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能不吃飯吧?

陳與非站在大街上,掏出手機找店。

“靖遠尕六羊羔肉想吃嗎?”陳與非問。

這不是廢話麽?許念然一聽羊羔肉,口水都要下來了。

兩人打車到了這家當地有名的店鋪,許念然對手抓羊肉很好奇,可是陳與非不允許她這麽沒有形象,最後點了黃燜羊肉。

這家店環境一般,但是味道絕對是地地道道,十分可口,唔,這麽說有廣告之嫌,可是看許念然那吃得連話都不說的樣子,陳與非覺得胃口好了不少。

“真的好好吃,一點臊味都沒有啊!”許念然擦了擦油光光的小嘴,感慨道。

“再好吃你也用不著吃三碗飯吧?等一下吃撐了胃疼怎麽辦?出門在外難道還得看醫生?”陳與非搖了搖頭。

“就這一次嘛。”許念然笑著看陳與非買單。

賓館的大床,陳與非十分嫌棄,他要許念然使用兩人自己帶的洗漱用品,不許用酒店提供的毛巾浴袍。

可是為了縮小行李包,厚厚的浴袍肯定不能帶來,隻帶了薄款的家居服,許念然洗了澡穿上後,冷得直往他懷裏鑽。

“與非哥哥,你還有潔癖啊?”許念然被陳與非抱在懷裏《一〈本讀《小說ybdu,扯被子裹得嚴嚴實實。

“沒有,隻是不準你用。”

這些不知道被多少人使用過的物品,怎麽可能給你用。

許念然嘿嘿一笑,大魔王的保護過度,她也漸漸習慣了,以前還覺得誇張,可是現在,唔,很享受了。

她就這樣縮在陳與非懷裏,團著被子,拿過手機上網查資料。

陳與非沒管她,自己也拿著手機上網,直到聽到“咚”的一聲,許念然的手機掉在床前的地毯上,他才垂眼看了下。

這丫頭居然睡著了。

團得像個一樣,半趴在自己腿上就睡著了。

陳與非放下手機,攬著她的後頸和背,把她放好,自己也將燈關掉,隻留門後的一盞廊燈。

他沉默的望著許念然入睡的模樣,伸手撫了撫她的背脊,讓她舒服的向自己靠過來,直到額頭貼上胸膛。

隔著薄而柔軟的棉質麵料,許念然稚嫩的身體就在他的懷裏、在他的手下。

陳與非自嘲的笑了笑,怎麽自己的心情這麽像園丁?

栽下樹苗、澆水施肥、用心嗬護,每天都守著逐漸成長的果實。

然後呢?

然後考慮,賣個好價錢?

然然,陳與非無聲的輕喚了一聲懷裏的人,在她的眼睫上,印下一個親吻。

未來會怎樣呢?你會不會離開、會不會另有所愛?

會不會還像現在這樣,全心相信的在我懷裏安穩入睡?

……

次日很早,陳與非就將許念然叫醒,夏秘書安排的導遊已經開車到了酒店門口等著,兩人洗漱、又到餐廳吃了早飯後,一起出了門。

這位導遊是青旅的員工,是當地人,應夏卿嵐的要求,開著一輛suv的貴賓旅行車來接兩人,說是貴賓,其實也就是一輛國產越野車。

“玉門關那邊都是戈壁,路都是車子壓出來的,這種車,方便!”導遊阿旺跟許念然介紹道。

許念然笑著說謝謝,她不挑這些,跟著陳與非上了車後座。

“老板,咱們今天先去哪兒?”阿旺問。

陳與非看了許念然一眼,對她點點頭,意思是你做主。

“石窟石窟,我要去看石窟。”許念然扒著副駕駛的座位,迫不及待的說出目的地。

“好嘞。”阿旺一腳油門下去,載著兩人朝莫高窟過去。

一到景區,許念然就急吼吼的跳下車,這裏已經跟很多景區一樣保護起來,到處是後建的牌坊什麽的,襯著後麵白黃的蒼茫的石窟,顯得有點突兀。

陳與非咬著一根煙,遞了一隻給阿旺,阿旺說著謝謝,接過點燃,兩人在車邊聊了兩句。

許念然雖然心急,可是看著陳與非在抽煙,也不敢催促。

畢竟陳與非為了她,已經忍著不吸煙很久了,怕煙味熏到她,這麽些年忍下來,煙都已經快戒掉了,偶爾才來一根,還不過肺,就那麽隨口吸兩下。

“可能時間會久一點,辛苦你等一等了。”陳與非一邊說,一邊掏出一小遝紅票子塞到阿旺大衣兜裏。

阿旺笑得見牙不見眼,“老板您真是大方,本來單獨做導遊,咱們公司就按天給錢了,您還給小費,真是不好意思。”

陳與非笑了笑,擺擺手示意無所謂,現在是旅遊淡季,導遊們的收入本來就低,又快過年了,多給點小費,也讓他更好的服務不是?

他將煙頭擰滅扔到垃圾箱裏,朝等在入口的許念然走去。

“幹嘛,抽兩口煙的時間,你就急得毛毛躁躁的?”陳與非拉著她,不讓她衝進去。

阿旺聯係了講解員,講解員將兩個耳機給兩人帶上,解釋說,一次隻能去十個開放的洞窟參觀。

“幾個沒所謂,你帶我們去初唐時候的洞窟就行,反正現在是淡季,沒幾個人,超出的數量,我再補票就好。”陳與非故技重施,一遝小費遞出去,講解員也就順了他的意。

許念然聽得很認真,對於初唐時的洞窟都仔細參觀,陳與非興致缺缺的跟在她身後。

他不喜歡來這種地方。

每次看到受到破壞的壁畫、或者想到被劫掠一空的文物,他就會有莫名的火氣。

尋常百姓,尤其是現在的年輕人,誰會心疼這些?

中國老祖宗們創造的、舉世無雙的文明和寶物,被外國的強盜洗劫一空,現在都保存在他國的博物館或者個人手中,這是一種恥辱。

可是曆史沒有人能夠改變,隻能靠現在強大起來的國家支持,一點一點的收回,同時阻止外流。

這也是為什麽他與秦岩瑞恩一夥,見麵是需要用手槍和子彈打招呼的原因。

“……與非哥哥?”許念然頻頻回頭,看陳與非輕輕皺著眉頭不高興的樣子,就把自己耳機摘下來,小聲問道:“你不開心啊?”

陳與非揉了揉她的頭,道:“沒有,這些我看過了,你慢慢看。”

“……陪我很無聊哦?”許念然不滿的撅起小嘴巴。

“無聊還會陪你來?真要無聊的話,早就把你關家裏不理你了,去吧,我隻是心疼文物外流而已。”陳與非隨意的解釋了兩句,安撫了一下她,打發她跟上導遊的步伐。

初唐洞窟裏的幾尊佛像,許念然都認真的聽著講解,壁畫上駕著煙霧祥雲、縹緲蹤跡的女仙彈奏著樂器,或勢如流星從九天之上下降,或反彈琵琶飛向仙宮蓮台之處。

許念然受到的不小的震撼。

這種震撼到她站到玉門關遺址的時候,更加深刻。

深刻到她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來,感受到呼嘯寒冷的風、感受到狂暴冷冽的沙。

吹入了自己的靈魂。

那座巍峨雄偉的遺址,下麵小小的門洞,許念然看著看著,耳邊似乎響起了人喊馬嘶、悠悠駝鈴。

當年的關口,有多麽熱鬧繁華?

當年的城牆,有多少獵獵生風的軍旗飄揚?

當年的自己,又在這個關口以外、沙漠中的哪個地方?

十八年前,那些盜墓賊到底是從哪裏將自己的真身帶出了沙漠?

她轉身,望向關口以西,茫茫的戈壁。

千年之前,這裏是不是一樣的景象?那時的自己,有沒有隨著商隊、使節來到過這個關口?

她越想,越覺得全身發冷,冷到全身發抖,連指尖都在輕顫。

雞皮疙瘩冒了出來。

你看,冥冥之中,千年之後,我又來到這裏了,這裏的風中都帶著聲音,有人聲、有馬的響鼻聲、有駝掌篤在戈壁上的悶響、有遠遠近近的鈴聲和風撕裂旗幟的刺耳聲。

從這裏再往西、或者往西南走上不知道多少裏。

有我的城、有我的墳。

我從那裏來,最終,是不是也要回到那裏去?

許念然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

她被包裹得很嚴實,陳與非不舍得她受到風沙的摧殘,她裹著厚厚長長的真皮羽絨,帽子、圍巾、手套、墨鏡,沒有讓她的一寸肌膚暴露了在戈壁上的寒風裏。

是冷?是害怕?

陳與非淡漠的看著遺址,他心裏所想的不比許念然少。

任何人來到這裏,都會感受到大漠的蒼涼,也會不自覺的回想當年漢唐的榮光。

等他注意到的時候,許念然跌倒在了布滿碎石砂礫的戈壁上。

“然然!”陳與非的心被猛的扯了一下。

這裏現在隻有幾個人,他們車子停的地方,方圓五十米內都沒有其他人,所以他也就放許念然自己走動,沒有緊緊的拉著她。

此時看到她跌倒,嚇得趕緊跑過去。

許念然笨拙的爬起來,拍了拍膝蓋,她有些腿軟,索性坐在地上不起來。

陳與非跑到她身邊,一把抱住她,“有沒有跌疼?”

許念然搖搖頭,捂著耳朵往陳與非懷裏鑽。

“怎麽了、怎麽了?”陳與非抱緊她,一手安撫的拍著她的背脊,一手將她臉上的墨鏡摘了,又將圍著臉的圍巾稍稍拉下來。

露出一張蒼白又淚流滿麵的小臉。