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幾十年的壞習慣

男人已經爛醉了,汙穢物吐了一地,周邊的街坊都避退開來,大雪天的,也沒人在意他會否凍死在街角。

第六區的這條街道叫矮子街,街上都是些最高不過兩層的危。地上倒著的老酒鬼一年到頭沒有幾天是清醒的,熟悉點的街坊早前還會去攙上把,但老酒鬼醒來後,總會尋些事,說是家裏少漏了東西,借機賴上一把,長久下來,也就沒人敢再去淌這通渾水。

今天他女兒剛來過,給他送了幾瓶好酒,老酒鬼又喝高了,人都走開後,雪幕裏走出了個人。老酒鬼的嘴裏還騰著酒氣,身子東倒西歪著,害著攙扶他的蘇子曾也費了好大的氣力,雪地裏就跟多了兩幢“活危房”似的,搖搖欲墜著。

蘇子曾連牙筋都要咬爆了,醉酒的人的身子尤其的沉,再加上老酒鬼身上長年不洗澡的臭味,簡直是將她熏暈了過去。

房門才一推開,蘇子曾就再也扶不住了,老酒鬼往了地上一跌,把醉眼給摔開了。

眼前的人影正趴在牆上,累得直喘氣,視線再清晰了些,老酒鬼的嘴裏已經掛出了幾滴酒涎,“你...”哈喇子滴在了地上,“喬初!你是喬初!”他的嗓門跟凹了麵的破鑼似的,嗡嗡作響。

蘇子曾摸了摸臉,看來她和母親長得是越來越像了,隻是...怎麽連常池的父親也會認識喬初。她還想再走近幾步,想詢問下緣由。

哪知老酒鬼根本不讓她接近,摸爬滾打著爬到了房中的破桌下,整個人跟曬米糠般打起了抖來。他抱住桌腳,嘴裏不停地嚷著:“你別來找我,是常玫害死你的,不是我?,不是我。”

本來就跛的桌子,撞在了牆角上。

房子的一角,漏進了些寒意。門突地被撞開了。雪吹了進來,打在了蘇子曾的裏衣上。不知為何,胸口劃過陣疼痛感。

“常玫害死媽媽?這是怎麽回事,”她的嘴唇因為寒風的吹打而變成了紫青色。等到她再想問些什麽的時候,桌下的人已經癱在了桌旁,發出了陣陣呼嚕聲。她看著這間房子。常氏母女在這間房子裏生活過,此時的蘇子曾,有股衝動,放一把火把這裏燒了個精光。門外的那輛埋在了雪下的法拉利,再次吸引了她的視線。

“媽媽,如果是常玫害死你的。求你提醒我,”“紅之戀”上,出了著她的體溫外,沒有任何異常。

等了一會兒,蘇子曾快步走出了那間矮房。她回眼看了看那輛法拉利,想也不想,從旁邊撿起塊磚頭,猛力往車蓋和玻璃上砸去。她用力地砸著,感覺每一下都是打在了常氏母女的身上。雪花亂濺,她的大衣上全都沾滿了雪。怒火融化了雪,水滲進了衣服裏麵,車子發出的警報聲尖銳刺耳,劃破了雪空。

等到周邊的鄰居聞聲趕出來時,那輛法拉利已經隻能辨清個車身了。一塊被砸爛的磚頭還丟在駕駛座上。

正在家裏的言無徐,聽到陣敲門聲,才一打開門,就見門外闖進了個人。蘇子曾鐵青著個臉,手不住地抖動著,像是冷極了,又像是水裏剛爬起來似的,她前額的頭發上,已經染成了白色,眉毛上還掛著些雪渣子。

從言無徐認識蘇子曾到現在,無論是蘇子曾撒火時或者是開心時,她總是風風火火的,唯獨今天這樣的蘇子曾,是言無徐從沒見過的。

蘇子曾黑漆色的眼裏,蒙著層絕望的霧氣。言母從樓上聽到了聲響,下來時也是嚇了一跳,她一邊吩咐著無徐去找些幹淨的衣服出來。

言家的浴室說白了隻是個簡陋的衛生間。言母將蘇子曾拉進衛生間後,又拎了幾瓶熱水進來,倒滿了浴盆後,就替她擦洗了起來。

凍成了青紫色的臉,在熱水的白氣中,恢複了紅潤,蘇子曾的手因為剛才的用力砸車刮開了好幾道口,不小心沾了熱水後,咧開了嘴。言母邊用毛巾擦幹她的頭發一邊避開了她手上的傷口,嘴裏還不忘數落著:“這樣的大雪天,你怎麽也不小心些,那麽大的人了,也該好好照顧自己。”言母本想說,“你媽媽看到了會心疼的,”話到了嘴邊,言母有咽了回去,她沒有提到蘇子曾的母親,聽無徐說起過,蘇子曾的母親在她出生時,就過世了,說起來,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伯母...”蘇子曾看著自己的皮膚在言母的大力擦拭下,變成了紅色,她不敢再喊疼了,隻得咧著嘴苦笑著,那顆“紅之戀”掛在了胸口處,暖洋洋的,溫暖往了全身各處擴散開來。

從浴室裏出來後,言無徐拿了幾件保暖的棉襖給蘇子曾穿上,然後又升了個火盆子烤著子曾的衣服,“可能會有股煤煙子味,不過沒法子,我們家可沒有你們家那些烘幹機之類的高檔玩意兒。”

言母已經進廚房準備午飯了,蘇子曾的臉被炭火熏得燃了起來,“我倒還羨慕你,件簡單的那的一家人,不用每天裝出副笑臉,對著家裏的大小兩個...賤人。”

言無徐愣了愣,在凱利女學時,學生間用的談話都是挺文明的,她知道子曾不喜歡常氏母女,但也從沒聽她這麽嚴厲的譴責過她們,再加上子曾今天的一副反常相。

“杭一邵和常池好上了,”蘇子曾從旁邊拿過了塊木炭,丟進了火盆裏。黑色的炭身,一進了火盆之後,就紅通了起來,仿佛怒紅了的人眼。

“他們倆?你不會是聽了費清的瞎掰吧,”言無徐這麽輕鬆就說出了費清的名字,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她和費清分手後,就一直不肯再提這個名,今天倒是順溜的蹦了出來。

“你倒是看開了,”蘇子曾剛想取笑她,眼角一瞄,看到了言家的飯廳裏擺著束粉紅的玫瑰,順著她的視線,言無徐也看了過去,臉可疑地紅了起來。

要想忘記上一段感情,真正正確的方法不是學會遺忘。而是找人代替。從言無徐的反應中,蘇子曾明白了過來。

門上傳來了陣敲門聲。“我去開,”言無徐如同被火燒到了般,跳了起來,立刻衝往了門口處。雪風剛一吹進來,一把火焰似的玫瑰就燒紅了兩人的眼。

看來。追無徐的那個人的攻勢還挺猛烈的,蘇子曾也不發問,用了把燒火夾子,翻了翻炭火。光看那架勢。也知道那個人不會是韓老板,可惜了,好好的幾個月空檔期。他沒有抓住機會。

“大冷天的,那人又送花來了,”言母手上端了兩碗熱湯麵從廚房裏走了出來,“還不如送了幾株大白菜來得好用,家裏都沒新鮮蔬菜了。我隻能用了些雞蛋和蔥花給你們倆下了碗麵。”

聽了言母的抱怨,兩人都笑了起來,接過了那碗麵,吃得“呼哧”作響。

吃到了一半時,言無徐放下了筷子。若有所思地看著蘇子曾:“你打算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開門見山。明個開學,我就去質問那對奸夫淫婦,”蘇子曾撩起一筷子麵,吹了幾口,送進了嘴裏。在她的感覺裏,杭一邵和常池在了一起,無疑是**,小姨子勾搭妹夫,亂套了。

“其實,”言無徐沒了胃口似的,胡亂夾開了雞蛋,也不咽下,她琢磨著該怎麽說更好些。

“有話就直說好了,你就這點最不好,什麽話都要吞吞吐吐的,”蘇子曾已經吃完了麵,熱食進了肚,心情也好了些。

“你有沒有想過,你其實沒資格質疑杭一邵,畢竟你們一個男未婚一個女未嫁的,”言無徐支吾著,總算將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我是他法律意義上的...”蘇子曾伸開了手指,下意識的以為,她的手上還帶著結婚戒指。在發現自己的手在了湯麵上空晃著,十指上空無一物,直沾了些麵湯味,蘇子曾才第一次意識到,一切都已經不同了,她的手上沒有戴著任何象征婚姻關係的證物。

“法律保護的青梅竹馬?”言無徐接下來的那句話差點噎死蘇子曾。

被問得沒了法的蘇子曾,賭氣著將筷子探到了言無徐的麵裏,胡亂搗鼓著,“你的麵裏加了辣椒不成,說話這麽嗆。”

“這話可是你讓我說的,”言無徐說罷,也為自己的大膽言語,不好意思起來了,“我的意思是,杭一邵也不見得有多好,他隻不過是一個有錢的毛頭小子而已。”

“毛頭小子?”蘇子曾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一方麵是為了自己至今才逆轉過來的記憶,另一方麵是為了言無徐老氣橫秋的口氣,“那你當初喜歡費清那個毛頭小子什麽?”

“喜歡他有錢,”言無徐回答起來,跟打快板似的,溜得緊,“所以才問你喜歡杭一邵什麽,你已經夠有錢了。”

“我喜歡他的臉,”蘇子曾的答案,讓言無徐險些噴麵,想不到蘇子曾居然是個外貌俱樂部的擁泵。

“就是喜歡那張臉,小時候見到的第一個同齡異性。就像掛在了臥室牆壁上,看了十幾年的明星照一樣,某一天不見了,就會心裏憋著慌,”蘇子曾感慨著,總結出了她對杭一邵的感情。

“那不叫做喜歡,那叫做習慣,而且還不是個好習慣。”那是言無徐最後給蘇子曾那段持續了幾十年的感情下的最後定義。

“光是臉的話,佩羅老師長得比他好,”言無徐再下了味猛藥,“要不,你和佩羅老師談談,我覺得他對你挺特別的。”

凱利女學裏,佩羅正包紮著一株過冬的白楊,手裏沒來由的一抖,那個看著很紮實的保暖袋破了個口子,似乎有什麽東西偷偷地溜了進來,春天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