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那段不為人知的愛情

擱放在了露台上的菊花茶,和早春這個繁花爭豔的時節,很不相稱。就像常玫剛進入凱利女學時,一身的灰色,在衣著光鮮的女生中,顯得也是那麽的不和諧。

喬初是她生命裏的陽光。雖然那縷陽光隻在常玫的麵前停留了如此短的時間。

她居然承認了,蘇子曾張口結舌著,常玫的坦白,讓她不知道下一句該問什麽。就算是重生一回,就算是蘇子曾已經初嚐了商場戰場的各種世故,在麵對這麽一段古怪的感情時,她還是有些膽怯了。

“怎麽,你也想和其他人那樣,說我是不正常的,”常玫又坐回了露台上。她的身旁永遠空著一張座位,蘇子曾很少看蘇慶長坐在那裏,以前以為是蘇慶長不喜歡,現在看來,應該是常玫刻意圈出了這塊空地。

蘇子曾嚐試著坐到了那張空著的座位上,在自己坐下的那一瞬,能感覺到常玫抗拒性地挪了挪,可是最後常玫忍了下來,沒有出言製止。

“這件事,爸爸一直知道?”蘇子曾再問了一句。

“知道又怎麽樣,像我這種倒貼著進門,可以幫他照顧妻女的管家,是那時候的蘇慶長求之不得的,”常玫好不容易等著葉緹娜離開了,喬初的身旁又多了個空位,可是喬初和她不同。喬初並不喜歡女人,所以很快她就“認識”了蘇慶長。

如此的巧合,心思單純的喬初和刻意接近的蘇慶長,他們的相愛是一場偶然的必然。蘇慶長對常玫是感激不盡的,因為是她介紹了喬初。他一直以為是他設的局。哪裏知道,局是常玫設好的。為了永遠的守著喬初,她甚至放棄了最初入學之前設定好的人生軌跡,甚至願意以世人所不容的方式留在了蘇家。

“那麽,我的母親真的是因為你才死的?”蘇子曾此時的心情。複雜而又憤怒,她在等待常玫否認。常玫一定會否認,否認自己因為畸形的愛情。害死了喬初。

“是的,我不恨她愛上了你的父親,輸給一個男人。我心甘情願。我會以為是輸給了整個社會,輸給了世俗的壓力。可是她不相信我說的。我告訴她葉緹娜勾引蘇慶長,兩人私奔了。她還是不肯相信,愚蠢的喬初,她隻相信所謂的友情,見鬼的友情。”常玫激動著,她將手裏的茶水全都灑了出來。

她的衣服上,還有臉上。全都是茶水的汙漬,菊花的碎葉,還有清淡的香味。讓她顯得更加狼狽不堪。

“是我害死了她,我明知道孕婦要謹慎行動。我明知道她不可以一個人洗澡,可是我還是刻意放任她,我聽到她在衛生間裏跌倒時,我開心的要死,”常玫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已經分不清是淚痕還是茶痕。

那塊由她親手選來送給喬初的玫瑰精油香皂,成了殺死喬初的最直接的凶手。

蘇子曾出生前的那一天,喬初和常玫剛大吵完,她向往常一樣,走進了浴室,用著那塊香皂。可是等到常玫聽見浴室裏的動靜時,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是她殺死了喬初。在喬初死去的那陣日子裏,常玫幾乎每天和身旁的人,說著這樣的話。日子久了,連她自己也以為是她有意害死了喬初。

常玫叫了傭人過來,抹淨了茶水,起身去換身衣服,等待蘇慶長回來,她就像是個間歇性發作的精神病人,滿嘴的胡話,可是蘇子曾知道,她說的是真話。

對於常玫這些年來的恨意,被一股傷感所代替了,蘇子曾覺得,喬初並不想讓她去恨常玫。因為在常玫訴說著時,掛在了脖頸裏的那塊“紅之戀”,在發暖。

不是滿含恨意的火熱,也不是動人心魄的滾燙,而是更加一種源源不斷的,像是聽著好友訴說悲傷的暖。

喬初已經表達了她的想法,蘇子曾閉上了眼,坐在了露台上,迎著吹麵而來的春風,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放鬆。

多年以來,蘇子曾印象中的蘇家大宅,都是籠罩在了常玫母女的陰影下。現在常池離開了,常玫也說出了一切。那些強加在蘇子曾思想裏的仇恨,開始一點點瓦解。

或許這才是喬初在賜給她第二次生命的真正意義,她不想讓她的女兒背負了太多的仇恨。

在言無徐找來那個老傭人時,蘇子曾潛意識裏,就將常玫當做了殺人凶手。所以在無意識中,她和言無徐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對於假冒嬰孩的事情,對於蘇氏被大舉洗牌的事情,她全都聽之任之。

“我究竟在做什麽?”蘇子曾站了起來,臨著露台,看著麵目全非的蘇家花園。

嬰孩的哭聲,從樓上傳來,言無徐的怒罵聲和奶媽哄孩子的聲音。

樓上越來越嘈雜,撕扯著越漸臨近的夜晚的黒幕,言無徐邊罵著,邊往臉上畫著妝。她換好了衣服後,就扭擺著走下了樓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蘇家的大門口。

蘇子曾走到了嬰孩的房門外,這個陌生的“弟弟”長大了不少,委屈的奶媽正在哄勸著孩童。

“你是他的親生母親?”蘇子曾詢問著。

奶媽被嚇了一跳,看到是蘇子曾後,才鬆了口氣。

“我不是,大小姐,您知道的,夫人不讓我這麽說。”奶媽是個地道的鄉下人,說話時,還帶著很濃重的鄉音。

“她出去了,不礙事的,”蘇子曾走到了一邊,看著被喂養的白白胖胖的嬰孩。

“大小姐,”奶媽似有什麽話要說,又不敢說出口,這個老實的鄉下婦女,最後還是忍不住求出了口。

“我求求您,讓我帶著孩子走吧,”奶媽哄睡了小孩,突然跪在了地上給蘇子曾磕起了頭來。

“?!”蘇子曾被她這個動作嚇住了。

“再在蘇家呆下去。小孩和我都活不了下去了,”奶媽哆嗦著,拉起了自己還有睡在了嬰兒床上孩童的衣袖。

孩童嬌嫩的皮膚和婦人幹燥的肌膚上,密爬著大小不一的香煙痕還有烏青的傷痕,觸目驚心。

“無徐?是無徐做的!”蘇子曾站在了布置得很是溫馨的嬰孩房。看著的卻是世間最殘酷的一麵。

“我是粗人,挨些苦頭還沒有關係,可是孩子不同。他還小,經不起折騰。當初是我被錢迷昏了眼,才會將孩子抱到了蘇家來。大小姐。你行行好,讓他們偷偷地放我出去。我帶著孩子和孩子他爸,一起去南方打工,一輩子都不回莫城了。”奶媽不住地對蘇子曾磕著頭,不停地,像蘇子曾是救苦救難的菩薩般。

奶媽已經好幾次想將孩子帶走,這陣子,夫人的情緒好也罷。不好也罷,都要拿她們母子倆撒氣,又都是在別人看不到的暗處。先是怒罵耳刮子。再是掐打。是她嫌孩子吵鬧,才將嬰孩放到了嬰孩房裏。後來被老爺說教了之後,又說是奶媽出的主意,想離間自己和孩子的感情。

“大小姐,夫人叫我和誰都不能說,說老爺知道少爺不是他親生的之後,會摔死他的。說常秘書是個殺人不吐骨頭的惡毒婆娘。她又吩咐了門衛,讓我一步也不能走出蘇家,你和他們說說,我求求您了。”奶媽好不容易等到了蘇子曾回來了,就拉住了蘇家唯一一個可以述說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肯鬆手。

蘇子曾不敢貿然答應了下來。可是那些煙頭燙傷的痕跡,還有奶媽的痛哭流涕,不可能是假的。當初是她帶言無徐進了蘇家的大門,現在,她怎麽能再將言無徐推出去。現在的局麵有一部分是她造成的,是她對不起言母,還有那個不知道身在何處的“弟弟”。

“你先起來,”蘇子曾往樓下看了看,她現在還不能直接讓奶媽帶人走,必須想個法子,或許告訴言母,讓她勸勸言無徐,會有用。

“我管不了她了,”見了找上門時的蘇子曾時,言母正坐在了大廳裏,廳堂裏供著尊佛像,言母呢喃念著佛經,雙目緊閉,好像蘇子曾說得那些事,都隻是香爐裏插著的香焚燒出來的煙,“子曾,我早就管不住她了,如果我管得住她,她就不會拋棄親生的兒子,更是連孩子的下落都不肯告訴我。她也不會串通那個姓費的少爺,讓人砍得終身殘廢。”

佛經隻是個表象,言母說著時,雙手已經顫個不停。真是作孽,是什麽讓她的女兒完全變了樣子。她變得尖酸刻薄,每天都咒罵著和她作對蘇子曾和常玫,她再是咒罵費清,最後連蘇慶長,還有那個可憐的孩子,都一起咒罵了。

“伯母,如果,我讓一切變回原狀,你會不會怨我?”蘇子曾問得很無力,麵對那個像母親一樣替她擦拭著身子,看著她吃著滿嘴是油,眉開眼笑的言母,蘇子曾是打心裏感到愧疚的。可是愧疚有用麽,念經誦佛有用麽。如果可以再重生一次,蘇子曾寧願像從前一樣,和言無徐的生命,從無交集,或許那樣,言無徐和言母,還有那對可憐的母子,都能夠得到安寧。

“已經回不去了,子曾,天已經要變了,”言母睜開了眼,指著佛像後麵的窗戶。天上烏雲翻滾,一陣春雷隆隆響起,今春的第一場春雨伴隨著雷聲,下了起來。

莫城經曆了這場春雷雨後,有了些許的變化,綠色的絨草,粉色的桃花,都起了變化。

言無徐回來時,已經很晚了,她又喝了個酒醉,出門時她也沒帶傘,淋了些雨後,臉上的妝和雨水汗水混在了一起,紫色的眼影混到了嘴唇上,樓梯扶手上,留下了一排排濕漉。

走在了走廊上時,言無徐慢了下來,她先是狐疑地看了看蘇慶長的房間,裏頭沒有燈光,估計是已經睡下了。她的那個老丈夫,已經徹底對她冷淡了,他對她所剩的那些愛,都已經移到了嬰孩的身上。

“可笑,真可笑,曆來自命聰明的蘇慶長,還不是被我玩弄在了股掌中,”言無徐搖晃著,往自己的房間走去。門是虛掩著的,被她用手一推,門就徹底敞開了。

房間裏點著盞燈,蘇子曾臨著窗戶坐著,她似乎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回來了,她的臉朝向了窗外。從天上不斷落下的春雨,將整塊窗戶分割得支離破碎。

好久沒有這樣了。言無徐記得,她嫁到蘇家那會兒,因為不習慣,有一陣子,總是要蘇子曾來陪她,兩人就是這樣坐著,對著窗外的風景評頭論足著。

不過她並不認為,蘇子曾今晚等她,是為了和她來敘舊。她走到了蘇子曾旁邊,剛要坐下,就被蘇子曾叫住了,“先去洗洗,換身衣服。”

言無徐轉身進了衛生間,裏麵傳來了陣衝水聲。

蘇子曾從口袋裏,翻出了一包煙。蘇子曾是不抽煙的,她甚至連煙味都很難忍受。

這包煙,是從言無徐的梳妝台裏拿出來的,連她現在在用的衛生間裏,都有一股像是老煙槍才有的煙味。

蘇子曾已經叫王秘書幫忙查查和言無徐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是誰,消息還沒有傳回來,可是現在好像已經不需要了。

這包煙的味道很特別,蘇子曾隻要聞過一次她就能記得,蘇子曾聞過兩次。一次是和商殷遇到時,他身上透出來的氣味,另外一次,是在商殷的遊艇上時,費清那幫人抽得煙,也是這種味道。

是商殷,還是費清。蘇子曾心裏揣測著,無論是其中的哪一個,他們和言無徐走在了一起,都不是件好事情。

言無徐從裏頭走了出來,洗幹淨了化妝品後,她又有了最早和蘇子曾相遇時的,那個女學生的模樣。

窗外春雨還在下著,一陣閃電照亮了整個房間,緊接著又是一陣雷聲,蘇子曾在言無徐的臉上,發現了些和以前不同的地方。

“已經回不去了,子曾,”那個坐在了佛像麵前,虔心禮佛的言母再次出現在蘇子曾的腦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