向上,這次卻沒有到三十三重天,反而來了處仙娥翩翩起舞的地。好似正在操辦宴會似的。

她一身白衫,身上還沾著泥巴塊,同著地方來去的仙家門格格不入。

銜枝摸摸鼻子,接受著各異的眼神。仔細辨認一下,好像沒有人厭惡。隻是嫌棄。那就是大家夥還不知道她是毗頡之女?

雖不知因由,不過萬幸。

她問:

“真人,我們這是去哪裏?這裏是九重天吧?”

“還有點眼力見。瞧前麵那個白胡老頭,你偷了人家那麽多金丹,記不記得?”

銜枝望過去,隨即低下頭:“真人還請幫我擋一擋。”

枳迦臉上忍俊不禁,嘴巴卻不饒人:

“知道羞知道怕了?當時不見你懂事,全靠我給你擦屁股!好了,不賣關子了。今日是菁華仙子歸天的正式大宴,大大小小的神仙幾乎都出了關,就是你那二師姐戚念霜。你樂不樂嗬?”

銜枝一愣,一下撞上突然停下的枳迦。撞地他大罵一聲:

“眼珠子不要就摳了!”

銜枝退一步:

“抱歉。二師姐原也是仙子出身,曆劫歸來。我確實沒想到。”

他抱著拂塵打量麵上沒什麽大波動的銜枝,小臉突然板起來:

“你便沒有別的想說的?”

銜枝不明所以:“要說什麽?驚訝確實是驚訝的。”

枳迦哼一聲,拔腿自顧自向前衝,忽然又停下腳。這次銜枝沒撞上去,枳迦卻看著她冷笑:

“你可知菁華仙子什麽身份?其父效忠尊上鎮守北海,逢毗頡叛亂,為守護北海遭夜叉眾滅魂,灰飛煙滅。留下一幼女。上天稟報帝君時被毗頡殺害,倉山一脈後奔赴戰場,盡數死絕。

說來是天上大大虧欠他們,念霜死後受封菁華仙子,牌位破例入主天上英烈台。未想她還有殘魂留世,輪回多年,如今一朝曆劫,正式成為上仙。

話說回來,她二姨媽當年還曾當過前前前前任天君的側妃,同天上關係匪淺。你同她現在天差地別。毫無比較的餘地。倉山直屬帝君座下,她如今是人盡皆知的帝君第一位弟子。可隨時進入三十三重天拜見。

你便不覺得惶恐?”

銜枝頓了下。

幾天不在,原來發生了這麽多事。

她沉默了會,枳迦慢慢要語重心長,卻聽銜枝道:

“喔,那是好事。聽說帝君孤單慣了,多一個正兒八經的好弟子,三十三重天這就熱鬧起來了。”

枳迦愣了會,不可思議地氣笑了:“你說什麽?!你瘋魔了吧你!”

正要再罵,一身雍容正裝的清冷神尊不知什麽時候就行到了銜枝身後一尺站著聽他們說話,後頭還跟著一身華服的念霜,如今的菁華上仙!

枳迦慌忙眨眼示意,銜枝卻已經順溜出口:

“喔,說不準帝君和菁華上仙還能結一個好姻緣,帝君有了道侶,下回還能辦一次大宴。到時還要累真人帶我來一趟見見世麵,想必排場一定很大。

至少要九千九百九十九隻仙鳥唱歌,一萬個仙娥從三十三重天跳到一重天。天上鋪滿鮫紗做踏腳布。發的請帖得至少是岐山寶玉那個品質的,字也得帝君親自寫,寫上個四十多萬張,正好對應帝君的年歲,這樣一定可以驚煞眾仙。”

枳迦麵如死灰。

銜枝胡謅地正歡快,見狀奇怪:“排場不夠大?我還沒有說完,容我再想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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