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見蘇氏追問,正中己懷,遂小心翼翼的起身掀了門簾子往外一看,見院中無人,方回身又坐回原處,對著蘇氏小聲道:“嫂子你有所不知,今兒晌午吃飯時候,姐姐便向婆婆說起了嫣丫頭和暮生的事情來。我婆婆一聽倒也沒說什麽,隻說是等晚些時候嫣丫頭他爹回來再商量。不想這嫣丫頭死活不同意她和暮生的事情,在飯桌上還摔了個盤子,鬧騰到最後大家夥都未曾吃飽飯。”

蘇氏心下詫異,按理說嫣兒沒有理由不應,若是那老太太不應倒是極有可能,可這母女兩個不能夠啊蘇氏一麵想一麵搖頭道:“這事兒斷斷不會,嫣丫頭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就算她心裏不願意和暮生定親,也絕不會在飯桌上大鬧。”

蘇氏又拿起了手中的小孩衣裳,心中對張氏的來意產生了懷疑。

張氏見蘇氏又做起了活,並不理會自己,知道她定是不信方才的話語,遂歎氣道:“嫂子說的這些話我都知道,可是嫂子難道沒聽過一句話嗎都說知人知麵不知心。我雖然才來羅家幾日,可私下裏我也聽說了,這嫣丫頭可是一直在什麽藥香府學醫,每日吃好的用好的。如今她在哪裏也好幾年了,難免不變了心。任憑是誰,若是過慣了富貴生活,誰還會再往回活”

這一番話說的蘇氏心裏又犯起了嘀咕來,張氏說的倒也沒錯兒。細細想來,如今嫣丫頭卻是不似往日,穿的戴的講究了許多,說話兒也好。況且那夜和她說話,聽她心氣兒也高,這事兒看來還真有幾分真切。

蘇氏如此一想,不免泄了氣,也無心做活,臉頰上帶過了一絲憂愁,歎氣道:“哎這也無法,誰叫暮生沒投生個好人家,偏偏生在了我們這樣的鐵匠家裏。雖說這幾年好了許多,又有瑩兒平日裏照應接濟著,可這總歸也是個寒門,比那大戶人家可是比不了的。如今我隻盼著生兒秋闈能中了,不論官品如何,隻要能脫了籍就行。”

蘇氏說完了話兒,不免傷春悲秋起來,雙眼迷離的往那窗外望去。見那院中雜亂無章的擱著好些打鐵用完的廢料,越發心中煩悶。

張氏眼見著蘇氏被她帶入了溝裏,心下歡喜,卻又故作鎮定的道:“嫂子也別太煩心,這事兒原不怪你家。說句難聽話,就算你們沒本事,可她一個毛丫頭又憑啥嫌棄,我還記得真真的,那一日我來家門口鬧,最後還不是暮生幫的忙兒。暮生受傷不也是為的她若她是個懂事兒的,就該知道知恩圖報,還有我那姐姐,也由著孩子,保不齊她心裏也是想著攀高枝兒呢隻是不好由著她說出來罷了,才找了嫣丫頭說,這也是有的。”

張氏徹底把話說開了,明擺著就是來告密的。

蘇氏也知道她的用意,可她方才說的話又不像是有假。兩難之下,蘇氏隻得先打發了張氏去,再和婉瑩商量該如何處置。

蘇氏道:“今兒的事兒多謝妹妹來說,我這心裏已是有數。若是妹妹再無別的事情就回去歇著吧我也該去瞧瞧小石頭了,他難得回來一次,我這個當姥姥的總也看不夠。”

張氏本還想在挑唆幾句,見蘇氏不耐煩,隻得訕笑道:“那嫂子好生歇著吧我這就走了。”

蘇氏點了點頭,本要下炕去送,卻被張氏按了下來。

待張氏走後,蘇氏更覺坐立不安,一時想著去問林氏,又怕事情不實,壞了兩家的關係。想著不去問,心裏又七上八下的不得片刻踏實。正在兩難間,李婉瑩小步緩行的走了進來。

李婉瑩見母親臉色有變,似是受了打擊一般。整個人坐在炕沿上兩眼呆呆的,以為是方才的張氏鬧騰的,遂氣道:“真真是喪門星,竟敢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看我不一會子找她鬧騰去。”

蘇氏看見了李婉瑩好似看見救星一般,又聽婉瑩說話字字句句衝著張氏,知她定是會錯了意,遂拉了李婉瑩的手道:“瑩兒,你過來,娘有話和你說。”

李婉瑩壓下心頭的怒氣,乖巧的坐在了蘇氏身旁,一手替蘇氏攏了攏頭發,柔聲道:“瞧您這臉色差的,也不怕等會子小石頭醒來嚇著他。”

李婉瑩嬌嗔了一句,惹的蘇氏撲哧笑了出來。

到底還是自己的女兒疼人,不管何時心裏都想著逗母親開心。

蘇氏在李婉瑩的額頭上輕點了一下,慈愛的責備道:“你呀就會拿娘開心。”李婉瑩這才將頭靠在了蘇氏的懷裏,如同小時候說故事一般,親昵的很。

蘇氏頓了頓,這才道:“你可知那張氏方才說了什麽話”

李婉瑩用手指玩弄著蘇氏的衣襟,不屑的道:“她能說出什麽好話來,無非就是些雞毛蒜皮、貓咬狗扯的事情,您呀聽聽就行了,千萬別當真。”

蘇氏半低了頭,歎氣道:“隻怕這次她說的是真的,若是真的,你弟弟的親事怕是要黃了。”

聽到最後一句,李婉瑩心中一急,一咕嚕便從蘇氏懷中起來,抬頭問道:“這是為何怎麽會黃了呢嫣兒和我弟弟自小就好,一看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蘇氏仰頭長籲一聲,又半低頭歎氣道:“誰說不是呢可事事有變啊”

蘇氏便將方才張氏說的話兒向李婉瑩說了一遍,聽的李婉瑩一個勁的搖頭,嘴角掛出了一絲鄙夷之色,道:“這話您也肯信,那嫣兒可是自小您看著長大的,脾氣秉性您還不清楚若說別人貪圖富貴我信,可若是說她,我是斷斷不信的。那女人就是想挑唆咱家和羅家的關係,您就安心吧興許過會子羅嬸子就來給您送信了。”

蘇氏本就是個心長的人,雖然李婉瑩如此勸說,可她心中仍舊放不下來,左思右想,幹脆去羅家探個虛實,看看她們娘兒兩個究竟作何打算。

李婉瑩眼見著勸不住,隻能由著蘇氏,口內道:“那也得等到小石頭醒來再去吧”,蘇氏勉強點了點頭,心亂如麻的等著小石頭醒來。

再說張氏挑唆了蘇氏便滿心歡喜的悄悄回了家中,剛一進門,一頭便迎上了羅嫣兒,羅嫣兒站在桃樹底下,隔著樹蔭陽光斑斑駁駁的灑在臉頰上,看的張氏有種心虛的感覺。

羅嫣兒自打她出門去,便一直心裏不安,待錦兒睡去自己便守在了桃樹底下。如今見那張氏滿麵春風而來,想來定是碰到了什麽好事。

還未等張氏開口,嫣兒便道:“姨娘這是去哪兒了這大晌午的也不在屋內休息,看來定是有什麽喜事兒啊姨娘不妨說說,讓嫣兒也樂一樂,嫣兒最是個愛熱鬧的人了。”

張氏本來還滿麵春風,如今聽嫣兒如此一說,不由訕笑道:“瞧你說的,我能有什麽喜事。有什麽事兒能比我進你們羅家讓我高興的,不過是吃罷飯想走動走動,怕存了食。”

張氏一麵說一麵就要抬腳往屋裏去,嫣兒如何肯依,這一世她還從未和她正麵單獨交鋒過,這一次她定要聽她個說法。

“姨娘還是慢走,我有幾句要緊的話要對姨娘說。”羅嫣兒攔在了張氏的前頭。

小風吹著她的臉頰,有種十分清爽的感覺,好不愜意。

張氏見走不開,隻得停了腳步,假作端莊溫柔樣子,笑的嘴角上揚,輕聲細語道:“什麽事隻要是姨娘能做的,必定都依了你。”

嫣兒緊緊的盯著張氏的眸子,故意壓低了聲音道:“這件事兒姨娘能做,嫣兒隻是希望姨娘往後少出幺蛾子,給自己留條退路。這樣對你也好,對我們也好,相安無事豈不是更舒心。”

張氏心頭一怔,眼中有了少許恐慌。可她又是何等能演的人,隨即便鎮定了下來,淺笑道:“你這話姨娘一句也聽不懂,我來羅家也是為了圖個依靠,又怎會去傷害你們。”

嫣兒聽的一陣鄙夷,她果然還如上一世一般從不肯低頭,就連這樣善意的提醒她都要爭個高低出來。

嫣兒冷笑了一聲,眼角眉梢透了股子倔強,對著張氏道:“姨娘心中可是想著奪了我母親的位置隻可惜姨娘打錯了算盤。”

嫣兒笑的得意,陽光的斑駁灑在了她的嘴角之上,越發顯得這笑容充滿了深意:“姨娘還不知道吧我父親最愛的便是我母親。雖然姨娘進了門,可姨娘你照樣不能給我們羅家生了兒子。若是姨娘沒有兒子做支撐,那往後的日子姨娘應該知道會如何,我想必定會生不如死吧”

嫣兒說完話饒有興致的盯著張氏,仿佛盯著一件玩物一般。

張氏已經漲紅了臉,雙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驚恐,可眼光射過來的時候卻有明顯帶著幾許仇恨。

張氏有種挫敗的搖搖欲墜,就連說話都氣急敗壞:“你你怎麽能如此說話難道我替你們羅家延續香火不妥嗎為何要如此詛咒我,你的心好狠”張氏說的咬牙切齒,這些話仿佛從後槽牙裏磨出來的一般。

嫣兒並不理會,隻是淺淺一笑,便瀟灑的回房去了。

風中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一點一點暈染開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